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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一声闷哼，不啻于平地惊雷炸响，商霖呼吸瞬间急促。她慌张地看过去，只见苏忌踉跄着后退两步，胸口正插着一柄利剑，剑柄还握住敌人的手里。

苏忌的身子随着她这句话微微一颤，一道白光倏地划过他的黑眸，仿佛星辰照亮了夜空。

商霖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失去了所有反应。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他看着她，染了血的嘴唇红得妖异，竟给他添了几分别样的俊美。

“动手。”冷如铁石的声音，如同无常鬼勾魂的锁链，一声脆响便令人胆寒。

商霖往前一步，站到了苏忌身前，“商霖好了。四叔你如果要杀苏大侠，就请将侄女一块杀了吧。反正我是不会帮着你谋朝篡位的。”

“商量好了没有？”贺兰睿扬声道，“本王耐心有限，可没功夫陪你们耗着。”

胸口处吓人的血窟窿如针一般刺入她的眼中，让她差点没当场哭出来，“都是我害你的……是我不好，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被他发现了。都怪我……”

什……什么？

羽箭刺入肌肤的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贤侄你还记挂着别人？当真是牡丹花下……”

转头看向商霖，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哭够了？那就给他收尸吧。”

察觉到商霖的视线，他转过头，与她隔着茫茫夜色对望。片刻后勾唇一笑，他神情戏谑，仿佛在嘲弄她的无能为力，嘲弄她的愚蠢。

这是他记忆里最不愿告知旁人的一段。英明一世的父亲最终栽在了温柔刀上，可谓是生平大耻。如今想来，那女人自然是贺兰睿安排的，也难怪他这些年一直寻不到她的踪迹。

脑中闪过某个日光明媚的下午，她一身白衣坐在廊下煮茶。他从小径过来，一路分花拂柳，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伊人凭栏而坐的身影。如绿梅般瘦洁和*图*书曼妙，一个抬手便是一段风流。

原来那才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那些人一开始还想分出人手来抓她，可苏忌把她保护得太好，于是他们干脆放弃，一门心思来斗他。

商霖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被钉在地上了，怎么也不能移动半分。贺兰睿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着实吓到她了。她没料到，她真的没料到，他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为了她这个诱人的饵料，也不肯做一丝让步……

“殿下……”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去。他在等你。”

他的脸放在她掌心，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是晶莹的水光，如同暗夜里的星辰。

为什么要替她挡下那些箭，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护着她？为什么！

他是由属下扶着过来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滚落，看得出内里正忍受着痛苦。可即使如此，他仍勉强自己站在这里，认真地审视着苏忌。好半晌，才阴沉沉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一片黑暗投下。她睁开眼睛，看到贺兰睿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庞。

他弯着腰，用仅剩的力气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没有在仇人面前软下膝盖。而他充血的眼睛和满身煞气也吓住了剩下的人，他们手中握着兵器在那里迟疑观望，就是不敢再上前。

苏忌咳嗽一声，呕出喉咙里的血，“我没事。”

“苏忌，不要……”她浑身颤抖，要拼尽全力才能用身体去支撑住他，不要害得他在贺兰睿面前太过狼狈。

抬到一半的手猛地落下，他浑身气力一松，撞到了商霖身上。

这样的亲密是他渴盼过的，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是他以为永远也得不到的。

商霖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下。

引得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其实我会那样……是有原因的。我父亲当年之所以莫名战败，和*图*书其实就是因为被身边的女人出卖。他信任她，她却利用了他的信任，窃取了军情给魏国人，害得他百口莫辩……”

商霖立在冷风中，身边是你死我活的战局，她却被苏忌护在身后。仿佛汹涌江水中的孤岛，他的背后是她唯一的栖身之地。

“呵，真是麻烦啊。说实在的，我确实不想放过你这么好的筹码。”贺兰睿一脸为难，瞅着两人看了半晌之后痛下决心，“不过既然你坚持，你们便一起去死吧。”

“殿下你没事吧？”

商霖抱紧了他，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化身成石像。

“你……”商霖弯腰捡起一把长剑，死死地攥着剑柄，眼神如刀般射向他。

“你……为什么？”

她如果过去，正方便了他们生擒她。

他的下颔放在她的肩窝，一瞬间刺鼻的血腥味都闻不到了，四周萦绕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迟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还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十六岁那年。他孤身一人逃出困了他四年的朔方城，跋涉在茫茫雪原之中。

她打定主意了，大不了用自己来换得苏忌暂时保住性命。难道就许贺兰睿利用她，她本人反倒不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只要能活着，总有办法逃出去。

地上已经匍匐了七八具尸体，全是死于他的剑下，鲜血满地乱淌，触目惊心。而他在灭掉对方这么多精锐之后终于气力不继，被敌人刺中了胸膛。

“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有很多误解，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你那时候一定觉得……我很讨厌吧？

苏忌摇晃了一下，身子朝左倾去，眼看就要倒下，却在最后关头用剑撑住了身体。

她半张着嘴，觉得嘴里的空气又冷又硬，好像含了一块冰。那块https://www.hetushu.com.com冰顺着滑进她的身体，从喉咙到每一寸骨头都被冻僵了，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商霖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只能不住地摇头，“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

商霖十分配合地加了几分力气，金钗刺入肌肤，一丝血迹顺着滑落，“是。到时候你便用我的尸体去威胁魏皇吧。”

苏忌轻轻一笑，果然不再开口。

“苏忌，苏忌……苏忌！”

那时候，她被困在他的别院，与他朝夕相对……

贺兰睿的命令一出，便有十数名侍卫提着长刀朝他们而来。苏忌一言不发挺身而出，双方立刻缠斗在一起。

商霖睁大了眼睛，看看他胸口的羽箭，再扭头看向贺兰睿。他负手立在那里，左右四名弓箭手引弓搭箭，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她这厢刚慷慨激昂完，便被苏忌反手握住腕子，一把扯到身后，“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我与贺兰睿的私仇，与你无关。”

他看着商霖，有点惊讶又有点无奈，隐隐还有些喜悦，“你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意外。

“苏忌……苏忌你怎么了？”商霖捧住他的脸，恐慌地追问道。

“……放箭！”

“我本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那样，无情无义、阴险狡诈，所以在听到静之为了你被幽禁在府邸时，才会那么生气。可原来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你很好，魏皇也……很好。你要活着回去，好好和他在一起。你这样的女子，应该拥有最幸福圆满的人生，不该死在这里。

“死”字没有说出来，因为原本虚弱不堪的苏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出手，直接将手中宝剑朝他扔去。他习武多年、本事早非常人能及，这一击又是把拼死一搏，效果自然非同凡响。只见那长剑如长了眼睛一般，竟是穿过轻甲的缝隙正好刺到了贺兰睿的身上和*图*书。

他神情一变，脸色立刻白了几分。

“嗖——”一支羽箭破风而来，瞬间刺中苏忌的胸膛，也逼出他喉咙里破碎的哼声。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慢慢转头，看到是他时神情毫不意外。星眸闪烁，粉|嫩的樱唇勾起，她轻轻一笑，“苏大侠，过来饮茶吧。”

“与你无关。”他语气淡淡，“早在我知道父亲死因的那天起，便明白会有这么一天。我与贺兰睿之中，必有一人先死。如今看来，是我输了……”

停顿了一瞬之后那人正想拔剑而出，苏忌却突然出手朝他刺去。他的剑也插入了对方的身体，而那人瞪着眼睛看了苏忌一会儿，呕出一大口血便朝后倒去，手中的剑也顺着他的动作拔出。

“本王想着他是个剑客，本打算让他死在剑下，也算全了他的体面。不过如今看来，这个人情是卖不成了。”他叹口气，“好在用羽箭也凑合，听起来差不多。”

苏忌额头青筋一跳，眼看就要反驳。商霖却已抬高下巴，扬声道：“是啊。其实我以前的话都是骗你的，魏皇确实挺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多周折来救我。”伸手拔下发间的金钗，抵上咽喉，“所以我要是死了，你就丢了一个极大的筹码。”

苏忌笑得更厉害了，“我没给你说过。但我……在心里说过……”

“这是要同生共死？”贺兰睿挑眉，“啧啧啧，书上可真没说错，这女人长得太漂亮了就是祸患。没想到小六你也有蛊惑得天下男人为你赴汤蹈火的本事。”

他的手原本放在她腰侧，这会儿慢慢上抬，最终落到她背部。他将她拉近，两个人靠在一起，仿佛依偎。

那时候他心头燃着一团火，想着离开那里回到煜都，一定能想出办法为父亲报仇洗冤。可是和万里冰封的雪原比起来，他心头的火焰太微弱了。他被冻得连步子都提不起来，长时间没有hetushu.com.com进食，浑身力气也跟着散尽。最后他无力地栽倒在雪地中，以为自己一定逃不过这劫。

贺兰睿盯着她的动作，“你的意思是，我如果执意要杀苏忌，你便不活了？”

“今天晚上，苏忌绝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本王心意已定，不会更改。所有帮着他的人，都得死。”贺兰睿温和地笑着，仿佛嘴里说的不是生杀夺予的大事，而是长辈和小辈的谈心，“四叔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固执得紧。”

伴随着贺兰睿的一声令下，苏忌一把将商霖拽入自己怀中。他翻转身子，抱着她用自己的背朝向贺兰睿，将她牢牢护在双臂之内。

她双膝跪地，僵硬地靠在他怀中，片刻后才慢慢抬起头。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不认识他了一般。

商霖捏紧了手中的金钗，看向贺兰睿。他只留了四个侍卫在身旁，显然是防备苏忌偷袭。此刻被属下拱卫着的他神情轻松，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正和手下打斗的苏忌，那样子，就好像苏忌是他亲手打磨雕琢的器皿一般。

商霖忙不迭跑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苏大侠，苏忌！”

他虚弱一笑，“我说过，会保护你。一直……一直保护你。”

一下接着一下。

“你什么时候说过？”商霖咬牙切齿，“你根本没有说过！你别玩我了！”

他觉得很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四肢百骸。

商霖却没有如她所愿。她攥紧的长剑，冷笑一声，眼角眉梢都是切骨的仇恨，“贺兰睿你听着，你今天最好杀了我。只要我能活着离开这里，终有一日会要了你的命！”

“怎么，想和我拼命？”贺兰睿笑笑，“来啊。”

那人目光阴沉地看着苏忌，手中的剑再往深刺了几分，让他又是一声痛哼。

“你闭嘴……”苏忌无力地打断她，强行从她手中夺过长剑，“他并不想杀你，别上赶着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