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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有信

作者:陆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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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

第五章 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

陆凉风转身,脸色淡定:“有事?”
唐信开着车,目不斜视,慢条斯理地说了句:“陆凉风,别打中途开溜的主意。”
作为唐信亲友团之一的韩慎,就曾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火烧屁股似的找到了唐信,当面质问:“你疯了么!去接唐涉深的位子?”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这件陈年旧事,唐涉深就想打死他。想当初唐涉深为了找到程倚庭几乎费尽心力依然毫无音信,唐涉深差一点点就要疯了,谁会想到暗处卫朝枫正带着程倚庭吃香喝辣,小日子过得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唐信低头,唇角有笑意。
所以后来唐信对陆凉风的态度,走得就是怀柔政策,偶尔揩个小油,吃个豆腐,满足一下自我生理需求的探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唐信对待陆凉风的信心与爱心那就和志愿者感化失足青年的希望工程性质是一样一样的,但当事人显然不这么想,目标不要定得太高,这样的日子也挺惬意。
唐信说得不疾不徐:“唐涉深的千金,满月酒会,他和程倚庭都会出席。哦,对了,你还不认识程倚庭吧?她是记者,几年前被唐涉深的车撞到……”
卫朝枫脾气好,性格随意,很少跟人计较,面对唐涉深这黑心黑面之人,也能如鱼得水应付自如:“不要赶人嘛……”
陆凉风难得地囧了一下,擦着冷汗的当口才明白程倚庭这个人才当真是高手。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无形的恩怨。陆凉风抱着怀里的小宝宝,只觉当年战场厮杀、局面混乱之际,绝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若干年后,她还会有这样的机会——抱着唐涉深的女儿,小心翼翼如同珍宝。
她发现当她听着父亲的故事时,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这些年来陆凉风经历的崩溃不少,但真正能入她心里的崩溃,却很少。唐信算一个,然而唐信给她的崩溃是慢性的,一时不察,长久地侵入,发作的机会也很少,虽然发作起来也是作痛不已的。而父亲,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陆凉风打落牙齿和血吞,尝到了崩溃滋味的人。
所以纵然陆凉风身手俊俏得厉害、思路清醒得厉害,她也总是比较容易吃亏的。女孩子,进入一个原本是属于男人的修罗场,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要阻击他人更是千难万险。
“利用陆凉风,这件事我是想过,想得还不少,甚至连计划都随时刻在了脑子里。……可惜,我没有舍得,”唐信负手,走到这一步他是太了解自己了,了解自己恐怕今生都会对那个人未了余情,“……我终究没有舍得,对陆凉风下手。”
唐信听了,挺诧异:“你这算是肯定我的眼光吗?”
唐信淡淡一笑,只一眨眼的工夫,方才那些黑暗、暴力、沾血的想法仿佛他都从来没有过,只一个干净利落的笑容,他就重新回到了斯文的边界。
陆凉风点点头,并不生气,甚至还挺理解地为他着想:“没关系,我也算来过了。你忘记了不要紧,有别的事要忙的话,你去忙吧。”
唐信心思陷在文件浏览上,随口应了句:“知道了,让她在休息室等。”
在场的男人皆沉默。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内心危险的本性多少也开始渐渐显露了。这个男人并不纯良,他甚至不善良。这就意味着,寻常人不会去做的,他会去做;寻常人不敢去碰的,他也敢去碰。
“陆凉风小姐?唐信太太?”
这样都敢承认,简直豪气干云!小姐们更激动了:“那唐信也不怕呀?”
“不会,”陆凉风心想这是什么低智商问题,答得更是随意,“他比我更不干净。”
礼服都是挑人的,陆凉风长腿长手,跑起步来都比别人多迈半步,唐信完全不担心漂不漂亮这件事。当店员领着陆凉风从试衣间出来时,唐信眼前一亮,不仅更加肯定了自己挑女人的眼光,简直连心头都好像开了一朵花似的。
卫朝枫听罢,抿唇一笑。这一笑,当真是艳。
陆凉风一笑。“我有的。”这个女孩一笑,世间一切闲愁都似乎与她无关了,“我想做一个简单的好人。”
程倚庭慌忙从小宝宝手里拿过那条差点被小宝宝丢掉的钻石手链,“太贵重了,这不行……”
付骏其实是明白他不过去的原因的。
就在她放松心情最不设防的一刹那,唐信用了一个男人最大的温柔以及最大的无辜语气对她询问:“下星期,还有一个酒会,你可不可以陪我出席?”
“您太太啊,”付骏笑了,“陆小姐。”
但是唐信没这么想。我们唐信同学多多少少也被人称一声“信少爷”,担得起这个名自然有他担得起的道理,唐信没有少爷的架子不代表他就没有少爷的脾气。是个男人被自己的女人拒绝都会不爽,何况唐信这种被陆凉风犹如打BOSS般连续拒绝连续打击的人,心里有不爽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些年来,陆凉风对唐信的良心算不上大大地坏,但也绝对说不上有多好。陆凉风对唐信一向是不咸不淡的,唐信热情洋溢时她对他冷处理,唐信一个狠心落下狠话时她还是对他冷处理,久而久之唐信也看开了,吵什么吵啊,和这种不痛不痒的女人吵他脑子有病啊。
陆凉风沉默。
陈叔忽然出声,温言对她道:“你想去做,就去做吧。”
此时身为东道主的唐涉深正在酒宴客厅陪着程倚庭。这个男人变了。这是陆凉风在数年后的今晚,再见到唐涉深时的最强烈感觉。
自从唐信走马上任接手这一堆破事之后,别说没时间泡妞鬼混消磨人生了,就连睡觉这个唐信唯一的爱好都有很难保证的趋势。索性唐信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每每夜深人静唐信领着一票管理层做决策审方案时,唐信就忍不住牙疼:唐涉深,老子为了你的江山连妞也不泡了觉也不睡了,老子欠你再多这下也算对得起你了。
“唐信,”她忽然淡淡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对他讲,“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唐信笑笑,不以为意:“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达到目的最迅速有效的做法。想要做到一件事,尤其是一件不易做到的事,总免不了牺牲一两个棋子,放血引蛇。”
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卫朝枫压下了。他的手压住她抬起欲拒绝的手,笑意未改,语气却分明已渐现不容反抗的气势,“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收回来的……”
“以真面目示我。”唐信抬手,手指灵巧一勾,解开了她的单马尾,“哗”地一下,长发如瀑,散落一肩的风情。
这样无懈可击的女子。唐信爱上这样一个人,唐涉深没有办法。他既没有办法令唐信停止这一段感情,他也没有办法在唐信还深爱着陆凉风的时候对她赶尽杀绝。即便唐涉深有一万个立场、一万个理由、一万个想法,他也不可以对唐信认定的女人下手。
“你父亲是少见的那一种极其聪明的人,”陈叔声音很低,幽幽地说,“懂进退,知分寸,有手腕,亦有能力。所以他走得很快,升得更快,扶摇直上,至今没有一个年轻人可以达到你父亲那样的速度。但是,那时我就隐隐发觉了,一个人走得慢,是一种问题;走得太快,问题却更大。贪心不足,和_图_书欲念太盛;执念多的人,智慧就少了,兼怀天下的器量,也就更少了。”
当年她一手掀起的阴谋狂浪,造就一段最触目惊心的历史,几乎断送多少人的一生。唐信、唐涉深、卫朝枫,无论哪个名字,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巨头,无一不被卷入这场纷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凉风在当年把这样一种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引火焚城,人间炼狱。
陈叔大笑:“陆凉风,你现在的口才真是不错。”想当年,这家伙是宁可跟人动手也绝不肯跟人废话的。
陈叔放开她,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过了很久,才幽幽地问了一句:“你做这些,是不是为了唐信?”
唐信笑笑,不以为意:“没点本事的话,唐涉深眼光这么高,也看不上啊。”
陆凉风正微微仰头看着走廊墙壁上挂着的画,听到人声,转身见他已走近,她指指自己的移动电话:“你四天前约的我,我在手机里设了提醒。”
君子?见鬼的君子!陆凉风在心底微微磨了磨牙,想起和他一起参加酒会的那一晚,就暗骂这一次是上了贼船。
“嗯,我想过。”唐信点点头,落落大方,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任何人,处在我这个位置,想要复仇的话,引蛇出洞都是最简单的方法。”
陈叔一指,让她坐下:“能者,不言;庸者,多言。我认识的陆凉风,绝对不是会为这些琐事而在意的人,说吧,你真正想对我说的事。”
大哥,说这种话之前有胆量说一说你的年薪好吗?那一串不短的零就足以让天下打工者扛着锄头打死你好吗?
韩慎自然明白这当中的因果缘由,不禁仰天长叹,除了支持唐信之外,他也无话好说了。
那是一条手表形状的手链,很小,却绝世,通体用钻石镶嵌而成,一颗一颗,连成一片,在灯下闪烁着王者的精致气息,睥睨天下。最绝的是,手链中央有表盘形状的刻度,时针指向一个永恒的时间,时间十二点四十二分——她的降生时间。
“啊,就是这样。”
身旁的小姐们夸张出声,只觉陆凉风如此坦诚绝对是个人物!不远处的唐信顿时被呛得不行,陆凉风就是陆凉风,毫无顾忌,一身坦荡。
她好软。小小的一团,有着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陆凉风抱过枪抱过尸体就是没有抱过小孩,不禁满头大汗,深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惊着她。
四天前的晚上,他曾在家里温柔地问了她一句:“大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每每小宝宝张开小手要他抱时,卫朝枫同学都十分得意地摸着她的头说:“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姑娘,不枉你小卫叔叔我当年照顾你三个月!”
陆凉风转过头看着窗外,不想再说什么。
卫朝枫这个闲人今晚也来了,正逗着小宝宝玩,摸着小脸蛋哄她先学如何叫叔叔。说来也奇妙,唐涉深的这位宝贝千金除了和程倚庭亲近之外,就只和卫朝枫十分亲近,这种亲近度甚至比唐涉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晚,当巷子里的陈叔再一次看见陆凉风摘下头盔,一身紧身服,站立在自己面前时,陈叔不禁咂了咂嘴,颇有些“牛皮糖来了甩也甩不掉”的烦躁,对她抬了抬下巴道:“你怎么又来了?”
陆凉风姿态闲适,正一个人颇有兴致地研究着墙上的壁画,却被几位小姐好奇地靠近围住。
唐信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立刻就有侍者恭敬地拿来饰品,精致华丽,价值连城,唐信拿起一串钻饰戴在她修长的颈项上,在她背后扣上扣子的时候,他忽然低下头,在她耳旁低语:“以真面目,做我的女孩。”
说来也不能怪唐信。
“人都有第一次,不用怕宝宝不舒服,小孩子都爱哭,没事的。”程倚庭说完,看了唐涉深一眼,浅浅一笑,“……你没有意见吧?”
这些年,唐信结了婚等于没结婚,有老婆等于没老婆,很多场面上的场合他仍是独来独往孑然一个人。虽然付骏身为局中人也明白唐信这一场婚姻的实质确实和寻常婚姻不一样,算计的成分多,感情的成分少。但付骏也明白,唐信并不这么认为,他是放了真心在里面的,因为他早已假戏真做。
嗯,唐信想了想,挺头疼地,“我知道这件事,还是从记者写的新闻里得知的。”恐怕唐涉深早已料定这件事会成为甚嚣尘上的新闻,到时候唐信自然会知道这件事,他也省得和他商量,直接把他推进火坑。看看,这就是做老板的风格,连打个电话通知一下的话费都省了。唐信眯着眼睛阴阴地笑了一声:唐涉深你很会节省成本算计人啊。
“这是错误的认识。”唐信关上车门,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毫无顾忌的亲密,“如果没有女人要宠,男人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是,所以我才来您这里,做最后一次确认,”陆凉风一字一句,仿佛有挣扎,也很痛苦,“我父亲他,除了构陷唐信那件事之外,是不是还做了很多,其他不可饶恕的事?”
程倚庭抱着宝宝站起来,走到陆凉风面前,十分出其不意地,忽然将怀中的小宝宝给她抱:“你抱抱看,她很重呢,又好动,很不好抱呢。”
为了这三个字,唐信认输,奉上风亭;风亭失守,唐涉深于穷途末路之际兵行险招;力挽狂澜的战局,令原本邪念在心的卫朝枫不能再冷眼旁观,徒然转换立场,决定插手。
程倚庭笑了,像是全然没有听懂陆凉风在说什么,自顾自地一放,便把手里的宝宝放进了她的怀里。陆凉风猝然受袭,来不及推拒,本能地一把抱紧怀里的宝宝。
程倚庭看见如此贵重的礼物,着实吓一跳。怀里的小宝宝正一脸好奇地把玩着这小礼物,时不时张嘴咬一咬,觉得不好吃又嫌弃地甩甩手想丢掉。程倚庭看得心惊胆战,这哪里是在玩小礼物,这小肉手里捧着的分明是巨额资金啊。
陆凉风以前混的是道,现在干的是警察,无论哪一个职业都让她的敏感度高于常人,看唐信这个表情,她再看不出他是忘了这事了那她也不要混了。
唐涉深做事,必是大手笔。更遑论这一次是为了程倚庭,奢华精致自是不必说。
“陆凉风,”唐信掐着她的腰,阴柔地道,“你很欠揍。”
旧人风景好,如今深情在。陆凉风收回视线,这才真正懂得,这两个人的默契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千金女孩,总会比较容易忘记若离开父母其实自身什么都没有;而陆凉风,总会比较容易忘记的则是,自己只有一条命这回事。
正说着,唐涉深一身清冷地就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噙着一抹笑,不怀好意。他抬手按了按唐信的肩膀,力道很大:“君子难过美人关,嗯?”
以陆凉风的性格,见惯旁门左道的手段,这种苦肉计原本断不会成功,但那一晚,陆凉风一时分了心,放纵了自己在这平静生活中多贪心了几分钟,就这么“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陆凉风再不情愿也明白一件事,这位千金可是摔不得,要是摔着了,后果可比当年她干下的卧底案严重很多。敢摔唐涉深的宝贝女儿,唐涉深非把她宰了不可,有唐信在也没用。
“我的打算您是最清楚的,”陆凉风声音很https://www.hetushu.com.com淡,却有力,“我并不打算改。”
陆凉风的笔挺而立,是风骨中的风骨。
韩慎仰头望了望天,下了一个很中肯的结论:“唐信,你这是被坑了啊。”
回想当日他对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以他们的关系是不适宜再见面的,陆凉风那时也点点头懂事地“嗯”了一声,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啊,这家伙就像逛菜市场似的又逛来了。陈叔也算是明白了,她上次那声“嗯”基本也就是个敷衍,懂事个屁,根本不用指望她听得进去。
那年纪稍长的青年刚想出声阻拦,却被陈叔拦下了:“阿定,出去守着,我和凉风有事要谈。”
唐涉深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动,不代表别人不会动。”
唐信顿时无语,心想这倒也是啊。
就在众人皆沉默肃杀的当口,程倚庭柔柔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忽然响了起来:“是陆凉风小姐吧?一直听唐信提起,听闻之前你身体不太好在医院,所以我也没有机会见见你。今晚你来了,我也终于能认识一下陆小姐了呢。”
小宝宝倒是毫不怕生,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陆凉风,肉嘟嘟的小手也不闲着,摸着她散下来的几缕长发,咯咯地笑着。
“骗你?说得这么难听,”唐信笑笑,不以为意,“邀请卡上有你的名字,不信你自己可以看一看。”
却只见下一秒,身后的唐涉深微微抬了手,将她散落的长发拢到耳后,姿态柔凉。程倚庭顺着他的手势抬眼,恰恰与他的视线相碰,两人对视一眼,程倚庭低下头,眼里的笑意简直要化出水来。
“就当我今晚对你说了一声抱歉吧。”卫朝枫笑意极深,却达不到眼底,他的眼睛分明是一丝笑意都没有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毕竟曾经是怀着毁了你的目的,才接近你的。”
“是,”陆凉风点头,“我明白的,我没有时间去后悔,也没有立场去后悔。”
她跟她们熟吗?陆凉风只觉大开眼界,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回事,她总算是见识了。陆凉风答得很随意:“对,是有问题。”
陆凉风转头:“什么?”
卫朝枫哈哈大笑。唐信话锋一转,偏头一笑:“不过我的眼光再低,也比你没有眼光好。”光棍一条,还敢和已婚的男人谈眼光的问题。
陆凉风下班后,拒绝了同事一起喝一杯的邀请,一个人准备走。程峰自觉和陆凉风这“冰山”挺熟,笑哈哈地上来勾了她的肩就装自来熟地说走吧走吧一起去嘛。陆凉风转过脸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那眼神就冻得程峰讪讪地收回了手,底气瞬间不足,连连说“呵呵那就下次吧下次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哧溜一下就逃了。
顶撞老人,不是她的作风。陆凉风心里琢磨着这些年跟着那些个当官的文人混,嘴皮子上酸溜溜的功夫她还真是一时改不掉了,堕落啊,真堕落。这么一想,陆凉风顿时觉得良心上很是有些过意不去,别过了脸,悄悄呼出一口气。
那阵子连唐信都差点看不过去:“你至于吗?还怕程倚庭跑了不成。”
这家伙态度随意,可随手送出的这件礼物却一点都不随意,非但不随意,甚至可以说是一掷千金,奢侈至极。当在场的人看到卫朝枫送出的那件小礼物时,皆脸色变了变,不知内情的旁人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弄堂面馆的小老板竟然可以这么大手笔?
深情会带来一种奇妙的情怀,使得情场局中的两个人纵然身处喧嚣,也能如在无人之境,只见彼此不闻其他。
她言下之意是不是他其实很好钓……?她不仅这么认为了,还觉得很惊讶是吧……唐信有些沉痛,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非常失败了……
韩慎唉了一声,替他不值。
付骏跟在他身后抿着唇笑,觉得唐信这人也实在很有意思,平日里玩起花样来轻轻巧巧就把旁人的种种都一并尽毁,而陆凉风根本没有玩花样,就把唐信轻轻巧巧地拿捏在了手心。
陆凉风这一生的历练早已注定了她一身的杀性,纵然换下战袍坡上礼服,那一身的杀性依然若隐若现,令陆凉风在精致与风情之间,硬生生以眉目间的一点邪气杀出一条血路。
“她确实很有意思,”同在宴会场的韩慎端着酒杯,对正负手站在远处看周遭陈列装饰品的陆凉风做出评价,“美,却又不是十分美;冷,却也不是冻杀一切的冷;明明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却给人一种随时随地可以豁出性命的果断决绝之感。”
“职业习惯。比起当年奉命在你身边卧底时的火候,如今我已手下留情了很多,你的很多私事我都不查了。”
这样的人通常就叫作杀手。尤其像唐信这样的人,斯文、俊秀、温和、低调,他甚至没有一点要和你争锋的意思,更谈何置人于死地。
“不知道,”陆凉风答得很不温柔,“看情况。”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不可触碰的引线,轻轻一点,便会引爆全部的尘封过往。那些经时光洗涤的历史,仇恨,阴谋,原谅,如同一个时代,“陆凉风”这三个字,在其中分明占据了很险要的一个位置。
四天前?唐信迅速回想。
许久的静默之后,陈叔终于折回步子,站定在她面前,问:“你呢,你的打算是什么?”
那一晚,清风拂面,酒意醉人,订婚的新人幸福相拥,纵然陆凉风酒量不差,也被一室的温馨微微醉了心,只觉得她此生得不到的幸福,看见旁人可以得,也是好的。
他变得温柔,举手投足间的线条都是柔和的,如同一道轻纱,将身旁的程倚庭呵护包围。陆凉风见过当年的唐涉深,当真是机锋凛冽,下手果决绝不留情,一度令与他是死敌的陆凉风连连后退招架不住,若非后来唐信横刀阻截,差一点点,她这个人、这条命,就断送在唐涉深的复仇之路上了。
“这些年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年轻人,心是好的,”陈叔笑,笑容中有满意,也有感慨,“不过他们之中,论才情、身手、性格、资质都再没有一个人,能和当年的你相及了。”
真是牙疼。唐信阴阴地扫了一眼身旁这个人,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陆凉风这种令人“蛋疼”的危险分子,而他怎么竟然还会喜欢这样的危险分子。
唐信其实挺想说我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不过这种话唐信当然是不会说的。他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没什么愿望。”
陆凉风点点头:“嗯,是不干净。”
唐信大笑:“怎么可能。”
“很漂亮,”唐信走过去,替她整理礼服的后带,“适合你。”
“怎么会,”唐涉深心甘情愿得不行,“当然没有。”
唐涉深一笑,将倾城姿与俏艳杀一并释放:“陆凉风小姐,当年的盛况,当真是幸会。”
“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对你吗……”唐涉深笑容诡异,这是每当又有很诡异、很匪夷所思的事发生时他才会有的表情:“……唐信,其实你想过,利用陆凉风复仇吧?”
陆凉风只觉得心里一软,趁着理智犹在,她抬眼看向程倚庭:“我没有抱小孩子的经验,怕把她弄得不舒服,还是给你抱吧。”
“嗯,”唐信摊一摊手,大方承认,“我的眼光https://m.hetushu.com.com确实比较低。”
“我当然至于,”唐涉深扫了他一眼,说得理所当然,“她又不是没有跑过。”
直到今天晚上当她得知他要带她去参加哪个人的酒会哪一种酒会时,“嗡”的一声,陆凉风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圈。
唐信忽然叫了她一声:“陆凉风。”
“对,这是您的道理,”陆凉风寸步不让,“但是,涉及是非黑白,就不能用这样的道理了。如若执着在这十四个字的道理上,那么就会变成昏庸、顽固乃至腐朽不化。”
这种温柔的语气和浅笑,对唐涉深来说简直就是会心的一击……
当事人倒是没那么大的危机感,颇为淡定,爆出更劲爆的内幕事实:“不是我要接,是那位少爷硬塞给我的。”
接唐涉深的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自立门户,也不可接手他人城池。唐涉深的城池早已刻下了他独有的风格印记,深入每一个人的骨髓,唐信从风亭一跃而上,空降总部,接手代理执行人这个位子,烫手山芋,众矢之的,多少人虎视眈眈,多少人袖里藏刀,唐信比谁都明白。
唐涉深倏然放开他,眼神分明。“唐信,我答应过你,不动陆凉风这个人。我说过的,我会记得。”
“陆凉风,”陈叔看着她立挺的背影,有些疼惜,也有些不忍,禁不住长叹一声,“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血太热了。”
很多日子以后,唐信才明白,陆凉风纵然一身是谎令人辨不得真假,只有在这一天这一晚说的这一句,是她的真心话。人生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非要到最后覆水难收的一步,才会看清真心,才会想起原来还有人是自己一生所爱的。人生遇到这些事时都会令人很难过、很无力,因为这通常意味着,你已经没有办法,我也已经没有办法。
陆凉风没有太多的表情,喜悦或忧郁她仿佛都是没有的,只淡淡道:“是陈叔你仍然对我好。这些年,我也明白,愿意亲近我的人越来越少,客气一点的,仍然把我视为当年行动失败的无能者看待,不客气的,应该是已经不愿意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了。”
日子如水般平静地过去。这一晚,陆凉风很有些焦虑。焦虑的原因来自身旁这个男人。
一室的寂静。静得连角落中那一株白掌幽幽绽放的声音都听得见。
隔日,尚在夏季却陡然降温,仿佛一夜冷风摧枯拉朽地就已入了秋。
事实上,陆凉风没有说谎。干警察这一行哪有什么私人时间可言,一个命令下来抬屁股就是走人,这群人都是刀刀枪枪的实战中练出来的,行动迅速、效果惊人,因此什么节假日、什么周末,对他们而言就是个花哨的摆设。
唐信甚少出席这种场合,更甚少带陆凉风出席,不是不想带,而是她不肯,因而两人一同出现在酒会现场,吸引目光绝对是一件必然的事。
唐涉深脚步一旋,走近卫朝枫,冷不防声音压低,丝丝诡异:“你当真是好闲情,竟然还会为当年的事舍得如此大手笔。”
“各位,”陆凉风缓缓开口,眼神清冷,“别来无恙。”
自从唐涉深一年前将公事全部推给唐信之后,此人就在公众面前销声匿迹了。坊间关于唐涉深和程倚庭的离婚传言甚嚣尘上,然而数月之后,至医院进行孕检的程倚庭身边赫然出现了唐涉深的身影,甚至最后发展成了,只要有程倚庭的场合,就必有唐涉深陪伴左右。
唐信连眉峰都没有挑,淡淡地反问:“哦?”
唐信慢悠悠地停住了脚步,陆凉风正诧异地回头,却猝不及防被身后的男人一把压在了橱窗上。室内晶莹的灯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橱窗,如轻纱般罩住了两个人。
韩慎替他不值,“你没必要为那个资本家卖命卖到这个地步,回绝了他!看他怎么办!”
陆凉风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语。
“我明白,”陆凉风点点头,额上已经全然是冷汗,“我懂怎么做。”
老人叹了口气:“你要得到你父亲的信任,就必然会做出令唐信误解的事……凉风,你会很痛苦。”
唐信这一阵子忙得焦头烂额。
倒是陆凉风心态依旧好,自嘲了一句:“不是千金小姐,穿上龙袍也到底不会像太子。”
自此,陆凉风一战成名,也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她再也做不了,一个简单的好人。
每一个女儿心中的父亲,都是神。陆凉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她要和她心里的神去搏,去斗,去抗衡。
善恶本就是一念间的事,经历了一些事,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陡然明白这天下,王者王,将者将,寇者寇,弱者弱,有人金缕玉衣夜生欢,亦有人瓦片遮檐连夜雨,不禁怒吼一句凭什么,凭什么芸芸众生,尔等为王我为寇?!于是一念之差,佛成魔,侠成奸,心老去,少年人不再。
话音未落,唐信的心思忽悠悠地就回神了,抬眼,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我的谁?”
陆凉风转身,十分震惊。
唐信笑笑:“你一定觉得刚才那些人的生活十分无趣。”
“走吧。”唐信单手甩上车门,走近她环住她的肩,两人一道走了进去。
小姐甲乙丙都娇笑着点头:“哎呀,陆小姐,我们都那么熟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哪里是肯定,分明是连认同都不敢好不好。这样的女孩子,太复杂,寻常人都不会去沾的,”韩慎揶揄他,“你的眼光有问题。”
然而有一件事你要明白,真正的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让人认为他一点也不像个杀手的样子,就如同一个真正会说谎的高手,他这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比寻常人更诚实的诚实者,一切都只为最后一个谎言而服务。这样的人,一旦一念之差,就会变得比谁都心狠手辣。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程倚庭。她是今晚的女主人,也是唯一一个和多年前那桩案无关的一个人。身为局外人的程倚庭,分寸如何拿捏,十分重要。
光影相间处,她背光而立,整个人修长挺拔,笔直如一把绝世名剑。令人陡然就会有这样一种感觉,眼前这女孩,绝不仅仅是作为女子存在于世的,她是将,锋将的将,她亦是士,死士的士。
陆凉风转头去看他,不待她回答,唐信抢先她一步,放低了语气,连声音都是那么无奈:“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我没有办法,都是为老板打工的……”
唐信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进去,发觉自己方才下手着实是轻了,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舍得说。其实唐信刚才心里头想的绝非那么简单,事实上很有些黄暴,在他眼里她哪里是欠揍,她根本是欠……
天下这么大,仍是有一个老人,如此了解她。陆凉风觉得值,这些年来她所有的居无定所以及风雨飘摇,只要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她就觉得值。
一听这话,一旁的卫朝枫也不禁变了变脸色,讥诮了一句:“简单的方法往往很粗暴,甚至是残暴。”
唐信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的背挺得很直,这个动作比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让他刻骨铭心。他明白,一个被原谅的人,远远要比去原谅一个人来得痛苦得多,因为她已没有主动权。
如今这四个曾经是战局中心的人,在数年之后的今天https://www.hetushu•com•com,一并见面,其中恩怨与情仇才当真似残阳稍稍一碰便能飞出乱血来,即便撞得昏鸦乱飞遮天蔽日,也得不到一句对错的分辨。
唐涉深一把抱过自家千金,塞回程倚庭怀里,扫了一眼卫朝枫,声音不阴不阳:“你今天这么闲?”喜欢孩子就自己去生,干什么总盯着他的宝贝女儿不放?!
陆凉风低头想了一下:“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陈叔“哦”了一声,再无他言。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踱步,断了一杯茶,并不喝,端了一会儿又放下,似沉思。陆凉风明白,他是在思考,或许还有犹豫,毕竟他的立场,关乎着太多人的性命。
“场面上的礼物替我送过去,”唐信抬了抬手腕看了看时间,“告诉对方一声,我今晚不过去了。”
“不是我的眼光有问题,”唐信笑笑,低头抿了一口酒,“是我脑子有问题。”
月光下,众人眼中的陆凉风面沉如水,分明是和昔日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王牌卧底一模一样。而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因神经高度紧绷顺着侧脸滑下一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从十七岁那一年陈叔以苦难和血的代价教会她:“不论你有什么感觉,都放在心里”,自此以后,陆凉风的表情就越来越少。
唐信走出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正站在走廊尽头处的陆凉风。那一背的风情。
卫朝枫笑嘻嘻的,边说边从口袋中摸出一件小玩意儿,轻轻戴在了小宝宝的手上,摸了摸她嫩嫩的脸:“你会长大,这一刻你有我,所以我就送你这一刻的时间。唐小姐,喜不喜欢呀?”
她没有动。唐信的声音淡淡的:“如果你想从今往后一身坦荡地走下去,那么之前的人,无论朋友还是敌人,你都该去看一看。一个人,如果把自己认定为犯了罪而不愿见人,那么旁人再想原谅她也是没有用的。”
陆凉风下车,抬一抬头,看着里面华丽闪烁的灯光以及漂亮精致的礼服,心里就多少有点数了,不禁唇角一翘,揶揄出声:“公子哥都喜欢来的地方。”
唐信十分不认同:“当年你第一次陪我出席此类场合,你曾让我惊艳。”
陆凉风深吸一口气,终于沉声道:“我父亲,入了我的局。”
两个人驱车,在一家礼服店门口停下了车。
陆凉风:“……”
可是他失算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可以拿陆凉风来牺牲,也可以对陆凉风下重手。这个人,就是陆凉风自己。
唐信拍了拍韩慎的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欠他的,而且,欠得还不少。”
陆凉风隐隐觉得头疼:“我非去不可吗?”
不一会儿,付骏又推门进来,表情显然是有些兴奋、高兴的,声音也比寻常高了几分,“信少爷,您太太来了。”
程倚庭挽起陆凉风的手:“我们去那边聊天。他们这些男人啊,对小孩子的事一窍不通,我们不用理他们……”
今晚的酒会,唐信携陆凉风本色出席,要说“惊艳”二字那实在是夸张,但前面一个“惊”字陆凉风确实是做到了。
唐涉深眼神森冷,面对陆凉风如同面对昔日的一个仇结。有一种仇,即便动手解也是无用的,非要用血洗,才能解得开其中的一星半点。
“征求我的意见?你把他想得太高上了吧,”唐信笑笑,觉得韩慎真是远远不了解唐涉深其人的无耻与下流,“他根本是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
“你的对手是你的父亲。”
一瞬间,程倚庭有一种压迫感袭来的错觉。而且这种压迫感,和唐涉深惯常会有的那一种是同样的,同样的开口即决断,同样的一睁眼示杀。程倚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曾在她走投无路时出手照顾她三个月的卫朝枫,会是这样的人。
不过各位,想一想唐涉深吧,是不是就会觉得唐信的悲催指数没那么高了呢?事情就是这样的,男人要想得到女人,必要的悲催是必须过的坎,过了这道坎,希望的田野就在眼前。
“你父亲他,是该有一个人去重新教会他一些道理了。”陈叔负手,讲着一些话如同讲着一个久远的回忆,“已经很少有人再会知道了,曾经你父亲,陆正风他,也是怎样一个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的年轻人。”
唐信“啪”的一声就合上了手里的文件,连多问一句的心思都没有,起身大步地就走了出去。
唐信气过了,本已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没想到现在陆凉风竟然神奇地出现了!
而这里面最初的初心,当然是,她要对他有点感情,很有一点感情。
陆凉风瞥了他一眼,心想老子欠揍这件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她推开他,转身率先走进了屋,甩下一句话:“酒会八点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你不抓紧时间的话,来不及是你的事。”
礼服店的经理看到唐信的出现很是有些惊喜,喜的是很少会带女人在身边的信少爷大驾光临,可见今晚本店必有不菲收入入账;惊的也是信少爷今晚居然大驾光临!唐信的背景不太干净,和正经生意人不太一样,以致寻常人见了他多少有些发怵。这和坊间传闻国际政要看见俄罗斯总统普京总有些异样的敬畏是一样的道理,克格勃出来的人惹不起啊。
陈叔看着她,哪怕是字字扎心,也不得不告诫她:“你父亲是一个多疑的人,不见得会轻易相信你,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势必会命你对唐信下手以试探你的忠心,也许会很血腥,又或许会很残酷,你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省去姓直接叫凉风,这几乎就是关系匪浅的表示了。
“他很关心陈叔,”陆凉风是过来人,很多事都是明白的,“他怕我会给您带来麻烦。”
现场的气氛变得很微妙,连空气中都仿佛飘着火星,一触即燃。旁人皆静默地看着场内这几位巨头,静待局面的发展。
千金小姐们很八卦:“听说你们的夫妻关系有些问题?”
在每一个人心暴动之前,大概都会有一段曾经年少的记忆。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看到弱者被悔会拔刀相助,见到强者横行会挡于蹄前,没有身份地位,只有一腔勇气。然而,就像每个年轻人都会老那样,有一种故事也会老。
下一秒,一只男人的手分开了对峙中的两个人。程倚庭抬眼,只看见唐涉深一脸温和的样子,对她微微笑了下:“既然是人家的心意,收着就好。”
“哦?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
陆凉风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程倚庭,这个传言中令唐涉深苦追多年的女子,此刻正抱着小宝宝。小宝宝刚刚睡醒,挥着小手咯咯笑着,程倚庭将她稳稳地置于怀中,额前的长发在她低头的瞬间滑落了下来,遮住了眉目,她腾不出手整理。
局里的人都说,陆凉风此人亦正亦邪,底细很有些问题。程峰每每听到这种话都是不服气的,陆凉风这行为作风能叫“底细有问题”吗?人家那是叫“酷”好不好!一个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自己耍不了酷还不准别人耍了!不过就是这样理解陆凉风的程峰同志,有时也禁不住感慨,陆凉风这家伙未免是太酷了。
台湾有一位学者曾这样讲,美国人的挺胸是健康,英国人的挺胸是矜持,德国人的https://m•hetushu.com.com挺胸是自信,中国人的挺胸是风骨。
卫朝枫冷眼旁观,微微抬起手肘碰了碰唐信,啧啧感叹:“唐涉深的这位夫人,可比陆凉风高出好几个段位啊。通人情,打圆场,以往程倚庭一贯低调不爱玩手段,今日才知程小姐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本事竟是如此高。”
要做到不负一个人,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尤其一个女孩子,要对一个男人做到不辜负,更是难上加难。这当中需要的,不仅是很多的毅力,很多的信念,很多的勇气,还要有相随千里不觉远的执着,以及一夜梦醒不觉遥的真心。
“不准走,”罔顾周遭员工好奇与兴奋地偷偷打量的眼神,他将她锁在臂弯,就是不放,“今晚陪我吧,我缺你。”
“是你答应我的,”唐信的表情很有些无耻,“君子无悔。”
这对陆凉风而言是一个不能深谈也不敢深谈的话题,她起身,欲告辞:“陈叔,我回去了,以后我自己会当心。”
“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什么,”陈叔扶住她的肩膀,对她教导:“古罗马有一句话,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太重情,或者太重义,都会失去方向,被小情小义遮住了眼,从而看不见更大的情以及更大的义。”
这一时这一刻,唐信以为,今生今世,只要他舍不得对陆凉风动手,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对她动一分。唐涉深也不可以,卫朝枫也不可以,旁的人别的人,更是不可以。
唐信啧啧一声,挑了挑眉:“看来这家伙是当真喜欢这位小千金。”泡妞都没见他这么认真。哦不对,应该说这家伙这么多年来还没泡过一个妞吧。
唐信忽然问:“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韩慎愣了五分钟,这才反应过来,简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唐涉深根本没征得你的同意?!”
唐涉深的声音透着毒意:“所以后来的两败俱伤一定在你们的意料之外,是吧?你受命接近我,陆凉风受命接近唐信。唐信输了,风亭没有守住;我也输了,SEC差一点点就尽毁;但你也输了,从此隐瞒身份,再不出世;陆凉风也输了,一场车祸,被如同弃子般抛弃出局。”
她的这一双手,沾过血,伤过人,血沾得还不少,人伤得也很多。她看着程倚庭,这个传闻中唐涉深一生情劫的女子就站在她面前,几步之遥的距离,干干净净,温温和和,使得陆凉风陡然明白,这几步之遥的距离,原来就是从一个美好女孩滑向暴力学者的距离。
唐信抽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带离,寻了个清净的角落,两个一同饮酒。
程倚庭不知道“陆凉风”这三个字对唐家而言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过去那些年那些人的恩怨情仇,她单纯,也亲近,笑着就把怀中的小女孩凑近了陆凉风。
程倚庭的这一番话,就像一触即发的战场上忽然拂面吹过了柔和的风,使得主将与士皆放缓了斗志,怠慢了战意。
卫朝枫眼风一扫,唇角带着邪气,也不否认。他是明白的,在唐涉深这种人面前,他一切行动之下的深意都逃不过唐涉深的眼,这个男人的眼睛太毒,什么都不会放过。
卫朝枫摆摆手,笑嘻嘻的,也不生气:“我乐意,怎么了嘛……”
陆凉风也不人生,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似的,堂而皇之地就登堂入室了。上次在巷口拦住她的那两个年轻人站在陈叔身后,心想我们这里好歹也是“陈年一条龙”陈叔的老巢,用个高端洋气的说法就是一个“颇具影响力黑道人物的总部”,你一个警察逛个黑道总部就像逛街般来去自如,这像话吗?考虑过我们兄弟的感受吗?这么一想,两位青年顿时对陆凉风这种行为很是不爽。
唐信松了松表情,忽然道:“只是好可惜,我没有舍得。”
“当年我是卧底,为了把你钓到手。”陆凉风拍了拍他的肩,诚实得不能再诚实,“坊间都传言风亭的唐信不好钓,所以我特地受过这一方面的特训,不过没想到……”陆凉风倏然住了口,瞥了他一眼,诚恳地道了个歉,“总之,不好意思啊。”
这天下午,付骏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提醒现任老板:“今晚柳总的订婚酒会,您打算出席吗?”
“女人要宠?”陆凉风一笑,反唇揶揄,“不过是要我陪你出席今晚柳总的订婚酒会。公子哥那些说情话的毛病,你学得挺不错。”
陆凉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身旁的几位巨头也齐刷刷跟着变了脸色。
陆凉风的心理素质早已是超越常人地强,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一个人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发动引擎“轰”的一声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他曾在她十七岁一事无成,浑浑噩噩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对她讲,我带你回家;他也曾在她身无一技,无可傍身之际,带给她陈叔这样的老师,教她世上道理,令她能文善舞;他更是曾在她过去一身不洁、前程昏暗的当口,洗白她所有的不净,令她脱胎换骨,堂堂正正地成为一个人,甚至是她从前从未奢想过的,做一个好人。
听上去真是一个悲催男人的故事是吧……
陆凉风心下猛然一惊,静默了半天之后,直言相告:“不用了。我的手……不太干净。”
陈叔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一朝身退仍家臣,不谈主君半分恶。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有唐涉深做主,程倚庭自然是放心的,听话地点点头,随即抱着小宝宝笑着对卫朝枫道:“宝宝来,谢谢小卫叔叔。”
唐涉深心下一冷,就听见卫朝枫清清亮亮的无辜声音凭空炸响了起来:“陆凉风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程倚庭边说着话,边笑着把陆凉风带离了风暴圈中心。
“怎么会过来?”唐信缓步走过去,连声音也在一瞬间浸透了温柔:“找我?”
在场的其他人齐齐地看向他。
付骏点点头,说了声“好的,我知道了”,就退出了办公室。
小姐们的八卦之魂顿时被这几个字弄得熊熊燃烧,连珠炮似的问:“听说陆小姐的背景不太干净……?”
说完,陆凉风举步欲走。唐信不声不响,一个箭步上前,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收紧了双手,抱得很强势,也抱得很无赖。
酒宴设在唐涉深位于半山的别墅内,陆凉风下车,抬眼望去,花园外一溜豪车,花园内灯火通明,陆凉风此等凡人站在这一人间天堂之外,内心五味陈杂很是仇富了一会儿。
卫朝枫贱贱的调笑:“至于你的眼光嘛……”
这样一个问题。突然抛出来。唐信的脸上忽然升起一丝邪气,使得人们得以发现这样一件事:任何人,哪怕是偏头一笑间再斯文的人,在面对某一些不可言说的契机时,他该使杀时也是会立刻变色杀来的。
“不会,”陆凉风退身至旁,看着眼前的浮华与喧嚣,眼神清冷,“和我的生活比起来,她们这样的生活简单很多。还是简单一点吧,总比追追逃逃的日子来得好。”
“唐信,”陆凉风打断他,面无表情,“你是故意把我骗来这里的吧?”
唐信没有躲,任他用力,淡淡地回敬:“彼此彼此。”
那个叫阿定的男青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带着人一起出去了,离开前不忘关上了门,留一个完整密封的空间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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