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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

作者:陆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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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第八章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一连三天,唐信都在病房中,静静陪着仍在昏睡的陆凉风。
“悲剧”二字大概就是源自于此吧?他淡淡地想,她只将他视为利用的棋子,他却是将她当成妻子,分分寸寸去守的。
不为人知的是,她开始看电影。一个人在家,只放一部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每晚陆凉风回到家,按下播放键后,就任凭它循环播放。
他们分手数月有余,彼此谁也没有料到,再见面,竟会是这样的局面。当他终于察觉到她的无动于衷,他放弃了,放开了她,慢慢退出来,有一种心如死灰的认命在里面:“陆凉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韩慎一听,额头滚下一滴汗水。韩同学唏嘘不已:“你这说法,可是和八卦周刊上的版本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她不推拒,因为知道反抗无用;她也不接受,浑身冰冷似寒冰。
他弯下腰,埋首在她的掌心。他觉得心疼,这世间怎么会有女孩冰冷得连掌心都是没有温度的:“陆凉风,你瞒着所有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信声音一沉:“给我打过去!”
陆凉风沉默了下。半晌,她抬起眼睛,十分慎重地问了一句劲爆的结论:“你喜欢男人?”
“嗯,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红楼梦》里有一个偈子: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来到这里显然不是他所愿,因此他的语气也显得不那么客气,很有市井小老板的市侩:“……喂喂,王婶?你要外送二十份拉面?哎呦王婶,帮帮忙,我今天有事早早关店了呀……什么什么?你出双倍的价钱?哎呦王婶,这不是钱的问题……什么?三倍?王婶你等着!我这边忙完了马上给你送过去啊!等我啊!生意人讲的就是一个诚信嘛!”
照片上,程倚庭隆起的腹部孕味十足,而卫朝枫就像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青年,正蹲在她面前隔着衣服看着她的肚子,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话。
他是知道有这样一类甘愿承受情人给的痛苦也不愿分手的人的,他只是不晓得,原来他竟也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个。
时过境迁,陆凉风沉默地低头坐在宅门前,静默的姿势一如默哀。
“明知故问,”韩慎伸了伸手,指指里面宴会厅,“你今晚带在身边一起出席的那位小姐,是新女友?”
卫朝枫眼皮一抬,语气不咸不淡,却不怒自威:“做你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你做了,要付的代价,你自己掂量掂量。”
娱记娱记,果然是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啊。
这一刻,她只听见唐信在她面前,用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宽容与信任,对她讲:“陆凉风,你挺好。这一刻的我,不是风亭的执行人,你也不是陆正风的女儿,我和你之间,就是唐信和陆凉风的关系。我对你这个人的判断,凭的是什么呢?对,我什么凭据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对你的感情。”
“刷”地一下,唐信脸色煞白。他不能相信,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能看见这样一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陆凉风。为人效命,不分黑白,下手狠辣,断尽后路。
“你啊,你和那些无关的。无关性别也无关旁的别的,你对我而言,就是陆凉风这一个个体。”他偏头想了想,语气和姿态都是那么坦诚,“……我心里有你。心里这一关,我过不了。”
她想起很多事,很多游离于她的生活主题之外的事。她甚至想起十七岁时在挨了陈叔一顿苦训之后,晚上陈叔进她屋子递给她一瓶药油时,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念想,忽然问了一句:“你没有女人吗?”
陆凉风经受重击,连夜发起高烧。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病倒,才真是来势汹汹,令人后怕。主治医生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一路飙升,连自己的心跳也仿佛跟着一路升了上去。
面对陆凉风如此越矩的问题,他也只是微微笑了下,问:“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唐信答得很简单,甚至有点心不在焉,“在之前的一次慈善晚宴上遇到的,她出身不错,不过那一晚她只不过是晚宴的员工。我的意思,是借慈善的名义消除风亭之前闹出的风波影响,所以那一晚从风亭的资金里放了八百万的量出来。”
以至很久以后,陆凉风奉命接近唐信,在成为他妻子的那一个晚上,她承受着他的重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个和任务全然无关的问题:“你以前有过女人吗?”
“不行,我不能给你!”骆名轩声音冰冷,“诚然那种药可以在短时间内使你迅速恢复体力,但那只是表象,治标不治本,反而会更为透支你的元气。我给你那种药,无异于害你去死。”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忽然“嘭”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屋内的两个人同时一怔,双双看向门口。
陆凉风倒像是一个难得要把好事做绝的大善人,不惜再费些唇舌,将底牌亮给他看:“情人,可以有很多个;感情,也可以有很多份;但是父亲,却只有一个。我对谁示忠,有这样一个理由,足够了。”
唐信抱着她快步离开。同时掏出自己的移动电话交给一旁的程峰,边走边交代:“打电话给骆名轩,叫他在医院等,接手陆凉风。”
“陆凉风,你对别人怎么样我无话可说,但是对唐信,你怎么忍心?你受伤后有谁管过你的死活,你以为是谁把你抱来这里?在你昏迷的时候,你以为是谁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没错,你和他是分手了没有关系了,但分手这两个字又是谁先开的口,唐信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手,那么你呢,你除了想要和他分手就没有别的感情了吗?”
“嗯。”陆凉风点点头,摸出一把零钱,“你这里还有多少,我全买了。”
“唐信,你不应该忘记的。”她难得莞尔,不惜浪费唇舌提点他,“我本来就是杀手,只不过现在杀人的经验更丰富了些而已。”
她沉默地看,静默地想。她想她一定要和少年派一样,等下去,等着最后的机会。有时她也会鬼使神差地想,如果导演李安知道,这部电影会给一个不良青年带来这么励志的影响,不知道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
这位农村三线小青年走进来的时候,还在接电话,手里拿着一支黄牛不知从哪淘来的诺基亚,电话响起时民族风歌曲震耳欲聋,一下子就把堂堂会所降格变成了农村交谊舞广场。
这个身影走得勉勉强强、慢慢吞吞,似乎是心不甘情不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挂在他身上,毫无质感,一看就是三十块钱的地摊货,外加脚踩一双深得我国民间盗版精髓的“耐克”球鞋,更为有力地塑造了这一位同志农村三线小青年的生动形象。
很多日子以后,当陆凉风终于失去所有的朋友、亲人、爱人,于冰天雪地之日单刀赴会鬼门关之际,她也问过自己,这一生,https://m.hetushu.com.com是否还有留恋尚未完成。
就在那一天,他对她讲了一些这一辈子再无人会对她讲的话。他说,陆凉风,你记得,这世上如果出现这样一个人,不沾女人,不沾酒,唯一沾的就是你,那么这样的人,你是可以尝试去亲近的;毕竟你要知道,如今这尘世间,女人和酒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么大的诱惑力;有自控力去忽略不沾的,这样的人必是定力过人的,而他唯独却沾你,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心里有你。
唐信果然没有让他等太久:“……只不过,后辈也有后辈的方法,后辈还有后辈的人。”
“他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做,”唐信看着她,有此生最大的绝望在里面,他几乎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心爱的女人终究走向敌方这件事,“这些年来陆正风犯下的罪,欠下的血债,是赔上你陆凉风的性命也远远还不起的,你明不明白?”
她是在一个下班回家的傍晚,路过书报亭的时候看见的。
“听起来有一点可笑是吧?却是真的。陆凉风,你说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是为了对我下手以向陆正风示忠;好,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从来没有防过你,你明明有更好的机会,更好的手段可以将我置于更绝境的地步,可是你没有做。你所出手的不过只是那两千四百万的暗账,随后你就和我分手。我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你和我的分手,究竟是因为你对我没有感情,还是因为你害怕某些人,害怕某些事,不得不和我分手?”
鬼怕什么。再厉的鬼,也没有“人”这种东西来得可怕。鬼的恐怖性在于面目狰狞,人的恐怖性却在于面目狰狞的本质之外还有一张微笑和善的脸。
唐信一笑。“怎么会,在侯爷面前,我唐信只不过是一介后辈。”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无惊无喜。就在漫天飘着陆凉风害死了一方人物陈易风的传言时,某一个傍晚,陆凉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曾经的陈宅。
不可能。他不相信她会是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择手段的那一种人。
唐信愣怔。这一刻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片从天空砸下的冰,一坠而下,带着自毁的速度,落地的瞬间爆裂炸碎,化水如流血,谁也接不住她,谁也留不住她。
大概就是在那一个瞬间吧,她一个不小心分了神,在某一个角落留了一道空隙,恰恰好,放他一个人进了来。
“自作聪明的人。”
月明星稀,月光下唐信的表情,一天天地凝重,也一天比一天少。
陆凉风慢慢起身,转过身子,仰望这一栋旧宅如同仰望一段历史。它曾给了她美好的回忆,如今已不可避免地染了血。
韩慎听着他念,也不拦他,虽然在这种声色场合忽然有这么一个文艺青年站在这里念剧本,连韩慎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人家一定会觉得这人谁啊脑子有病。但韩慎还是随他去了,谁没有一两个发泄的不良嗜好呢,有人酗酒有人打架,唐信念个剧本又怎么了?这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表现好吗!
骆名轩瞪眼:“你要干什么去?”
临近医院,唐信拿着外卖,来到医院停好车。走进病房门口,正单手搭上门把手要推门而入时,不早不晚,听见了屋内两个人的声音。
“官方经过调查,给出的解释是,陈易风死于意外。”唐信失笑,他忽然觉得好可怕,他竟然爱上这样一个女人,“陆凉风,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狠。人命对你来说是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所谓的杀手有什么区别?!”
韩慎沉默。他挠了挠头,虽然自己也读书不少,但这种时候韩慎明白,如果他学者丘吉尔的样子去对唐信说“不幸的遭遇,常能使人逃避更大的不幸”这些心灵鸡汤类的东西,以唐信的本事,估计能扯出更强大的心灵肉汤把他给干掉。
唐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几位负责善后的工作人员正和医生进行着沟通,什么时候能醒,该怎么救,这都是问题。冷不防听见一声闷响,众人齐刷刷转身,只见病房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男人无视任何人的存在,直直走了进来,走向病床上躺着的陆凉风。
她仰起头,无声落泪。唐信将她缓缓抱入怀中,稳稳置放,将她抱紧。
借着酒性,他仰头,念了一段莎翁名剧《麦克白》中的话,“饮酒可说是一个荒淫的拨弄家。它引起意念,但是带走了行动;它挑动淫|乱,但是又阻止他;使他着迷,又使他不能到手;一面催促,一面又使他失望……”
所以如今陆凉风为了“复仇”这二字,害死了这么多性命,落得这个地步,算什么?
如今再顾旧地,只一眼,陆凉风就痛得弯下腰来。
她喜欢他,却不能对他说。以至哪怕只有在一个全然无关的场景中,只有在一个对牛弹琴的话题下,只有一个路人可以听到她这么说,她都会觉得很值得。
唐信答得简单:“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好,好得很呀。”老板一个人蹲在报亭闷得慌,急需唠嗑的对象,“名人的绯闻,值钱得很呀。”
唐信抱着人,快步走了进去。骆名轩定睛看清楚,表情更是夸张:“这这、这真是陆凉风?!”他们不是分手了吗?唐信不是还要死要活地去夜巷折腾了好一晚告诉全世界他失恋了吗?!
病床上的人纹丝不动,明明刚从大病一场中清醒,却令人错觉此人绝非病患,而是杀神。她毫不为骆名轩的劝阻而动容,一字一句道:“给我药。”
这明显是越矩了,以她问得出这种问题的程度,陈易风足可以将她打一顿,或者打两顿。陈易风那是还不是被称为陈爷的年纪,那时他被称作风少,担得起这样的名号,背后自然就有他担得起的道理。
唐信的声音陡然变冷:“陈易风的死,是你做的?”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堂口总部。当侯爷看见这个人时,似乎并不惊讶,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他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卫朝枫面无表情。唐信一笑:“当然啦,唐涉深会想的,很简单。他无非就会想把你这个人,除之而后快而已。他得不到的,没有经历过的,怎么会让你独享。事关程倚庭,卫朝枫,你不妨试试看。”
骆名轩吞了吞口水,这才缓过神来,抖抖地说:“她她她……是在诈尸吗?!”
他给了她这么多的机会,明里的暗里的,无非是想想尽办法给她留一条后路:只要她开口,他就是她的。
“我这不是威胁,我这不过是刚好看见了当年我拍的一些照片,想借个机会给你而已。”唐信笑笑,“当初当我得知程倚庭在你手里,我没有拆穿你而是拍了点照片备用,看来还真是对的。”
“没事的,凉风,”他抬手抚着她的背,掌中的温暖透过肌肤,渗和*图*书进她心里,给她力量,予她勇气,“听我的,好好睡一会儿,你只是太累了。”
唐信没有任何兴趣谈别的,单刀直入:“我只想查清楚一件事,那一天的爆炸现场,陆凉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信闭眼。“情爱”二字,虚实两界,初心渺渺,若有似无。他用尽了心,也用尽了情,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
卫朝枫瞪着眼睛看着唐信真就这样开车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外,不禁惆怅地抓了抓头。“神经病,为个陆凉风,竟然不惜做到这一步,连我都敢威胁……行,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再后来有一天,陆凉风在一个夏日的夜晚,上山尽她所能摘了所有她能摘到的花束,每一种花摘一株,摘了一大束,第二天她把他递给了陈叔。面对陈叔的眼神,她是这么说的:“您是我师父,我总有一点立场,为师娘献一束花。”
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
凌晨一点,一辆熟悉的银色莲花跑车停在了花涧会所门口。男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移动电话,按键关机,随手丢在车里。然后,打开车门,男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程峰顿时收了心神:“是,是的……”
当陆凉风看见唐信的身影出现在娱乐版八卦头条的时候,她内心还是很受冲击了一下的。唐信一向是和绯闻八卦绝缘的,一是他不好这一口要抓他把柄实在不易,二是即使抓到了把柄敢不敢见报也是个问题。
“哪里哪里。”侯爷这会儿,真是客气得犹如招待自己亲孙子似的,“只要太子爷常来坐坐……”
很久以前陈叔就对她讲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再辉煌、再巅峰,最后倒下去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
《马太福音》第十六章写得清清楚楚:人若赚得全世界,却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
“你没有,”他定定地望着她,牢牢握着她冰冷的手,“心是恶源,行为罪籔。无论如何,我信你。”
陆凉风从来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是将,是战场上的战马,即使身中万箭,悲鸣嘶吼,她也绝不肯低头认输,昂起头颅给你看见她依然杀性凶狠的眼,才是陆凉风会做的事。
侯爷脸色大变,看见此人犹如看见巨大的不祥。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他在床沿边坐下,语气出奇地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起伏的情绪陡然都没有了,“之前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会再谈;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想再谈。陆凉风,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
自从那天以后,唐信没有再出现。两个星期后,陆凉风出院,只有一位领导和程峰来接她出院。
卫朝枫抬手一抹额头,为这好似民国时代电视剧的说辞甩了把汗水。
“容我介绍。卫朝枫,现今是小面馆的小老板,”唐信好整以暇,丝毫不顾忌这个人的出现会对侯爷、会对今后的世界造成何种天翻地覆的影响,“或者,你也可以换一种方式称呼他。太子爷,唐硕人。”
暮光下,唐信一身冰冷的样子正站在门口,整个人的线条很硬,那一种角度以及那一种力道,无一不显示出这具身体的主人此时正用着怎样的力道克制着内心喷薄的怒意。
他伸手抚上她苍白的脸,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傻事?”
“行了行了,走了走了。”卫朝枫平生最怕遇到这种热情的骨灰级粉丝,一把拉过唐信就往外走,嘴里不忘打招呼,“你止步吧,不用送了,后会无期。”
韩慎忽然觉得,连他一个男人都舍不得这样子的唐信,陆凉风怎么会舍得。
骆名轩瞪着他,愤愤不平:“你也脑子坏了是不是?我是在帮你啊!”
陆凉风却变了,变得更沉默、更有耐性、更不见情绪了。
侯爷眼色一转:“人?”
男人坐在床沿,伸手抚过她的脸。一连三天,他都是这么看着她睡的。
骆名轩“嗷”的一声叫了一下。单独面对陆凉风啊……他这个心理压力还是大大的啊……
房间里有人想要伸手阻拦。
陆凉风一笑。姿态风流。犹如一个提着剑的人,剑尖尚还滴着血,而她却已然盈盈掬起了清水,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她的不解释,几乎等同于默认。
这一晚,骆名轩的私人医院被唐信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陆凉风好似不认得他,滚滚热泪滑下,伴随着一声咬牙声:“是我害死了……这么多兄弟!”
“他没有是吗,”男人一步一步走进来,走近她,带着恨其不幸的痛恨,还有怒其不争的怒意,“……我有。”
洪荒时代,她的天下已大乱。而他给她的一方天地,干净与温暖,竟还似悠悠溪水,仿佛连一朵杏花飘零水中的声音都听得见。她终于像是倦了,信了他,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关于这个人,已成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他出现的机会十年难得一见,侯爷自当多问了一句:“太子爷,上面一直在找您……”
“……”
相处这些年,他始终相信,在乱世红尘的掩映下,陆凉风其实是那样的一类人:可以独行踏千山,亦可对饮添杯酒,一身俊俏的身手伤人之前必伤己,是非功过她是不在乎的,所以惹人非议又何妨。
唐信交代完公事,开着车绕了远路,去了一家特定的饭馆打包了几样清淡的食物。这是陆凉风为数不多喜爱的食物,单单想着她醒过来看见这些时惊讶的表情他就觉得值。
侯爷不知是急于在卫朝枫面前立功,还是单纯地为了唐信,总之自从那天后,侯爷对陆凉风的那件事很上心,比张罗自己儿子娶媳妇还上心。这两天,大部分的信息都陆陆续续地传到了唐信耳中。
“没事了,”一个镇静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就这样响起,笃定、平稳、给她活下去的勇气,“都过去了。陆凉风,已经没事了。”
“是、是……”
“凉风,”唐信静静地唤了她一声,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如今这一唤,他自己晓得,他是把半生的情深和半生的意重都唤在里面了,“……海阔天空,山高水长;前路漫漫艰险,望你独自珍重。”
倒是程峰临走时还踌躇了下多问了句:“那个,唐信……?”
“你是谁?”负责善后的同志喊道,“这里你不能进来。”
陆凉风纹丝不动,只答一句:“没关系。”
韩慎对这个男人很感慨:“哎,这确实也像是你的作风。你除了在陆凉风那件事上没把持住之外,其他的,你都把握住了自己。”
侯爷诺诺连声,懂了他的意思,立刻领命而去。
陆凉风拿了本杂志,忽然问了句老板:“这本杂志这一期的销量好么?”
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和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是会说话的,他有话对她说。
“有一点是错不了的,陈易风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和图书,就是陆凉风……”
“如果你喜欢以这样一种偏激的方式看待问题,那么,我无话可说。”他不死心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走这样一条路,去追随这样一个主人,“可是陆凉风,你应该明白,警方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动得了陆正风,是因为缺少证据,而不是因为不想动。”
卫朝枫咬牙切齿,记下这笔账:“唐信,你行!敢拍下那种照片,来威胁我出卖名号给你办事……”
侯爷不语,等着他的“但是”。
卫朝枫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如今他已是良民,不可揍人,不可不可。
“严格说来她是一个品牌,有一定的慈善影响力,对改变公众对风亭的印象有很大的帮助,毕竟我要为唐涉深考虑,如今多少人盯着我这里,他今后要走风亭这一条路,会有很多顾虑。两个人在一起出席活动,并不是一定要有感情的,有各自的利益各为所用,也是常用的一种方式。”
陆凉风接过重重的一捆杂志,微微一笑:“嗯,我喜欢他。”
只除了一个人——这间会所的主人。当侯爷见到这个人,短短时间,侯爷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难以置信到愣怔到震惊,最后,他缓缓站了起来,苍老的手微微颤抖地抬起来指着来人:“你……你是……?!”
“我知道,”唐信也不看他,只是讲,“你先出去。”
“她应该是受的刺|激太大,心里承受不了,所以才有梦魇的症状。”唐信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要这么夸张行不行。”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看见陆凉风都好像看见邪神一样怕得要死。
“……陈易风是你什么人?”她听不见,他知道,可是他却一丝一毫都是放不下她的,“你到底,在为谁效忠?”
“没有。”
可她就是不要,她就是不喜欢。唐信已无利用价值,陆凉风就能狠心弃之。这一条最残酷也最原始的物竞天择法则,她做得实在漂亮。
唐信慢悠悠地说:“不要急……”
当骆名轩站在医院门口,看见唐信的车急刹车停在门口,他自车上抱下的人是谁时,骆名轩瞪圆了眼,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惊得掉下来了:“这人……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陆凉风?!”
傍晚入夜,席天幕地,陆凉风坐下来,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坐在了这已经长满衰草的宅院门槛前。
当骆名轩来到病房做最后一次检查时,他们才得知唐信早已付清了医疗费,这令领导大喜不已。本来嘛,陆凉风这个肯定是工伤,还是花费不少的工伤,医药费该怎么算、算多少,这一个一个都是问题,如今好啦,平白无故出现了唐信这么个冤大头,简直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
“没有关系你带个女人在身边出席这种场合?”
“我不好这个。”唐信微微一笑,答得平静,“任何人都有一两个爱好,我也是,不过我的爱好不是女人和酒,太麻烦了,我不太喜欢沾这个。”
这样的陆凉风,令一旁的骆名轩也看不下去了。骆名轩上前一步拉开唐信,他对女生一向宽容,但遇到陆凉风这一种打不疼骂不醒的,骆医生的宽容度也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那是她才晓得她是有的,不多,就一个人——唐信。那一刻的陆凉风想起这个名字时,刻骨的寂寞漫天漫地如落雪般落在她心里,叫她想起一些事,想起十七岁那一年面对梁姐的劝解她是如何坚决地说“我卖血,不卖身”,后来她又是如何沉迷于唐信的臂弯差一点点就连复仇这件事都不想做了。
是谁说的,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他想好吧,我认输了,对陆凉风,我认输了。
这简直就是一组,给任何人看了都会生出“哎呀真是好幸福的夫妻,好恩爱的夫妻哦……”这样想法的照片。
老板“哎呦”一声,心都酥了,乐不可支,连连点头,手脚麻利地给她打包了二三十本存货,热情得犹如对待上帝:“姑娘,你也追星?”
问题就是,唐信拍的,不是艳照。而是一组他和程倚庭的家庭照。十分唯美、十分温馨的家庭照。
领导代表上级和同事表达了对陆凉风的慰问,打足了官腔之后指示程峰接陆凉风出院,之后大腹便便地就走了。陆凉风也不留他,她这个人一向不爱和领导打交道,也不爱说些“我受些伤不要紧,一切为了老百姓!”这种喊口号似的句式。
“你也应该猜得到,当年陆正风对唐涉深做的事,以唐涉深的性格是断断容不下的,这些年他忍,他不复仇,完全是因为他在等,等最后那一个时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压下来,唐涉深势必会反将一军,把当年那笔账一起算回来。陆凉风,你选择这样一个人去追随、去效忠,不论对错,单问一句话,你值得吗?”
众人震慑,无人再敢阻拦。
陆凉风靠在锈迹斑斑的门槛上,想起当年后来其他人告诉她的真相:“陈叔不是没有女人,他有过的,就一个。很多年前的事了啊,当年他才二十二岁,那个女孩子也才十九岁。可惜啊,她原就是千金小姐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陈叔那种生活的折腾,后来没多久她就生病过世了,陈叔给她立的墓碑上写的是‘吾妻’……”
陈易风接过花,眼中雾气氤氲。
唐信低下头:“以后我都和她再没有关系了,是不是新的一天又怎么样。”
“可以了可以了,你不用客气。”大概是这一辈子早已见惯这样的场面,卫朝枫司空见惯,早已见怪不怪,无形中那一股居高临下的高傲今生早已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唐信要你查什么,你就去查,尽快给他一个回复,懂么?”
八卦上的版本是这样的:唐信在某个慈善晚宴上被一个纯纯的小女生打动,对之一见钟情,不惜一掷千金八百万博美人一笑,后来得知该女生家世也了得,门当户对当即一拍即合,爱火燃得噼里啪啦,甚至两人毫不避讳携手以情侣档身份出席各类场合……
他抱着她,直到她入睡。良久,他才放下她,小心翼翼,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孩子,重新直起身体时才发现半边臂膀早已麻木。
唐信笑意渐隐,不轻不重拍了下手,清冷的声音凭空响起:“出来吧。”
偶尔有附近过路的村民看见她一个姑娘家坐在这阴森恐怖的废弃之地,也会忍不住上前提醒她道:“趁天色未晚,快点离开这里吧,前阵子这里被查封了,后来就听说这屋子闹鬼……”
她好痛。全身都痛。
他当众吻她,吻得好深,仰起她的后脑,完全是以一种逼迫她接受他进入的方式在吻她。带着失望,还有无望。
十年过去,这件事成为了这一生陈陆二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诙谐回忆。
陆凉风看着他就这么沉默地走来。当他出其不意出手制住她的双手,倾天泻地般俯下身咬住她的唇时,陆凉风难以动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和_图_书丝震惊的表情。
话音未落,卫朝枫陡然停住了手里拿着移动电话正在按键的动作,眼色一厉。“知不知道我平生最不喜欢哪一种人?”
唐信扫了他一眼。亏这家伙还是个医生,别说一点胆子都没有,简直是连一点常识都没有。
半小时后,一份完整的资料送到了唐信手里:“我想,陆凉风经历的那一场爆炸案,大概和一个叫陈易风的人有关。他也算是一方势力的代表,听说和警方的关系匪浅,这些年算是半归隐了,很多事都已经不插手了。这一次的事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暂时还查不出什么头绪。”
这是什么照片呢?当然不是艳照啦。卫朝枫同学自认为自己的身材还是可以看看的,如果是艳照他才不怕嘞,看就看呗,他这种身材又不是见不得人。
几小时前,唐信就拿着这一组照片,光明正大地威胁卫朝枫:“唐涉深此生最痛恨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程倚庭怀孕的前四个月里没有尽到照顾她的责任。你想,唐涉深如果看到这种照片,他会怎么想?”
话音未落,侯爷只看见了,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三天前从侯爷处得来的资料早已被丢在一旁的沙发上,唐信为这上面空挡而危险的内容,深深担忧与无力。
陆凉风悲鸣长啸,惊坐而起,如在地狱中斗厉鬼、一身血污归来的死士。
唐信把人抱入病房,杀气腾腾,只对骆名轩说了三个字:“治好她!”
程峰一震:“是、是那个预约起码要三个月以上的骆名轩骆医生吗……?”高端圈子的人啊,果然连朋友圈都不一样……
只见整个会所的下属都是诧异的表情,心想这个乡下小青年到底是来干吗的!推销外卖吗?
卫朝枫抬手抚额,感觉自己就像是某店的镇店之宝,被唐信这个混蛋拉出来当招牌使用。
“那么,”陈易风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饶有耐性地问,“你对我没有女人这件事思考的结论是什么?”
唐信心里滚下一排黑线:“总之我把她交给你,你好好治好她。”
夜深人静,唐信就这样,一夜无眠地陪了她又一个一整晚。
“……这么说你和她没关系?”
“不可能。”唐信在听完所有的这一切之后,冰冷地只回了这三个字。
“识趣的话,不要多管闲事。”男人一步台阶一步魂,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眼神直视前方,丝毫没有把两旁武装防备的侍者当回事,“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要拦的话,就别怪我。”
陆凉风听了很久,似乎也想了很久。就在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等到她的答案时,她忽然笑了:“你和我分手这么久,这些天,你竟然是在苦思如何为我开脱罪名?”
卫朝枫挥挥手:“去吧去吧。”办完了事唐信也能早点放他走,他还要去送二十份外卖的!生活的辛苦你们不懂……
说完,侯爷总结陈词,“连我也查不出的事情,其复杂性和涉水的深度,唐信,你应该明白的。”
“你怎么会……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男人垂下眼帘,一分分握紧了拳。唐信尽力抑制住内心想要用暴力发泄的情绪,他知道他如果再不控制自己,会将这里变成一个供他发泄的修罗场。唐信极力收紧黑色的情绪,再睁眼,男人忽然动手,拔掉了陆凉风身上的针管和仪器,拦腰一把抱起她。
陈易风大笑。“陆凉风,”他下了个结论,“你有一流的观察力,却有三流的想象力。”
骆名轩这下子真是惆怅得不行,他能治这天下所有的病他也治不了笨蛋这种病。骆医生烦躁地抓了抓头,转身带上门就出去了。
骆名轩无语,心想男人做到唐信这种毫无原则的程度的,也算是非常失败了……
“还有一个叫阿定的人,是陈易风一手带出来的亲信,他逃出爆炸现场后失去理智,对陆凉风拳打脚踢,只说陈易风死于她之手……”
陆凉风不为所动,向他伸手,动作执着得几乎令人痛恨:“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支配这具身体的权力,我有,你没有。”
侯爷简直连眼睛都已经看直了,就差上前一把握住卫朝枫的手要签名了,絮絮叨叨地表达着今生能见到偶像的激动:“老朽听闻太子爷之事迹多年,一直想亲自面见,未能如愿,今日得偿所愿,无憾也……”
“是,是,”难为侯爷一把年纪,还有小年小伙的偶像情结,“太子爷吩咐,老朽自当尽全力……”
工作、回家、吃饭、睡觉。陆凉风的生活开始呈现出一种几乎没有差错可寻的线路,精准到分秒,时间久了,楼下物业的管理员甚至开始拿陆凉风作为时间刻度,闹钟有出错的时候,陆凉风却不会有,以至一看见她回来了,管理员就笑着对物业处的员工们说:“哎呦,这闹钟回来了,应该是七点了,各位可以下班回家啦。”
陆凉风没有等来陆正风的消息,却等来了关于唐信的一则新闻。
真的,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从艳到寂的过程,你就不会懂这样的结局有多痛。陆凉风有一刻甚至想,杀了我好吗,也不要留我一个人扛起这一肩的重量好吗!
陆凉风当真就是陆凉风。唐信闭上眼,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情欲的世界里有一种说法叫马索主义;俄国有一句俗语,“亲爱的拳头是不痛的”;霭理士也说过,痛苦与情欲的关系,是性心理中最精妙最不可解的一种现象了。
她像是太累了,终于寻到这样一个臂弯,在这已然世间无常之际,依然有这气量,对她说出“信任”二字。
“好奇。”她低头在脚上因剧烈训练而扭伤的地方擦着药油,答得风平浪静,“和您一样的人,甚至不如您的人,比如侯爷、赵生、沈主,他们都有女人,而且,数量还不少。”想了想,又加了句,“我知道,我父亲也有。……只有你没有,所以我好奇。”
唐信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一边。“不喝了,”他兴致缺缺,事实上,自从陆凉风退出了他的生命之后,唐信对任何事和人都兴致缺缺。
她不是导演的狂热粉丝,更不是演员的狂热粉丝,可是她做了这一件很多狂热粉丝都不会做的事。
最后,侯爷不得不这样警告唐信:“陆凉风的底细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现在是警方的人,但她从前是陆正风的人。她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从来都是可以没有立场的。”
“值得。”
事情果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正义的力量经过磨难最后战胜邪恶这样的事大部分时间也只在小说家的笔下发生。现实中发生的大部分经过是什么呢?等,无休无止的等。
她忽然呼吸一重,问了句:“那我呢?”
病房内的两个小护士被吓得不行,双腿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正在检查着她的各项生命体征指标的骆名轩也被惊得心惊肉跳,愣在一旁不知该做何反应。
唐信忽略她语气中的讥诮,给她亦是给他hetushu.com.com自己,最后一次信任的机会。“陆凉风,我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绯闻的青年算不得才俊,没有八卦的高管称不上高端。陆凉风随手拿起一本八卦杂志,看着封面上那一张两人并肩的模糊照片,以及下面加黑加粗的硕大标题“惊爆!风亭唐信恋上名门千金!”,陆凉风心想多日不见,这孩子也算是混出个高端的禽兽模样来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床上的人纹丝不动,冷静而又冷漠地说了一句话,“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两人快步走出会所,上了唐信的车,卫朝枫这才呼出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底片,拿来。”
她笑了下,渐渐地,笑容就消失了。“对上峰示忠的方式,不是只有你这一条路的。”时至今日,陆凉风终于全数蜕变为这样一种生物: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变得冷血、杀尽人所有的信心,“……比方说,为上峰除去他的心头大患。除掉心头的钉子,远比漫漫无期卧底在你身边,来得更有效得多。”
唐信。这个曾经在黑色世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历史的人,于巅峰时毅然全面放手退出,寻了一方纯色的天地,从此甘为他人隐自身,如今再出世,是福是祸,不得而知。
“他不会来了。”陆凉风没有抬头,平静地答了一句。随后拿起了床上整理好的行李包,对程峰道了句走吧,如每一个没有异样的日子那样,时间和人就这样溜走了。
结束了。他这一段漫长的情路,终于结束了。
“他不是,”唐信偏头一笑,心里明白这一局的节奏已经落入了他手中,“不过今晚,他是。”
佛教有句话——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说的是他,他是在被她背叛多多次之后仍选择相信她、担心她的人。他这样多情的人,相处久了,连她也堕入红尘,动了感情。
夜深,劲风起,风吹云动,脚下密密的杂草齐刷刷往一头倒去。
骆名轩一把不是滋味的嗓音,沉沉地响起:“陆凉风,你还想不想活了?”
她听着,却没有听进心里,以至终要以血的代价记住这一幕:昏天暗地,至亲之人,在她面前,粉身碎骨。
“那我呢,”他忽然静静地问,像是不死心,非要再挨她一刀他才死得了,“这些年,我除了是你接近的目标、你利用的棋子,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也把我唐信当成一个人看待过?”
会所门口的侍者训练有素,一见这一位没有预约的陌生人,立刻上前阻拦。然而当看清来者何人时,那两双想要伸出阻拦的手却怎么也没有勇气伸出去了。
侯爷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沙发的扶手,声音幽幽:“唐信,你就这么肯定,以你的分量,能一次又一次地号令我出面为你办事?”
“滚!”唐信动了动唇,飙出一句警告的狠话,“不惜命的话,尽管来拦我!”
又是一个夜空朗朗的夜晚,偶尔有风吹过,窗帘轻轻地摆,带起一抹暗影拂过她的脸。那一张脸上,有唐信迷恋至今的容颜,清清静静,冷冷清清,似乎下一刻世界崩溃她也不会太在意。
这一场感情,他努力过,努力得还不少,但她终究是不愿意赶赴情场来爱他的,以致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走到最后,如雪中夜奔,冷了初心冷了意,渐渐隔了山水千重,回首望去,原来他和她之间早已似从临安到长安那么远。
就在韩慎犹豫的时候,一旁的男人倒像是酒醒了。唐信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歉然:“不好意思,今晚喝多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只当没听见好了。”
这一晚,当韩慎在某个慈善晚宴上看见唐信独自一人站在阳台吹风时,他就知道,近来关于唐信的传闻都不是真事。什么“火速恋上名门千金”,什么“唐信爱火熊熊挡也挡不住”,都是个屁!看看眼前唐信这样子,这像是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吗?!
扪心自问,卫朝枫同学过去的作风确实不怎么样,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吧!如今卫朝枫自问安分守己,行的正坐得直,平生最不待见狐假虎威这回事,谁知自己也有这么倒霉的一天,当了一回小老虎,去给唐信这只狡猾的狐狸利用……
事实上,陆凉风只为了这一部电影中的一个场景:少年派一个人,孤独又迷茫地漂流在茫茫大海上,四周都是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水,他也没有放弃,他只做了一件事,等。不是等死,是等着活。
唐信坐在车里,办完事,他也可以兑现承诺了。爽快地把照片连底片一并交给了卫朝枫,丢下了一句“合作愉快”,就把这位传闻中的太子爷踢下了车,发动引擎自顾自赶回医院去了。
“好了,没事了。”韩慎拍了拍他的肩,他知道唐信心里很难过,一直伤着不肯好,“你喝醉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觉得好挫败。这些年,能给他这种无力感的,只有陆凉风。
她根本就是,在用毁了自己的方式活着。
陆凉风不以为意,轻描淡写:“是吗,你担心这个?那么唐信,你呢。在这个圈子里,唐涉深、卫朝枫,还有你,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又有那个人是完全无罪的?”
唐信置若罔闻,面沉如水。他看见了什么?他竟然看见这样一个全然透支了自己的陆凉风。
小卫同学咬牙切齿:“唐信,你竟敢威胁我……”
隔日,唐信去了风亭交代日常事务,大意不过是最近他有私事走不开,有事就让韩慎多担待着。韩慎听完,仰天长叹,心想这事如果被唐涉深知道了,不知那位少年会做何感想?会很堵心吧,想尽办法花费银两让唐信散心度假,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一回来撞到陆凉风这个邪神,刚恢复正常一点的唐信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形了。
唐信沉默。半晌,他起身:“今天的事,多谢侯爷帮忙。”
“陈叔,你教会我做人,教会我生存,你甚至教会我如何去喜欢一个人,让我变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被人利用的机器。”她仰头说着,语气沉静,心里晓得和以前的那个陆凉风相比,现在这个自己是更无后路、也更薄情了,“所以陈叔,你牺牲性命的这笔账,我一定会替你算。”
“关于那一天的爆炸,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意外,但坊间传言,这件事和陆凉风有关……”
“名轩,”唐信忽然开口,语气很平静,“你先出去。”
“哎,”韩慎踱步过去,揶揄他,“最近你很红啊。”
唐信喝了一口酒,笑笑:“你指什么?”
“这不能怪我啊。”骆名轩苦着脸,“你自己也知道,陆凉风凶起来很吓人的……”明明是一个少女,揍起人来就像一个大汉似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陆凉风仍然没有接到来自父亲方面的任何指示。世界上再没有比等待这件事更令人煎熬的事了,尤其是,当你连希望都看不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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