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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这件事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陈梓良突发脑溢血，虽是救回来了，但是压迫了神经，现在已经无法说话，半边身子也瘫痪了。

黎昕本是将起未起，此刻也立即放了笔，走过来拉着苏嘉言在一旁跪下，“师傅，我也有错，不该瞒着你，更不该不阻止师妹。”

出事到现在，除了当时找到谢泽雅后带过去对质，他都没能跟苏嘉言说上话。

“没好处，”傅宁砚抬眼看着谢老爷子，“不过想给嘉言一个交代。”

傅宁砚正要折返，突然看到便利店里跳出来一个穿花色羽绒服的身影。傅宁砚喊了一声：“君君！”

他将手伸进衣袋，将那枚小小的戒指紧紧攥入手心。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目光恍如深海苍茫，就这样注视着苏嘉言，直到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雪地的尽头。

傅宁砚微微眯起眼睛，冷冷一笑，“我不追究傅宁墨和谢泽雅的事，你们就真当他们是清白的？忘得倒是挺快，可惜我再黑，他们也洗白不了。”

谭睿将将自己的烟和打火机递过去，“不是什么好烟，三少别嫌弃。”

傅宁砚正要再说话，楼上的房间又陡然响起一阵尖叫。谢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上去看看，宁砚，你再考虑考虑。”

这些事他都渐渐适应过来，并且锤炼得他更加不为世事所动。

黎昕又叹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黎昕拍了拍苏嘉言的肩，“你也回去休息吧，别担心，日子m.hetushu.com.com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距离求婚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段文音也跟着站起身，“你问过苏嘉言的意思吗？”

“你自己造的孽，现在倒来怨别人了。”傅在煌冷哼一声。

冷风灌进来，烟味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

谭睿望了傅宁砚一眼，“三少不是已经戒了吗？”

“没事。”傅宁砚掐了烟，打开窗户。

“宁砚，要不这样，你让他们提出一个数目，我们全额补偿。泽雅都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她再去遭罪，况且真要打官司，你们也不一定赢得了。”

傅宁砚在后面坐下，摸了摸衣袋，问：“有没有烟？”

“你说这是何必呢，她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半个疯子，把她关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苏嘉言怔忡地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片，苦涩自责便如巨浪，一阵一阵上涌，仿佛要将她掀翻在地。

但这样的路，千万条里，都没有哪一条，能够走到苏嘉言身边。

傅宁砚赶紧躲到一边，看着苏嘉言单薄的身影一路往前，在雪地上拖出一行孤寂的脚印。

那时他陡然清楚，其实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已经将苏嘉言从自己身边慢慢推离了。

谢泽雅被关在楼上的房间里，门口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看守。在楼下的客厅里，谢老爷子和傅在煌坐一边，傅宁砚和段文音坐一边，四人都是面色沉冷，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傅宁砚一顿。

傅宁砚嘴角抿紧hｔtｐs://ｗww.ｈｅtusｈu•ｃom.ｃｏm，过了好半晌方说，“你方便的话，多照顾她一下吧。”

“她的意思不问自明。”

这仿佛是崇城最冷的一个冬天，天寒地冻，阴霾久久不散。一到上下班的时，路堵得水泄不通。对许多人而言，崇城的冬天意味着比平日更高的迟到率，意味着热腾腾的火锅，意味着渐渐浓起来的年味，意味着寒假或者压岁钱。

苏嘉言跟着黎昕到了卧房，服侍着陈梓良躺下来了，熄了灯，一起走了出来。黎昕不由长叹一声，叹完又怒，“嘉言，你说，傅宁砚这是办的什么事。”

陈梓良浑浊的目光中怒火燃烧，嘴角不断抽搐。手颤悠悠抬起来，抬了几分，又落了下去。

“我知道。”傅宁砚退后一步，“你陪陪她吧，我先回去了。”

傅在煌被噎得无话可说，冷哼一声偃旗息鼓了。

她虽然不了解细节，但也知道了大概，明白事到如今，这两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车子停在剧院的对面，谭睿等得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声音，身体一弹，抬起头来，“三少。”

“师傅，再吃一点吧。”苏嘉言压抑住心内翻涌的情绪，又舀了一勺，送到陈梓良嘴边。

他始终无法忘记那天推开门之后，苏嘉言质问他“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时冰冷如锋的目光。

碎裂之声仿佛将空气刺穿，在一旁整理文件的黎昕立即抬头看过来，“嘉言，怎么了？”

两人不多说什么，也不辩解一句，和图书只跪在湿冷的地上，身体跪得笔直。

“师傅，你要什么？”苏嘉言伸手去扶陈梓良的手，下一瞬，陈梓良手往左一摆，将她的手里的碗打落在地。

苏嘉言点了点头，道别之后缓缓朝门口走去。

傅宁砚将戒指松开，又踌躇片刻，突然迈开脚步，踩着苏嘉言的脚印，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她飞快起身去拿扫帚拖把过来打扫，一低下头，眼泪便忍不住往下落。她深吸一口气，飞快扫完以后，又去绞了块湿毛巾过来，蹲下身擦拭溅在陈梓良裤腿上的汤汁。

院子里的傅宁砚听见动静，立即快步走到门口。

她微妙觉得他有些可怜。

聂君君耸了耸肩，把咖啡罐从左手换到右手，“肯定好不了。”

——

谭睿在前方的路口转了弯，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黑暗中燃烧的红点忽明忽暗，傅宁砚的神情也跟着忽隐忽现。

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真的绝望，是你根本都不兴起“绝望”这个念头。未来的出路一把斩断，可你不能停，只能在黑暗中不断行走，不知道下一步是绝路逢生或是穷途末路。

过了许久，陈梓良缓缓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起来，喉咙里反复咕哝着一个字，苏嘉言听了半晌，才听清楚是“睡”。

聂君君点了点头，转身往楼里走去，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眯起眼睛，只见傅宁砚的倒影被路灯光拉得老长，一路拖在肮脏的雪水里。

聂君君停下脚步，一团一团的呼吸飘着冷空气里，“姐……”正要依照往常的和*图*书称呼叫他，又把后一个字生生咽下去，“你怎么来了。”

夜长而冷寂，时间便似凝滞。陈梓良眼中怒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逐渐弥散的灰败。比起身体，真正被击垮的是他几十年苦心孤诣树立起来的自尊与清高。而现在他身体也无法自理，每一日都是苟活，每一次呼吸都是苟延残喘。

六岁时，他以为被段文音关在屋子里画画，从早到晚，没吃没喝就是天大的事；二十岁时遇到喜欢的姑娘读了喜欢的学校，但一切毁于一旦，就以为生无所恋。

“你嘉言姐，在家的时候还好吗？”

谭睿也不再说什么，发动车子往公寓开去。开出去几分钟，傅宁砚突然说：“去栖月河别墅。”

那身影停下来，朝着这边望着，立即迎上来。

此刻她正端着一碗粥，仔细耐心地喂陈梓良进食。经历两场重病打击，陈梓良已是华发如霜，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他面肌无力，进食异常困难。

谭睿看着不放心，小心翼翼问了一声：“三少，你没事吧？”

苏嘉言别过脸去，声音低沉沙哑，“师兄，你别说了。”

“唉，”聂君君叹了口气，“虽然已经这样了，我还是对你讨厌不起来。我只是不明白，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正大光明地追求嘉言姐呢？她这个人最吃软不吃硬了，到现在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恐怕神仙都帮不了你了。”

黎昕站起身，将轮椅往外推去。

“嗯。”

此前，谢老爷子听到消息以后，从美国飞了过来，https://www.hetushu.com.com和傅宁砚商议对策。

开始是错，中途他的种种荒谬，更是错上加错。到如今已是积重难返，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妄想可以得到苏嘉言了。

“宁砚，希望你好歹念及昔日的交情。泽雅也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对你执念太深，所以走了歪路。”

他步履匆忙，但仍是迟了几步，走到巷口时，苏嘉言已经上楼了。积雪的深巷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一眼看去，一路都是被踩烂的脏雪。

——

段文音摇了摇头，神情淡漠，目光却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

傅宁砚未置可否。

傅宁砚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点燃，而后深深吸了一口。

昔日意气风发的昆剧大师落到现下的境况，苏嘉言每日相对，都觉锥心刺骨。有些时候，英雄迟暮比生离死别更让人觉得难受，况且这场变故归根究底全是因她而起。

而对苏嘉言而言，崇城今年的冬天如厄运一般漫长。

日子愁云惨淡，苏嘉言也五内俱焚。

凭借落在后门的帽子，肇事者飞快地锁定为谢泽雅，但她疑似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真要打官司，也是一滩烂泥。

“赢不赢得了是一回事，打不打是另一回事，”傅宁砚站起身整了整衣领，打算告辞，“这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陈梓良没有张嘴，只是缓慢而艰难地抬起了尚还能运动的左手。

晚上九点，剧院亮着灯，幽幽的一捧，照亮了积雪庭院的一隅。而傅宁砚站在廊下，久久没动。

一边擦，泪一边往下滚，“师傅，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