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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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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菊花

第十六章 菊花

欣妃含笑点头,让绛萼将带来的檀木匣奉上。交泰宫的女官接过后,在皇后面前打开,放的是一尊玉脂佛像。面目雕工细致,佛身皎洁无暇,皇后见了,轻叹:“哎,南国巧匠名不虚传。”
子虞看了穆雪一眼,只见她面色霎时苍白了一下,捧着经书走出珠帘时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罗云翦看了她一眼,眸中一掠而过的精芒让子虞心惊,他缓声说:“与其这样庸庸碌碌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
“想不到女史年纪虽小,做事却已很老成了,”杨公公道,“可女史还看地不够透彻,招人耳目固然不妥当,可要是只甘于平淡,迟早有一日会变成宫里的朽木腐土。人活一世,难道就求这样的结局?”
杨公公将簪子递给子虞,淡淡道:“女史别嫌我唐突。副卫尉与我有大恩惠。所以忍不住想提点女史两句。我看这房前来往冷清……若是自己都不爱惜,别人又怎么会高看你,要说在这宫里,不摆些姿态,是要被欺负的。”
子虞微怔,不由反问:“有什么不妥吗?”
子虞那日只见过延平郡王的背影,光从声音判断出对方是个嚣张跋扈的人。谁知延平郡王走进殿内,看起来正是而立之年,身着常服,身形高大,气宇轩昂,让她颇觉得意外。
子虞走了过去,也许是因为屋子太阴暗,也许是眼前的情况太诡异,让她的心突突跳个不停。
“就算只是孤注一掷,难道不值得我们去争一次?”罗云翦眼睛一亮,眉目间豁然开朗,“以卑微之身尚主,后有滔天权势的,史书并不少见,妹妹你哪样不差,为什么不能一试?”
罗云翦声音沉稳道:“不是不让你知道,而是不能让其他人瞧出端倪……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叫人看出来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脸色平静下来,对哥哥轻声说:“让我再想想吧。”
子虞再也听不下去,推开门就走了。直到阳光照在身上,她才觉得缓过一口气来。再也不敢往回望,她匆匆往正殿跑去。
“一捧雪?”皇帝低低笑了一声,“名字很有趣,可有什么来由。”
子虞没好气地说:“我还想平安活下去,不想为了摸不着边的权势富贵糊涂丢了性命。”
宫女们知她喜欢,当着欣妃的面把佛像摆在最显目的地方,两厢都觉欢喜。
大概是有了心事,她走得比往常慢,路过院子西边的偏殿时,忽然闻到一种香气,若有若无,不留心就容易给忽视过去,可今日却偏偏被子虞给注意到了。
与其这样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不如轰轰烈类地活一遭。
子虞垂着头,想了又想,道:“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因为这花盛开时雪白一团,被人称做一捧雪,前人有诗颂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它在菊中谢地最晚,乡间又有名叫做‘最后花’。”
“这是南国冀州出的花种,人称一捧雪。”子虞答道。
“子虞,如果父亲还活着,家中的兄弟自有依靠,沙场建功,朝堂封侯不在话下,而你们姐妹,应该在闺阁里无忧无愁,等着那些王孙贵胄上门提亲,那时你该忧愁的不过是衣饰妆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地过活,”罗云翦想起了过去,连连苦笑,“若是哥哥现在有权势有能力,也该拼尽全力为你觅一个如意夫婿,让你不必瞧人脸色,埋没在这深宫里……”
子虞怔怔地看着他。他已转过身,从妆匣旁拿起一支簪子。那是白玉雕成的一支芍药,晶莹细致,玉质温润,花瓣轻而薄脆,被日光轻轻一映,和*图*书如蕴宝光。这是欣妃赐下的,她自己戴觉得太素雅,赏赐时说最适合子虞。
皇后也觉得刚才几句说重了,脸色一缓,道:“再看看吧。回去好好约束你的妻室。”赵琛点了点头,神色平淡,却好像不甚在意。
“就算有自己的打算也没有用,虽说这里是宫廷,人人都盼望着出人头地,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做到后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个。”绛萼在闲聊时这样说。
子虞刚才不过匆匆瞥了一眼,现在又觉得不对,再仔细看看药方,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曾见过一样。她想了又想,终于想起,那还是在南国的兴德宫里,瑶姬曾给她们看过一个方子,用药和这张有异曲同工之处,几种主要的药材都是一样——这方子,是安胎用的。
赵琛进殿时就发现有其他宫的宫女,再一看殿内情形,就知有另一宫的妃嫔在帘后,当下依次拜见。
“哥哥就是有这种心思,也该提前让我知道,”子虞扯起嘴角笑了笑,甚是苦涩,“连兄妹之间都不能坦诚,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这日来了一个陌生的宦官,站在她的住处外,看衣服平常,可神态沉稳自如,像一个老练的宫人。
她转身朝角落的房间走去,推开了门。这间屋子倒很宽敞,通风也好,只是处在角落,透不进一丝阳光,看起来有些阴暗,屋子的角落放着一个药箱,当中有个小火炉,煮着一罐药,香气就是从这里飘散。偌大的屋子,却没有人守着。
子虞知道他说的是穆雪,说道:“在宫里招人耳目终究不好。”
子虞笑了笑:“让公公见笑了。”杨公公摇头:“在宫里兄妹相依,彼此能这样顾念,叫人羡慕才是。”子虞只觉得他很会说话,句句都听着中肯,又重重答谢了他几句。再看看日头,哥哥约她相见的时辰也差不多该去了。
回宫的路上,西头已经躲进墙里头,瞧也瞧不见了,只有半天的晚霞,五彩锦缎似的铺成开,子虞走着,正好站在那片彩云下面,她想——宫里这么多想要出头的女子,她也终于成了其中一员。
“倒不是不妥,”杨公公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就是太素淡了。刚才我在门口看见一个与女史一样品级的姑娘,打扮就要比女史精神多了。”
欣妃在帘后对皇后说:“说起来,穆雪是我身边得力女官,曾冒犯过郡王,借此良机,也好谢罪。”皇后笑笑:“不过是小事。”
看见子虞走近了,宦官含笑招呼:“这一定是罗女史。”子虞看得仔细,发觉自己确实不认识他,问道:“公公是……”他和善的说道:“小姓杨,在永延宫当差,曾受过罗副卫尉的恩惠。”
子虞还想凑近了闻一闻,突然有人尖声喊:“住手。”
罗云翦摇摇头:“没有权势依靠的才华,能有什么用呢?就算有这么一天,那时候你不是没落到小门小户,就是在侯门朱户里小心翼翼地度日……文嫣呢,我们与她永生永世别想再有见面之日。”
子虞不去内殿侍候,事就少了很多,日头还未升到当空,她已觉得无所事事。
这一眼更觉得惊艳。这宫女穿着雅致,微微垂着头,颈项优美。只因他迟迟没有接过书,她朝他看了一眼,眉目间仿佛盛入日光,光彩夺人。
“罗女史这时候该去内殿侍奉才对。”那宫女瞪着她,忽然冒出一句。
不远处,站着一个宦官,子虞认得他,那是御前内侍周公公,他领着一个身着暗青常服的人——正是皇帝。
后妃两人攀谈和*图*书了一会儿,言辞亲切。皇后一抬头看见欣妃身后的子虞穆雪,夸奖道:“南国不但巧匠过人,就是你身边的这些人,没有哪个宫能和你比。”欣妃柔柔一笑,正想客气几句。外面已有宫人来通报,延平郡王求见。
子虞望了一眼,竟觉得皇后这一刻出奇地美丽。欣妃大概也有同样想法,走到珠帘前站住了,没有上前,宫人们立刻送上榻椅,铺上茵褥,让她坐在皇后的身边。
皇后刚才已注意到欣妃的目光,笑着说:“各宫都送了些东西,如果就此搁置起来,她们还都当我心中轻视。”
欣妃来到交泰宫前,宫人们等候已久,都知欣妃与皇后投缘,忙不迭将她引进殿内。欣妃来交泰宫并非第一次,皇后素来节俭,内殿布置地简洁雅致,金玉之物却不多。今日一反常态,殿内摆上了许多精巧名贵的珍玩,欣妃瞅了几眼,其中几件连她都感到有些惊叹。
以前的重重疑团,仿佛顷刻间烟消云散,想通这些,子虞反倒冷静了。
子虞缓缓站起来,膝盖酸麻,都使不上力,等她站直了身子,皇帝和周公公已经转身走了。日光澄淡地拢在皇帝的身上,在青砖上留下修长的影,仿佛淡墨勾勒而出。
皇后坐在胡床上,一旁的珠帘被宫女们高高卷起,帘影透进深秋的日光,澄净而淡然,细密地仿佛绢纱,映在皇后的身上,为她华丽的衣裙拢上一层迷离的光彩。
“睿绎小时候也做过这样的傻事情,”皇帝捏着花,微微笑道,“把枯枝上仅存的花朵摘下来,拿到朕的面前,说不能让这些花跟着枝叶一起枯萎。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也会做这种傻事——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哪说留就能留住的。”
子虞再也不能保持脸上的平静,诧异地瞪着她:“毒药怎么放在药箱里。”
说到这里,子虞已觉得无趣,平白多了些感慨。看了看时辰,也该轮她去内殿侍奉,便稍稍打理后离开了。
有人风一样冲到她的面前,从她手中抢回瓶子,手劲很大,动作却很小心翼翼,好像瓶中是什么琼浆玉液,怕洒落一滴。子虞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宫女她曾见过,只是近看比上次远看更显苍老,让她估摸不出年纪。
几日前皇帝还对后家频频赏赐,念及此,皇后又叮嘱兄长行事不可倨傲,莫要辜负皇恩等等。话题转了一圈,她才问到兄长家中之事:“去东明寺之前,还听你府中报信,说妾室有了喜讯,今日我这里这么多精巧的东西,你挑一两件回去,就当做我的心意。”
等了许久,日影西斜,罗云翦才姗姗来迟。子虞站在花丛边,定定地看着他,明净直率的目光让罗云翦不敢直视。
“臣无福缘。娘娘生辰将近,故而不敢报与娘娘知道,怕冲撞了娘娘。”赵琛少见皇后发怒,忙请罪。皇后却冷哼道:“妻不贤,家有祸。”赵琛默不答话。
子虞错愕不已,口微张,却发不出声来。
绛萼微哂:“还有我们做主的余地吗?不过是各有各的缘法。”
那宫女果然神色一变,狠狠地盯着子虞,子虞平静地看着她。过了半晌,她才一叹:“本来是为女史好,你却不领情……呵呵,告诉你,这个东西万金难求,却并非什么好东西,光是知道它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女史,你还想知道吗?”
“是药三分毒。”宫女哼了一声道,“谁能分清是毒还是药。在宫里,用药害人的都有,用毒的又有什么可怕。女史,出了这个门就忘记吧……省的有一天,hetushu.com.com你会忍不住问我来要一滴堇汁……”
当拿到一个长颈细瓶时,她手势停住:别的药瓶上都写着名称,这个瓶子上却空无一字,且瓶身光润,触手即温,是整块玉镂空铸成,与其他药瓶差别甚大。
她把方子放回原来的地方,转身打算离开,谁想裙角勾到了药箱,她刚转过身子,药箱砰地一声摔倒,瓶瓶罐罐一阵摇晃,发出的声响让子虞心惊。她怕惊动了别人,忙将药箱摆好,拾起那些药瓶,一个个放好。
赵琛也没有料到欣妃当场赐书,谢恩之后一抬头,便看见珠帘后走出一个人来,身姿娉婷。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捧上经书。经书的封皮是灰色的,衬地她的双手玉雪剔透。赵琛知道深宫内院不能随便探看,此刻却不禁抬眼看去。
皇帝“唔”了一声,似乎听进去了。子虞垂着头,只能看到皇帝衣服的下摆,用水青色的丝线绣着如意纹,他一走动,便如同微波荡漾一般,走到她面前才停下。子虞顿时紧张起来。
周公公也笑道:“三殿下孩子心重。”
那宫女阴测测地笑了笑:“这是堇汁。世上最无声无息地毒药。”
子虞一听便知道是大哥让他来的,将他领进房中。她的住处比一般的宫女大了许多,摆着一道百雀苏绣的屏风,两边还有几样精巧的摆设。杨公公走进去,神色平常,也没有到处张望,看样子倒真是御前伺候,见惯市面的。
走到近处,她又仔细打量了四周,发现地上摆着一张纸,边角起了褶子,像是被人看过了许多次。子虞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就写了些药名:紫苏,砂仁,白术,续断等等……每样药几钱标注地清清楚楚。
那一天的事子虞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不知是不是那宫女向欣妃说了什么,一连几日内殿都没有召子虞去侍候。绛萼察觉到,私下来问她“可是哪里得罪了娘娘”,子虞本来还想解释,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她心忖此事解释也是无用,此时又觉得欣妃行事不够磊落,连亲近的人都半分不信,生出一丝心灰意冷,索性不去多想这件事,也不去欣妃面前讨巧奉迎。
皇后的生辰在十月末,还有十余日的光景。宫里上下已经开始来往交泰宫,各宫的妃嫔更不敢怠慢,纷纷殷勤地在皇后面前走动。往年已是如此,今年大概因为四妃缺了其一,妃嫔们的心思就更活络了。
刹那间子虞想起了很多,她低头去看,这一丛花也败死了大半,只有其中一枝,奇迹般地开着花苞,似开犹未开。子虞心里一动,伸手将旁边它生长的败枝折断,又将旁边的横生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凑过去闻了一下,其实还没有香气,可她却闻到了一种怀念,仿佛还是过去,母亲一直沾着这种草木清新的味道。
杨公公看了她几眼道:“女史平常都做这样的打扮吗?”
周公公突然道:“陛下,何必亲自动手,小人来就是了。”子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到皇帝低下了身子,衣袖与她仅咫尺距离,她几乎忍不住要抬头看一看,耳边听到枝叶轻微摇动的声音,原来皇帝将花折了下来。
皇后为他赐座,两兄妹聊了些家常,也许是顾忌欣妃在场,话题都不深,了了带过。不过虽是只言片语,也能看出皇后与兄长亲情深厚。
赵琛没有谢恩,反而面现踌躇。皇后挑起眉:“莫非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赵琛道:“臣的妾室前日在内院不慎跌倒,孩子没了。”皇后吃了一惊,脸上腾地窜起怒色:“这是第几个了……你妻www.hetushu.com.com室久无所出,妾室的孩子却一个都保不住!”
子虞掌管着瑞祥宫上下调动,平常的宫女瞧见她都会恭恭敬敬,可这个宫女却不怕,把瓶子放回药箱,慢悠悠地说道:“女史不是都看见了嘛。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样的问题该什么时候问。”
子虞重新梳理头发,插上簪子,自己觉得收拾好了,这才往御苑而去。这一路上想的是——那杨公公的谈吐是有些见识的,看样子又和哥哥大有关系,不知道这当中究竟有什么因缘。
这是药香,子虞匆匆下了判断,心里又是一阵奇怪,这里是瑞祥宫的偏僻角落,平时只有打理的人,什么人在这里煮起了药。
可笑容瞬时僵硬。
子虞看了她一眼,对绛萼的本分安己感到一丝怪异:“延平郡王家有悍妻,算不上什么好归宿,穆雪就算心里有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她一时生出好奇心,想要看看其中到底是什么,拔开瓶塞,顿时一屡幽香逸了出来,细细脉脉,沁入肺腑却是一阵凉意,香味却并不独特,近似桂花。
“我们不会一辈人看人脸色生活,”罗云翦灼灼地说道,“若有一日,你在内宫,我在朝中——我们一定能重整罗家,就在北国!”
永延郡王接过经书,又觉得书上还留着伊人的手温,沉吟不语。
子虞悄悄吁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罗云翦都没有来。子虞见天色尚早,在菊花园外转了两圈。这一下让她发现了角落里种的一小丛花,那是南国移植来的品种,又叫“一捧雪”,花开时如繁星点点,洁白无暇,似雪又犹带暗香,是菊花中的名品。子虞的母亲是最爱花木的,父亲曾为她求来过许多稀有花种。这一捧雪曾让母亲惋惜不已,说极难养活。
子虞打断他的臆想:“那也不必谋求尚主,哥哥有才华,自有出人头地的时候。”
子虞微愕,终于明白,她们看人的眼光差异太大,看到的东西永远不同。她笑着摇摇头,没有和绛萼争辩,悠悠道:“你倒有闲心去谈别人,轮到我们,还不知是什么样的好处和坏处呢。”
“你只看到郡王的坏处,怎么就没看到他的好处?”绛萼淡淡道,“年少英俊的公子固然好,可并不是每一个都有会个做皇后的妹妹。”
他说地很轻,只有两兄妹才能听见,却好像雷霆一般打在子虞的心上,携着风暴万钧,让她反应不及,她眼前仿佛晃过了许多张脸,恍恍惚惚的好像都是亲人,又似是而非,不像自己认识的,可每一个都在问她:
皇后道:“怎么能拿你的心爱之物。”欣妃掩唇道:“东西虽好,也得放在需要它的人身旁。”
子虞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执意知道真相,站着不动。
你甘心吗?
子虞稍一怔忡便反应过来,立刻跪地叩首。周公公微含笑意道:“这不是瑞祥宫的女史吗?”子虞称是。皇帝的目光转到她身旁的花上,问道:“这是什么花,看起来倒是少见。”
“是吗?那我现在就叫人来,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子虞心里腾起一股怒气,冷眼看着她:“这是什么?”
子虞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心突地一沉。欣妃转过脸来,目光在子虞穆雪身上流转一圈,然后对穆雪说:“把经书给郡王。”
皇帝点了点头,沉吟道:“这大概是每个人都会犯的错,朕在小时候也做过。”他拿花闻了闻,发觉并没有香味,随意地一扔,花朵正好落和-图-书在子虞的裙边。他看过来,仿佛这才发现有个人跪在花枝旁,语气平和地说:“起身吧。”
子虞一时看得出神,皇帝的脚步忽然停下,转过身来。子虞竟忘记低头回避,正对上皇帝的目光,她的心在那一霎那几乎忘记跳动。这双眼并没有如子虞心中想的那样锐利逼人,反而透着一种温和,又如渊池古井,深不可测。子虞不知那目光是不是看向自己,只觉得他随意一扫,就移开了。
欣妃眼见皇后把话说僵了,女官们也不敢出声打岔,看来只有她来调停。她侧过脸对皇后说:“妾见识不多,可看郡王的面相,也绝不是福缘浅薄的人,且郡王正是好年纪,何愁子嗣问题。”
子虞瞥了一眼旁边的花枝,刚才她只注意到花苞,现在才看仔细:花枝的根部已经溃烂,这朵花原来根本不会开了。
她的声音尖锐,说话并不好听,子虞心中本来就不痛快,现在更是憋了一股气。
子虞知道穆雪心中不甘,可经此一件事后,她反倒沉寂了,井井有条地打理事物,这样的情形,像是一块大石扔进了湖中,扑通一声后却只有微微几道涟漪。子虞暗暗猜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谋算。
鼻子忍不住一酸,子虞悄悄叹了口气。这时听到背后有轻微声响,她以为是哥哥来了,回头露出微笑。
“瞧这花,”皇帝的口气仿佛无尽惋惜,“除去了周围的野草,也不会盛开……可惜了。”
欣妃笑了笑,又道:“妾在东明寺得了一本经书,本来身体有点不适,可自从得经以来,倒比以前康泰多了,可见真有祈福的作用,今日借花献佛,就赠与郡王吧。”
罗云翦约她的地方正对着歩寿宫,它的主人已经贬为文媛,去了北郊的皇陵。子虞抬眼望去,宫殿与上次见的别无二致,只是宫前清冷,与过去是大相径庭。园子的南边种着一小片菊花,还没有谢去,其中还有两枝开得正艳,让子虞啧啧称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缕挂花似的暗香,始终缠绕着她。
还没等子虞给他倒茶,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小纸条。子虞拿来一看,确是哥哥的笔迹,约她午后在御苑相见,有事相商等等,看到这里子虞已觉得有些紧张,需要托人带信,不知道哥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子虞摇摇头:“哥哥怎么比我糊涂,后宫这么多女子,想要尚主不计其数,可是真正成功的能有几个,其中凶险万分,我们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凭什么去在这风口浪尖争夺。”
子虞被他说得怅然,喃喃道:“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皇后看了欣妃一眼,道:“怎么如此不巧。”欣妃心知延平郡王是皇后的胞兄,亲疏一目了然,因此道:“娘娘与家人小聚,妾就不打扰了。”皇后拉住她的手,微笑说道:“照理该让他回避,你避什么。”说罢,让宫人们放下珠帘。
罗云翦拉过她的手,手掌上有长期握剑挽弓的粗粝茧子,微微刺痛子虞的皮肤,可她觉得心里更痛一些,垂头不语。
欣妃这段日子时常让宫女带着经书,有时念上一段,祈求平安,不想现在倒用上了。
皇后的生辰又让宫中热闹了几日,深秋的最后一屡温暖便悄悄消融殆尽。草木零落,世间万物仿佛顷刻间洗尽铅华,露出了憔悴的真颜。
赵琛这才想起,几个月前在宫门附近瞧见一个宫女,他取笑两句,就引起口舌。原来,她的名字叫穆雪。
杨公公似乎知道她所想,和善地笑道:“女史别多心,副卫尉只是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并没有什么要不得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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