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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

作者:明开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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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十万深山(04)

第四十九章 十万深山(04)

但没想到金自强被虞川击中腿部,一下成了他的拖累。不得已,他只能丢下金自强独自逃往,但还是被布控严密的武警部队给抓住了。
五天前,陆青崖给她发消息,说要进行封闭训练。
拿打火机的手一抖,她吸一口,呛得剧烈咳嗽。
“陆队,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兵吗?”
沈锐走上前来,“林老师,给你在招待所准备了房间,请你到门口稍等,我交接一点情况,等会儿带你过去休息。”
陆青崖听不懂,只看见老人皮肤黝黑,笑容质朴。
她也决不后悔。
她没走过去,立在原地抬头看。
沉重的行囊,在肩上勒出了真实的痛楚。
“下山路上,马上送你去医院。”
几人交换目光,最后,还是沈锐开口,“……三号晚上,我们在山上搜捕目标的时候,跟陆队长和虞川走散了……”
他想念终年不冻的河流;
颠簸的路,两侧是农田和树林。
他不确定老人听不听得懂,但似乎是听懂了。
他一个人,在深雪里跋涉。
“饿不饿?喝点水?”
这是他的战士,共和国的好战士。
莫可言状的沉重,同时压在了所有人心上。

最后所念,不过一个誓言:
女孩在那时候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像雪光一样的明亮。

“行。”林媚合上了行李箱盖子,看向林言谨,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紧抿着唇,看着她。
共和国的旗帜上
沈锐也睡不着,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一手拖箱子,一手拖林言谨,很快出了门。
坐不住,挠心挠肺的感觉,很多念头,不敢去深想。
她清了清嗓, “喂……”
即便和好后不能百年,是百年中的一年,一个月,一天。
林中的夜,静得可怕,那些松软的雪吸收了所有的声音。
不得已,只能背上虞川跟他们走。
水潭附近的陷阱就是他们所设。
她站在路口,仰头看去。
“好。”
林媚做了一个梦。
虞川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在,在哪儿?”
“妈,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车快到了,我们得下去了。”
还有……
陆青崖霍地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的地方,一捧橙黄的灯光。
想念漫天黄尘的跑道……
“陆队长,铜湖市武警支队直辖机动中队虞川,前来报到!”
但子弹也有限,不能敞开用,还得留着一些作为防身。
陆青崖躺下,闭上了双眼。
沈锐新买的烟和打火机递给她。
虞川还在,昏迷着,浑身滚烫。
我等你回来。
陆青崖一怔,急忙转过头去,“川儿?你醒了?!”
所谓爱,不过是:
林乐邦:“……你一个人行吗?”
齐膝深的雪, 陆青崖一个人在跋涉,天快黑了, 风雪肆虐。他似乎要去往哪里, 一直不停和_图_书地往前走,背影茕茕。
陆青崖抬手,拂掉了脸上滚落的泪水,背着虞川,继续往前走。
卢巧春上前一步,“……我们陪你去吧。”
当时,他回到原地去找虞川,正撕了衣服给他包扎伤口止血,两杆猎枪对上来。
方才,梦的最后。
她忘了关灯,招待所里台灯的光,就照在她脸上。
“还有吗?给我一支。”林媚在他身旁坐下。
拿上房卡出门,逶迤地穿过走廊,到了楼下。
“川儿,节省力气,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想你身体健康,陪我百岁到老。
睡不着了,起身把灯一盏一盏地拧亮,想到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小宾馆,昏昏黄黄的光。
支队副参谋长李钊平叹了口气,“林小姐,我们心情都是一样的。搜救工作还会再持续一天,如果再找不到人,我们必须让战士们撤回,把后续搜救任务移交给公安的同志们,希望你可以谅解。”
还缺少了什么?
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在流泪。
雪区里不辨方向,他不能撂下虞川一人,便把他背了起来,费力地往下山的方向走。
那同伙以前是公安系统的,两年前吞了一批收缴的海洛因被发现开除,但他一直跟昔日的一位同事保持着联系,借由同事的权力做保护伞,和金自强勾结制毒贩毒。
“川儿?!虞川!!虞川!!”
陆青崖很费力地坐起身,顺着看过去。
带点儿西南那边的口音,勉强才能分辨出意思。
呵气成冰,泪水冻在脸上,被风嗖得发疼。
这样的情况她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照常地回复:“好,我等你。”
他声调高亢,唱起了歌。
一个年轻女孩,捏着塑料软管,管子里流出清澈的水。
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支队一部分人撤回归队休息,之后和留守的人换岗,扩大搜索范围,但两天两夜下来,陆青崖和虞川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带眼镜儿去一趟铜湖市……”
一个穿橘红色衣服的老人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他把碗搁在桌子上,走到床边,弯腰笑着说了句什么。
陆青崖声音干涩,礼貌地问:“我战友,他……”
“那就好……”
沈锐沉默。
坚定信仰,又背叛信仰;
手臂自肩上重重地垂下。
攀在他肩上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
“不饿,不渴……”虞川缓缓地说,“陆队……你回去,开导开导姚旭,他一直跟我说……都是因为他的大意……才让金自强有机可趁……”
我见青山,青山不老。
睡下没到三个小时,林媚就醒了。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出门,办公楼的院子里,林言谨和刘栋正坐在升旗台的台阶上。
每隔一阵,他就会鸣枪一次,作为讯号。
林媚没答话,牵着林言谨,进了电梯。
卢巧春打了个呵欠,“……你这是https://m.hetushu.com.com做什么?要去哪儿?”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腹部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痛。
他之前浑身滚烫,现在高热却已经退了,不知道是不是个好兆头。
等你回来。
陆青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不太好,但虞川恐怕更加糟糕,他必须赶紧带他和中队汇合。
陆青崖忍着泪,步子迈得更大。
虞川声音渐弱,陆青崖却唱得越发大声。
估摸意思,是让他再睡一会儿,他已经给林业局的领导打过电话了。
走走停停,时不时吃一点从盗猎分子那儿顺来的干粮和纯净水补充体力。
他听出来,虞川是在……
苍穹之下,巍峨苍翠的高山,拥着她高喊而出的话,一阵一阵地回荡,好像在一声一声地应和。
这伙人成功避开了中队的防线,深入到了雪线区。这下,陆青崖和虞川就成了负累。
这人的反侦察意识极强,干扰对讲机的信号发送器就是他设置的。网越拉越紧,眼看着逃脱无望,他就打开了信号发射器,预备和金自强铤而走险,从严密的包围中撕出一条口子,往雪线上逃窜。
这是梦吗?
到山脚下上山的路口,她下了车。
忽然之间,脑海之中,那个荒烟蔓草的院子一切都生动起来了。
她还是盲目地乐观着,悲哀地赌一个渺茫的可能。
沈锐声音艰涩,“我们不知道陆队长经历了什么,如果他没有受伤的话,现在肯定还活着,他单兵作战能力很强,在森林里待着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林言谨不说话,靠近一步,和她紧紧地站在一起。
女孩腼腆,眼眶发红,说林媚像是她的第二个妈妈,陆青崖就是她的第二个爸爸。
那时候,他跟增援赶到虞川受伤的地方,陆青崖和虞川都不在那儿。
又是十二小时过去,仍然没有搜索到人,中队接受命令,从山里撤回,把任务移交给当地公安。
陆青崖咬紧牙关,把自己的伤口扎得更紧,再次把虞川背了起来。
残阳一寸一寸地往下落。
想念某个荒烟蔓草的院子,那里的水龙头旁边有一株碧绿的树,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樱桃,或许是桑树;
“陆队长……”那叹息一样的声音拂在耳畔,“……真想吃一碗馄饨啊……”
她微笑说:“好,我等你。”
陆青崖是被雨水浇醒的。
痛感是稍后才感觉到的,他单薄的裤脚被被划了一道口子,皮肤渗出温热的血液,在积雪的黑夜里,颜色看起来暗得近于黑。
跋涉了两个小时,重伤加之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妈。”林言谨仰头看她。
老人在对面坐下,从木架子上拿下一个竹篾编织到一半的筐子,继续慢慢一横一纵地编。
林媚抖出来一支,忽听沈锐问道:“林老师……如果老陆始终没回来,你后悔跟他和好吗?”
听完沈锐对情况的简要说明,林媚沉默良久。
陆青崖不说话了,片刻,梗和_图_书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空地上有人,走近了一看,是沈锐。
“陆队……”
卢巧春:“林子……”
陆青崖把他往上颠了颠,“川儿,你再坚持一下,很快了——疼不疼?”
林媚又补充一句,“……生死未卜。”
陆青崖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
陆青崖稍微提了一些精神,“川儿,你再撑一撑,咱们很快就……”
老人脸上显出悲悯地神色,指了指一旁。
两人披着睡衣出来, 却见林言谨的房间里,林媚正动作迅速地往行李箱塞衣服。
如果不是,又似乎太过于逼真了。
那光利剑一样,能刺破人的眼皮。
十分钟后,尚在睡梦中的林言谨被林媚叫醒。
四周扩大范围搜寻过一遍,没找到人,他们以为两人很大可能是遭遇了金自强的同伙。而就在那时候,对讲机的通话恢复了,关逸阳说金自强的同伙已被抓获。
一时间沉默。
林媚又检查一遍,重要东西都带齐了,掏手机,买了两小时后出发的航班,而后叫了一辆车。
林媚深吸一口气,“我谅解。”
他一直在试图避免让自己陷入绝望,即使状况已不容乐观:干粮或许撑不过两天,而唯一可以用来制造温暖的火柴也以耗尽,还有这昼夜不分的昏暗,这密集的寂静与寒冷,现在又加上长得可怕的伤口。
她使劲憋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很快。”
下过雨的天,蓝得醉人,阳光洒在人身上,风还是凉的。
到铜湖市和刘栋接上头,再开车前往离潭潥村不远的镇上。
西南的民歌,悠扬的调子,流水一样。
“你想听什么?”
何娜也来了,上午在招待所里,无声地陪了林媚半天。何娜说,平常周末,有空的时候,陆青崖会去市里她读书的小学看一看,送一些文具、零食。
她没回答,隔着缭起的烟,把目光投向前方。
片刻,背后轻声地说:“……好……陆队,你给我唱个歌吧。”
万古的悲痛横亘在胸口,他无从发泄,只能嘶吼一般地大声唱道:
“金……”
单东亭,邱博,陆良畴……陆青崖过去的战友。
老人又说了一串,指了指床,又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然而谁心里都清楚,所谓的乐观,只是自欺欺人。
陆青崖心脏不可抑制地往下沉了沉,“你回去,自己跟他说。”
“抓住了。”
是在附近徘徊的盗猎分子,以为进山搜寻的武警是在抓捕他们的。
卢巧春一愣。
“川儿,你没拖后腿,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你是我们中队最光荣的战士。”
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背上,也仿佛压在心上。

想念一条黑色的大狗;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沉沉地压在心上, 她骤然惊醒。
休息了三次,沿路的树木渐渐越发苍翠茂盛。
他只记得,他背着虞川,寸步不停地往前走,最后一头栽倒了,也昏了过去。
狗打着转,去追那道水流,女孩哈哈大笑。
沈锐抬起头hetushu.com.com来望她,笑了笑说,“老陆以前总抽,最近也戒了,别说,还真不习惯……”

长风浩荡,回响在苍翠的森森松柏之间。
“川儿……”陆青崖喉头一梗。
他终于想起来……
“嗯。”
血液很快凝固成一道钝痛的伤口。他从行囊里翻出一条毛巾,咬牙紧紧地扎住。
“可我不行……我真不是当兵的这块料……你看,我老拖后腿……”
他感觉寒冷开始侵入四肢百骸,为了驱散这密织的寂静,他打算唱首歌。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首,“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铿锵的歌声打破夜的静谧,“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他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又走了很远的路。
卢巧春和林乐邦始终站在门口,看她办完了这一切。
手机在震动, 清晨六点,天刚刚亮。
陆青崖一早清楚这个情况,几番斗智斗勇,成功将三人的盗猎小组成功撂倒,但自己也受了重伤——极锋利的匕首,直接扎进了右腹。
林媚不想继续应对,把林言谨暂时托付给了单东亭,自己开了一辆车,沿着山的方向驶去。
更糟糕的是,山里下了雨,把各种气息冲刷得干干净净,也没法出动警犬去找。
林媚风尘仆仆,却是连茶都没喝上一杯,直接询问情况。
不甘、愤懑、几度山穷水尽,又几度看见明月照人还。
思绪不断地飞远,越过这片辽阔的林海雪原,飞成几只黄莺,在江浦市的三月里欢乐地啼啭。
万丈深渊,素履而往。
他坐起来,骤然往旁边看去,“川儿?”
“为什么?”
还有呢?
那一天,虞川立住脚步,双腿一靠,挺直背,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如果没有和金自强的同伙短兵相接,那么,陆青崖和虞川到底去了哪里呢?
很快, 他们收拾东西的动静, 也惊醒了旁边房间里睡熟的卢巧春和林乐邦。
生或者死,他都要,把他带回去。
这伙盗猎分子不是本地人,是从越南潜逃入境的越狱犯,胆大包天。别人碰见这阵仗,早就自投罗网了,他们却趁着陆青崖和虞川落单,挟持两人预备之后当做逃脱的人质。
曾经相信过爱,失去过爱;
自始至终,她神色格外平静。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不用的。”她神色淡淡的。
沈锐和支队的一些领导,已经等候多时。
她没想过,那或许有可能成为和陆青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疼……”
“还有……还好我没听你的,没跟陈珂表白,不然……不然她肯定要被我给耽误了……”
顿了顿,虞川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哼:“……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我爸……可高兴了,穿制服的那天,我给他拍了张照片……过年回去一看,他居然洗出来了,搁在我们的客厅里……他说,我妈每天……都会擦那个相框……她舍不得我,但我们保家卫和图书国,除暴安良,她说,她替我感到骄傲……你知道吗,我妈,她包的馄饨可好吃了……”
林媚脱口而出,“那虞川呢?”
原来,是忘了她。
陆青崖接起来,和他合唱。
“还有,陆队长……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林媚打断她,“陆青崖执行任务的时候, 失踪了……”
路不好走,积雪齐膝,脚在寒冷中早已失去了知觉,他沿着被积雪湮没的枯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沈指导员……你只告诉我,陆青崖还可能活着吗?”
片刻,林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们……家属,可以做些什么?”
林媚抬手,两手拢在嘴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声地喊:“陆青崖!我等你回来!!”
卢巧春还想说些什么, 被林乐邦拽了拽衣袖,后者摇了摇头。
“以前,我长得很瘦弱,老受人欺负……我同桌帮我,同桌也连带着受欺负……后来,后来我就发誓,一定要强身健体,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再也不敢动我……”
他行进地很慢,根据阳光和树木的生长情况,分清楚了东南西北,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想办法找到中队的人。
中队集合,互相通报情况,大家都没有两人的消息。

兜兜转转的背后,太多的委婉心事。
老人指了指自己身上橘红色的衣服,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陆青崖还是没听懂,但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护林员。
“去什么去!你自己算算, 贴了多少旅费……”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你醒了嗳?”
卢巧春送到门口,还是不放心,“我们陪你去,你放心,我们……我们保证不说什么。”
林间一轮残阳,红得泣血,好像那一日,虞川来中队报到时,自旗杆后方跃起的朝阳。
有力的节奏被他一路撒在身后,在风雪中回荡。
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然后自己重重地跌倒在雪地里——他踩到了被浅埋的树枝。
很多人来了。
换作陆青崖一个人,还能搏一搏,但还有个受伤的虞川在身。
林媚打声招呼,“沈指导员。”

昨晚,沈锐问她,如果陆青崖不再回来,她后悔跟他和好吗?
很多的安慰,很多的开解,很多的比她还要严重的盲目乐观。
山上的雨,很快就停了。
天上有月,深山不语。
晴好天气的午后,空气带一点儿湿气,一股草木的腥味。
或许静不可怕,可怕的是寂寞与孤独。
另一张床上,盖着中国国旗。
这儿太暖和了,和梦里的冷,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除了枪支弹药,他身上的其他东西,都被盗猎分子扒掉扔掉了,包括对讲机等通讯工具。
这样的山里,一般都设有了望站,供护林员休息。
“……陆队,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你们这帮兄弟……让沈指导员别惦记前女友了……早点走出来……关排长,不要那么不着调了……姚旭……姚旭你一定帮我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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