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约见
肖依伊想了想，回说：“祝你早日康复吧。”
感到了肖依伊平静之下的冷漠，顾昭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许多想说的话，似乎没什么必要再说了。
但她不会让阳阳去做配型，她和顾昭明是有过不可能彻底抹去的过往，但阳阳从来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也想过，即便非要在保护阳阳和救顾昭明的命中选择其一，她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快到楼梯口时，她听到顾昭明在她身后唤了一声：“依伊。”
“现在吧，我就现在有点儿时间。”
“想见一面。”电话里顾昭明的声音依旧冷漠，像是迫不得已例行公事，“不会耽误你太久。”
“我妈找你的事，我事先不知道，已经跟她说了，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
“是我。”
顾昭明滞了滞，手中的茶杯又贴到唇边，垂眸呷了一口。
肖依伊其实觉得没什么是电话里不能说，非要见面的，但因之前他妈找来的事儿，怕对方出什么幺蛾子，也想趁此说清楚，不想再多纠缠。和顾昭明约好时间地点，她和科长请了会儿假，说出去办点儿私事，不会太久。
顾昭明转头望向窗外，未几，肖依伊的身影从店门走了出来，她拿出手机似是看了一下时间，然后走向她来时的方向，步子不紧不慢，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论找不找得到合适的配型，我是明天死还是后天死，都跟你们没关系，你可以和图书放心。”
她没应话，等着他开口约她的目的。
肖伊依怔了一下，淡淡地应说：“哦，有事儿吗？”
肖依伊回说时间太紧，你们先定机票吧，我这边如果安排好了，之后带着阳阳飞去找你们也一样。
“好。”
肖依伊点头：“嗯。”
肖依伊又点了下头。
顾昭明侧身靠在椅背上望着她，一只手握着桌上的茶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生日快乐。”
他从初中开始就没在十一点前睡过觉了，高中的时候每天夜里都是一点多才睡，写字台玻璃板下压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奖状，不过是为了得到父母多一次的肯定，让他们觉得他这个“意外”其实也不错。但即便是表扬，话到他爸嘴里，也只是“嗯，还行”，有亲戚朋友夸他，他爸的回答永远都是“我为了他连正科都不干了，不学出点儿样儿来也对不起家里为他付出这么多”。
他说他从小到大，听他爸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因为你”。
“你呢？”顾昭明反问，“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当着顾昭明，肖依伊也不想多说，只应了一声：“哦，是吗。”
他说：“依伊，我知道好多人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觉得你嫁给我是下嫁了，我知道我现在还给不了你什么，不过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没选错人。”
多年后再回想起当初他的那些话ｈeｔｕsｈu•cｏｍ.cｏｍ，总觉得有些感慨讽刺，倒也不是为了他曾经对她的信誓旦旦，她只是想，他这些年在仕途上的汲汲营营，到底是真的在为自己而活，还是依旧是那头原地打转的驴子，拼命追着眼前那根萝卜，所有的追逐是不是只是想要向父亲证明，不就是一个莫须有的正科吗，我能爬得更高。
他说他高中成绩一直很好，其实可以考更好的大学，但是填志愿的时候他犹豫了，他承受不了万一高考失误他爸对他的冷嘲热讽，所以填志愿的时候就保守了一些。即便他爸就是一个大专生，但看到他高考成绩时的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地称赞恭贺，而是皱着眉头责备他不会填志愿，明明可以上更好的大学。
“我以为你在住院。”肖依伊说。
肖依伊在顾昭明对面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像是朋友间的约会，稀松平常地开口：“耽误你上班了。”
店里客人不多，肖依伊沿着窄窄的楼梯上了二楼。顾昭明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到声音，转头向她看过来。午后的光线很足，让浴在阳光之下的他未显怎样憔悴的病容，只是确实比上次见面时消瘦和苍白。
肖依伊有些茫然，还是回了他一声谢谢，转身离开。
这两天她也想了许多两人的过往，好的，坏的，很多事真的都淡了，甚至回想起来都怀疑是否真的发生过，反而是他曾经对她倾诉m.hｅｔｕshu•ｃｏｍ•ｃom过的心事，倒还记得。
刘馨问她要不要带着阳阳跟他们一起去，她尽快订机票。
他自嘲自己这么多年就像是一头驴子，拼了命地往前走，却永远也吃不着眼前那根萝卜。
顾昭明约她在一间茶室见面，店面不大，藏在某商住楼群里，她把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拿着手机导航找了许久才找到。
“是在住院，不过偶尔出来一次应该还死不了。”顾昭明唇边挂着一抹自嘲的苦笑，“ 就是医院看得紧，出来不是很方便。 否则也不会这么仓促地约你。”
“那我先走了。”肖依伊拿了包，起身离开。
顾昭明注视着肖依伊的目光，想从其中分辨出一些情绪，真的没什么可说吗？他可能会死，哪怕是怨怼，是不屑，甚或是大仇得报的畅快和幸灾乐祸，但那双眸子始终如一谭静水，波澜不惊。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能丢了正式编，要不至少能升到正科；要不是因为你，你妈也能找个工作，不至于全家靠我一个人挣钱；要不是因为你，咱家也不至于一直住这儿，早也能换个大房子了；要不是因为你，咱家的钱都是你哥的，他也用不着那么早就一个人出去奔去；要不是因为你……
“什么时候？”
肖依伊浅浅笑了笑：“好，我尽量吧。”
多年前他拉着她从婚宴上离开，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他回家取了一趟行李，大概在家又跟父母生了什么争执，
和_图_书回来后和她说了很多以前没说过，之后也再没提过的事。“谢谢。” 顾昭明微仰着下巴，依旧用些许的傲慢掩饰心中的怅然。
况且造血干细胞移植也并非一定要近亲，以汪书启的地位，想保女婿的命就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配型，动用顶尖的医疗资源，至于手术是否成功，术后能否病愈，能活多久，就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了。
他摇头说我了解我爸，他是真心觉得不管我取得怎样的成绩，都比不上他那个莫须有的正科。他让她不用为了婚宴上的事有压力，说他在婚宴上跟他爸翻脸，也不全是为了她，更多是为了他自己，他不想再为他爸妈活了，他想为他自己活。
她安慰他说可能很多父母都是这样，即便心里为孩子感到骄傲，但称赞孩子的话却总是吝于出口，父母那一辈自小就是被他们的父母这么带大这，耳濡目染，想要改，也难。
他有一个哥哥，父母原不打算要老二，不过是意外怀孕，一时不忍心打胎，他的出生完全是一个意外，因为他这个意外，全家人的生活质量被拉低了一个档次。他爸从小就这么对他念叨，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从小就很懂事听话，爸妈不让干的他就绝对不敢，爸妈希望他做的，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肖依伊才要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要说，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丫丫的来电，她犹豫了一下，点了接通。
知道他得了急性白血病，有可能会ｍ.ｈetｕsｈｕ•cｏｍ•ｃom死，她心情确实很复杂，倒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爱恨，就像梁宇琛说的，不论怎样的过往，总不至于盼着对方去死。
“您猜我在哪儿呢？”梁千雅在电话显得很开心。
离婚之初，肖依伊和顾昭明还在一个系统，相互回避着，没多久他提副处调出，就再没什么交集了，这几年，也只是之前碰到过那一次。
挂了电话，肖依伊抬眸看过去，顾昭明已经撂了手上的茶杯，目光从她的手机上收回，安静地看着她。
“在那儿？”肖依伊尽量长话短说。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
“我都不知道他还会做饭呢，我都没吃过，不过我爸还真挺认真的，我看手机里有食谱还是清单什么的，照着拿呢，拿一车了，光酱油就拿了三种，也不知道要做啥，您今天能不能早下班儿啊？回来看看我爸做饭的英姿。”
肖依伊三十五岁生日在梁千雅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午休过后，她接到刘馨的电话，除了生日问候之外，主要是说去南方过冬的事定好了，她大爷一家不去，所以他们也不打算去太远，就去海南，这周五晚上就走，年三十儿回来两天，初三初四的再回去，寒假结束前回来。
挂了刘馨的电话，没几分钟，手机铃音又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是一串未显示姓名的电话号码，没多想便点了接通。
“我跟我爸在超市呢，我爸说今天晚上要亲手做两个菜。”
肖依伊转身看过去。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