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北雁塔
第六十六章
大概是为了弥补那份遗憾，他将温千树当亲女儿疼, 疼得格外高调，家里还特地为她留了间公主房, 弄得周暮山有段时间还特别纳闷，是不是两家抱错了孩子？
手边是个小橱窗，上面摆着不少东西，口风琴、俄罗斯套娃，泥俑，还有她自己做的小花瓶，每个瓶身上挂着个小牌子——
她这才停了下来，看着两人的身影在夜色里走远，“老周，你有没有觉得繁繁变了？”
夫妻俩坐着，女儿两只纤细的胳膊搭他们肩上，她那时多大？五六岁吧，长发编成辫子，一双大眼睛清澈分明，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似乎还有些羞涩，仔细看，原来是为了遮掩缺掉的那颗门牙。
霍寒点点头，“妈，周叔，外面风大，你们不用再送了。”
霍寒走过去。
霍寒的声音带着某种隐忍，“你坐到……”
看到霍寒，她们有些拘谨地喊了声， “姑爷。”
这三个字带着女婿对岳父的尊敬，但更多的，是对一个披荆斩棘无所畏惧的战士的崇高敬意。
他随手拿了一本《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翻开来，第一页的“abandon”下划了横线，心想，像他老婆这么有耐性的人，怎么也得看到字母“P”吧，没想到翻到第二页，干干净净……
她转身紧紧地抱住他。
千敏之生性喜静，家安在近郊半山上，也是独栋的别墅，四周山环水绕，风景秀丽，又远离喧m.hetushu.com.com嚣，春天时山坡开满野花，夏日时林荫下垂钓，秋天后山硕果压枝，冬日温壶小酒赏景。在西江市，这处可谓是“世外桃源”。
“可不是，和我们家小姐不知多般配。”
霍寒把车开入车库，谢了佣人的好意，自己提着行李上了二楼，见她呆站着，也不打扰，倚着栏杆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霍寒：“嗯。”
别墅里还留了两个佣人，负责日常的管理和打扫。
霍寒回到房间时，温千树已经吹干头发躺在床上了，粉紫色的睡裙，因她躺着的姿势，露出锁骨和柔软隆起的那一片肌肤，笔直的双腿也白得晃人眼。
他背靠墙，咬着烟，低头去凑火，慢慢地吹出一个烟圈。
她不喜欢烟味，所以他已经很少没碰过烟了，但今晚不知怎么就来了瘾。
“繁繁。”
哗啦水声响起。
霍寒花了三秒才适应这个称呼，有些生硬地点点头。
几分钟抽完一支烟，霍寒把烟头按灭，走了十几步才找到一个垃圾桶，左手边的房间虚掩着门，柔和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他推开门一看，原来是两个佣人在打扫书房。
偏偏她毫不察觉，“你回来了。”
“不要泡太久。”霍寒关上浴室门出去了。
大多时候这个男人很温柔细心，除了给她洗头发这件事，总是控制不好力度，扯得她头皮发疼，有过一次深刻教训，她就不敢再让他和*图*书碰自己头发了。
一排绿植碧绿喜人，可见平时被照顾得很好。
再后来又因为酒精作祟，有了那荒唐的一夜，没多久就有了周暮雨……
要是那时他在她身边，怎么也得盯着全部看完。
他拿出手机，对着相框拍了张照片。
一次，两次。
一整本书就划了那么一条横线。
温千树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站在自己卧室门口，久久迈不开脚步，她已经将近七年没回来了，可它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像她是昨天才离开的一样。
屋里开着暖气，纵容助长着他身体里喧嚣的热意，霍寒找到自己的睡衣，匆匆进了浴室。
温千树吃足了主动招惹的甜蜜的“苦头”，蜷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霍寒帮她掖好被子，正闭上眼睛，听到她轻声呢喃了句，“老公，明天陪我去医院见姑姑。”
“我坐到什么了？”她还故意动了动。
书房不仅摆了很多温千树的东西，也有不少千敏之的痕迹。
一家三口的合影。
水雾朦胧，半遮半掩，最是诱人。
楼下的落地钟敲了九下。
周潜抵唇轻咳一声，“繁繁，你们母女俩这么久没见面，今晚不如留下来陪陪你妈吧。”
“头低点。”她带着暖意的手指松着他的短发，热风轰鸣。
“不了周叔，”温千树声线清浅，“我今晚想和霍寒先回爸爸家。”
温千树哪里猜不透他心思，热水泡得她全身泛粉，“我还要洗和*图*书头发，你无聊的话可以四处看看。”
长夜漫漫，再来一次。
霍寒把词典放回去。
他不否认自己有趁虚而入的嫌疑。
真可爱。
晚上九点整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出去了。”
千敏之当时给的理由很简单，夫妻情分已尽，而他也已移情别恋。
“嗯？”
后来儿子终于能独当一面了，公司也在他的管理下井井有条，周潜卸下重担, 终于拾起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刚好这时千敏之向温莞提出离婚……
周潜妻子在生下儿子没多久就去世了，他一边带儿子一边管理公司，一开始真是苦不堪言, 等儿子长大了, 又调皮地坏了他不少姻缘, 尤其是进入叛逆期以后，真是各种无力……久而久之，渐渐地也就淡了再娶的念头。
温莞还要追出去，霍寒又说，“等到了我让繁繁给你打个电话。”
他直接把吹风机的电源线扯了下来，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在交缠。
周潜的笑声散在风里，“是变了。”
更可恶的是，温莞竟然为这种男人闹自杀，如果不是周潜及时赶到，恐怕早已天人永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也试图帮着他们夫妻挽回这段感情，但千敏之不知怎么就是铁了心……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水蓝色的公主床，承载着两人的体重，微微晃动起来。
但今晚，霍寒更想要在另一个地方把www.hetushu.com.com全身的精力都发挥出来——那张她从小睡到大的床，显然比浴室更具诱惑力。
霍寒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将来女儿的模样，光是想就觉得满心欢喜。
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准备找个地方平息一下，不知觉就走到了二楼的阳台。
赝品一号，赝品二号，赝品三号……
这里本来就是千敏之的书房，他实在太忙碌，连饭桌上都很难得见上一面，温千树只好把作业带到书房，往往是他处理文件，她就坐在他对面写作业。
“姑爷您随便看看，”一个稍胖的女人说，“小姐收集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
他亲了亲她泛红的眼皮，“好。”
床单被子枕头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干净清爽，更吸引他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像罂粟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真是……失策。
温千树闷在被子里笑。
温千树如从梦中醒来，眉眼还留着混沌的茫然，却下意识地去寻他。
霍寒放下行李，把她抱进房间，轻轻放在沙发上，她靠在他肩上，“霍寒，我想先洗个澡。”
千家和周家是世交，周潜是典型的富二代，纨绔子弟, 胸无大志, 但胜在温柔体贴, 又有一副好心肠，年轻时和千敏之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 自觉不如人，黯然退出，从此收回了那门心思。
她是故意的。
久而久之，她的东西就占了他的书房，甚至平分秋色。
“嗯，我去给你放热水。”
大概是那个和_图_书男人改变了她。
霍寒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刮了两下。
她又说，“妈妈，我明晚再过来陪您吧。”
从阳台吹来的风把她裙摆的影子印在白墙上，灯光扑闪间，仿佛振翅的灰色鸽子。
霍寒缓缓弯腰，对着照片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但事实上，是千敏之请求他照顾温莞。
十五分钟后，霍寒顶着一头微湿的头发走出来，她从床上坐起来，“我帮你吹头发。”
旁边还有个小相框，是千敏之的独照。
他的视线停在一个相框上。
听完这话，温莞脸上又呈现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晚我亲自做些你爱吃的菜，一定要过来。”她看着霍寒，“路上小心开车。”
她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踏进浴缸。
霍寒在床边坐下。
远远还能听到她们讨论，尽管刻意压低声音，但霍寒听力极好，还是听了个大概，“这姑爷长得可真俊啊，一点也不比其他公子哥差。”
浴缸是复古式的，却有着极齐全的功能，他研究了会儿，试了几个开关才成功放出热水，水半满时，温千树拿着睡衣走进来。
她的轮廓和母亲更像些，但那双眼睛却和父亲的如出一辙，像雨后的晴空，又透着莫名的坚定和孤勇。
霍寒对面是书墙，他把手搭在木梯上，目光随意地扫了一遍，书很杂，几乎各个领域的都有，财经、政治、军事、天文、地理、人文、科学、法律……还有不少的专业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