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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没有立时答他，目光游移地垂了一下，让他有种等着医生宣判病情的紧张。

方哲母亲快到方哲家时拨通了他的电话：“你在家吧，我刚从你姥姥那儿回来，你姥姥让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我快到了。”没容方哲拒绝，方哲母亲便挂断了。

“以后不会了……”

方哲听着他妈关门离开的声音，怔怔地站了许久。类似的话，他妈这些年已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他除了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妈之外，其实早听麻木了，但是这一次的话着实刺痛了他，由其是她妈说的那一个“痴情”，如果他真的对陆瑶痴情，大概也不会有今天。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讲究啊。”安然冷冷地回他一句。

方哲笑了笑：“我知道了。”

“我查到还有两家电影院在放《后会无期》，今晚就有，我过来碰碰运气，看看你有没有时间。”见安然似要拒绝，方哲又忙道，“今天没时间也没关系，我看那电影还要放几天，这几天所有的场次我都订了票，看你的时间。”

方哲母亲见方哲这光景，便猜得了几分，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地问：“你是不是……还是为了陆瑶啊？”

“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好长时间没收拾屋子了，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方哲擦了一把汗，把东西挪开，“我姥姥怎么样了。”

提及此事，方哲母亲有些感伤动情：“按说我应该挺欣慰你的长情，可长情也不是这个长情法。她人都没了，你还要为她痴情到什么时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只要你给我个时间，再过三年还是五年，你只要给我一个时间，我心里都不这么难受。”

一宿的辗转反侧，直到窗外隐隐透了亮光，方哲依旧没有答复安然。七点多的时候，他想他和安然大概就这么结束了，如果说昨晚他或许还有一个“已经睡了，没看到信息”的退路，那她这会儿肯定已经起床了，没有看见他的任何答复，大概也不会在对他存有什么期待了。

点开微信，没有收到安然的回复。他想她大概在吃饭，或者洗澡什么的。

方哲母亲跟过去，站在门口。

他把袋子拿出来打开，里面的蛋糕已经被冷藏得有些发硬了。

“你这是要搬家？”方哲母亲寻了个干净的空地儿放下袋子。

安然：“我跟你是一届的，你是七班的吧？我是文科九班的。”

王叔对方哲母亲道：“哎，年轻人，现和_图_书在不拼什么时候拼。”说完又对方哲道，“你妈也是关心你，工作生活两不误才好，抽空也约人家女孩儿出来谈谈恋爱什么的。”

方哲沏了一杯茶，回屋里工作，把手机摆在笔记本旁边前，又看了一眼声音模式。

方哲手上动作滞了一下，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去，关上冰箱门，起身去厨房倒水。

半个多小时，手机一直没有响过，他点开微信看了看，和安然的对话仍停留在他刚刚发的那句话。不论是洗澡还是吃饭，这么长时间，应该也都完了吧……她是和朋友出去了？或许是去看电影了，她之前说想去看《后会无期》，或许约了朋友去看。

就这样吧，或许就该是这样……

方哲把手机放在旁边，又拿起勺子挖了一口，确实是甜，不过，也算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吧，拿起手机刷了一会儿新闻，一口一口，不知不觉便把盘子里的拿破仑蛋糕都消灭干净了。

方哲忽然有种想要吻她的冲动，但是他没敢，只是握紧她的手，克制地答说：“以后再不抽了。”

他母亲笑了笑，指着一个购物袋说：“我给你买了件外套，一会儿你拿走。”

一整天的工作，方哲一直心不在焉，他迫使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去，却又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午休的时候他没忍住点开了和安然的微信对话，对话仍停留在安然问的那句话。他觉得自己很糟糕，明明是他逃开了，却还期待着能再收到她的什么消息。他退出去点了一下，拇指在“删除该聊天”的选项上悬了许久，终归没舍得点下去，反而是又打开了对话，一直往前倒到最前：

王叔接过方哲手里的袋子和方哲母亲溜达着走了，直看着二人出了商场，方哲才进了旁边那家蛋糕房。

安然：“06年毕业的？”

“恢复的不错，比你上周去的时候又好些了，跟我说让你别惦记，还嘱咐你一个人住着别亏着了，这不是让你舅妈给你弄了这些吃的，你想着放冰箱里。”方哲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看了看，还好，里面两个屋都还好好的没动，不过看这架势，外面的弄完了，里面的也跑不了。

“见了，挺好的。”方哲简单地答道，低着头吃饭。

方哲忐忑地走到安然身后，听见她和老板娘在说笑，但是他紧张得没太留心她说了什么。

安然：“你好，我是安然，郝大夫的病人的女儿。（笑哭）”

方哲放了手机，继续工作，却wｗw.ｈｅtusｈu.ｃｏｍ•coｍ又不能集中精神，索性关了电脑，去客厅躺在沙发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听音乐，期间一直未收到安然的回复。他想安然就是去看电影，这个点儿也应该早就结束了。他点开和安然的对话，输入了一句“在干嘛？”，犹豫了一会儿又删了，看了看自己刚刚发的信息，也没什么特别，再继续往前翻看，应该不是他哪句话惹她不高兴而故意不理他，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他在安然家小区外徘徊的时候，一直很忐忑，不知她一会儿见了他会作何反应。他点了一根烟，还没抽完的时候，抬头便看见了安然在对面的一家小店门口排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有没有看到他。

这几年，他拒绝了所有靠近他的女孩儿，别人的介绍也都草草敷衍了事，他觉得这是他对陆瑶的愧疚所致，直到那天他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删了和安然的微信对话，他才意识到那些所谓的拒绝，不过是他想快些心安理得地从对陆瑶的懊恨中解脱的借口罢了，说白了，不过是没有遇到真正让他心动的人而已。

方哲背着身子，垂着头，默不作声。

“还好，没你忙。”安然冷着脸怼回来，让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方哲把礼物递给他母亲，笑说：“看来今天王叔没少破费。”

“回家里坐坐吧，你也老没来了。”王叔热情地邀请。

方哲的心思当然没在电影上，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该趁着现在跟安然表白，影厅里黑漆漆的，不面对面地看着她，他大概还能有勇气说出口。

王叔没再问，方哲母亲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殷切地把一盘子菜推到方哲面前，让他多吃点儿。

他：“哦。”

王叔看了一眼方哲母亲，夹了一口菜，继续闲聊家常的口吻：“挺好的就行，现在还联系着呢吧。”

“以后你的信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复……”他骨气勇气问她，“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他凝着她，等着她给她一个答案，其实她没有拒绝他的牵手就已经给了他答案，但他还是不安心。

方哲仍只是浅浅地一笑。

她依旧不理他。

那天晚上，方哲把客厅餐厅被他弄乱的东西从里到外都收了一遍，每一个抽屉，每一个角落，待到弄完已是深夜了，他累得仰面躺在客厅地上，呆望着天花板半宿之后，猛地起身，回屋打开电脑，查询哪家电影院还在放映《后会无期》。

方哲一边回想着两人之前的“约会”ｗwｗ.hｅtｕsｈu•ｃｏm.coｍ，一边从头到尾一条条地看着两人这三个月来的聊天记录，一直看到安然昨晚的那条，他想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上安然了。

好端端地摆这阵仗，她觉得方哲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了，想了想，试探地问：“听你大姨说，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儿，不联系了？”

三个多星期后的一个晚上。

“嗯。”方哲蹲在地上，把袋子里需要冷冻的，一件件放到冰箱冷冻层。

他把烟掐灭，刚要上前又退了回来，摸出一块口香糖，好歹嚼了几口便包好扔到垃圾桶里。

“下次吧，最近有点儿忙，手头还有点儿工作没干完。”方哲客套地婉拒。

方哲颓然地坐到椅子上，他想解脱，他太想解脱了。

三个人落座开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家常，闲谈间王叔随口问说：“听你妈说，你大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女孩儿，见面了吗？人怎么样啊？”

安然一直走了半天没有回来。方哲觉得她或许走了，她今天来或许根本不是给他机会，也许就是为了报复他之前的突然消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哲一直盯着影厅入口，就在他几乎要确定她一定是走了的时候，安然从厅门口走了进来，站在电影屏幕的光影下。

方哲盯着信息发怔，他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他们是相亲认识的，总不能一直这么不远不近地联系着，她要他给他们的关系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是他不知怎么回复她，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

回到家，方哲先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去厨房拿了个盘子，打开了刚刚买的蛋糕袋子，放了一块儿拿破仑。尝了一口后，扬了扬眉，心想安然得多爱吃甜食，这种甜度在她说来还算“不怎么甜”。他笑了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安然发过去：“路过你说的那家店，买来尝了尝，口感不错，就是太甜了。”

“嗯，联系着呢。”方哲轻描淡写地应道，他知道王叔提这事儿，不过是替他妈问了想问又不敢问的话而已。

他：“是。”

吃完烧饼，换了电影票入场，两人才一坐好厅内就熄灯了。

他有些局促，答说：“我特意过来找你的。”

方哲不知道安然是真的很想吃烧饼，还仅仅是后悔答应跟他出来，想要尽可能的缩短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早些结束回家。烧饼并不是很合他的口味，但他还是吃得挺开心，因为她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了，他想她应该不是只为了跟他推荐烧饼，或许htｔps://www.hｅtusｈu•cｏm.ｃoｍ还是暗示她还是愿意跟他继续发展的。

“最近忙吗？”他没话找话，想要打破沉默。

安然：“请问，你高中是一中毕业的吗？”

安然：“那我可能知道你是谁了。”

方哲一直犹豫不定，直到电影进入尾声，安然忽然起身说去洗手间。他从她冷淡的声音听出她大概还是在生气。或许今天并不是表白的好时机，他应该跟她解释他之前消逝的那三个多星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解释不了，他不想骗她，更自私地不想让她知道他的那些自己都想彻底忘干净的过去。

十分钟之后，安然坐到了他的副驾驶。方哲其实很意外，他并没有预料安然会答应，他是真的已经买了所有他能找到的《后会无期》的场次，做足了碰壁的准备。他偷偷瞄她，见她歪头望着窗外，不甚开怀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在后悔上了他的车。

他：“你好，我是方哲，郝大夫的外甥。”

方哲母亲道：“到家还干什么啊，那是什么公司啊，这么累人的，不行就换一家算了。”

方哲没应，仍是默默地放着东西。

方哲不知安然现在在想什么，只知道她没有走，如果这会儿不抓住她，那她也许就真的要走了。

晚些时候，方哲才想有东西没收到冰箱里，他打开冷藏室准备丢些不要的空出些地方，拿开一个饭盒的时候，一个小袋子从里面露了出来。这是他之前在安然说的那家店买的蛋糕，那天他吃了一块，剩下两块的同袋子一起放到了冰箱里。

他从未跟他妈解释过陆瑶的事，他妈一直以为他是对陆瑶不能忘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陆瑶过世他一直是生活在怎样的懊恨与愧疚当中的。他妈问他要多久他才能走出来，多久才能从中解脱，他自己其实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到底要多久才能解脱，多久才应该解脱。

正值晚高峰，平时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到电影院的时候，距离最近一场开始还有二十来分钟，他提议先去吃饭，看下一场，她却说她包里还有烧饼。

安然盯着电影屏幕不吭声。

第二天下午，不到五点的时候方哲到了安然家小区，他知道她六点下班，应该也不会这么早到家，但他还是提前来了一会儿，怕万一她提前下班回来会错过。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缩了缩，没有拒绝，他得了鼓励地握紧，与她十指相扣。心口跳得厉害，方哲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找我有事儿吗？”

m.hetushu.com.com方哲想不出安然为什么不回他信息，她之前从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回复过，直到十二点多的时候收到她的回复：“上次约你看电影，你说没时间，再过些天电影就要下片了，如果你还抽不出时间，我就约别人去看了。”

他的目光再没离开过她，她在门口停了几秒，适应了影厅的黑暗之后，慢慢走回，坐到他身边。

他：“是。”

“之前不是联系的挺好吗？”方哲母亲尽量用最随意的口吻问道。上个月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她当时还挺欣喜期待，那么长时间还联系的，这还是第一个，她还以为这回有希望了。

“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方哲母亲道，“我不是那种成日|逼着儿女相亲结婚的父母，而且男孩子你这年岁，也不算大，用不着着急。我也知道，你要是想找，也用不着我让人给你介绍。可我为什么还要到处张罗让人给你介绍啊，不就是想着万一能有哪个女孩儿让你忘了陆瑶吗。”

吃完饭，三个人乘直梯下了一楼，出电梯的时候，方哲瞥见旁边有一家蛋糕房，他一下子想起来前些日子安然在微信里跟他说的话。

安然转过身见了他明显吃了一惊，随即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这么巧？”

十多分钟后，方哲母亲到了方哲家，一进门便愣住了。屋里乱糟糟的一片，桌椅也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进到客厅，许多柜子的抽屉都开着，里面的东西都被倒腾了出来，这一摊那一摊的摆了一屋子，地上还扔着两个大垃圾袋。

他往她身边凑了凑，紧张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两次想要伸手过去，却又都退缩了。他没跟女孩儿表白过，也不知道在电影院里牵手这种方式是不是早已过时了，如果安然躲开怎么办，他要继续坚持去拉她的手，还是不要强求，等她气消了再说，他牵她手的时候，是不是还要说些什么……

他：“是么。”

脑子里一下子蹦出安然的样子，她如果知道，一定会在微信里回他“不吃你给我啊，浪费。”后面跟着三个生气的表情。

“一说这个你就不吭声了，不说了，不说了，你就好好一个人过吧。”方哲母亲长叹了一声，“我走了，东西你想着收冰箱里。”

方哲母亲过生日，王叔在自家附近商场的一家自助餐厅订了位，方哲下班后急匆匆赶过到时，王叔和他母亲已经到了，座位上放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郝大夫不是说你不抽烟吗……”安然红着脸，喃喃地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