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夫
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顾昭明早几分钟出来的下属已经把车开到了楼边，顾昭明对梁宇琛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因为这样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顾昭明谦卑又清高，自负且自卑，精于世故又愤世嫉俗。他看不上生来有钱的二世祖，觉他们只是命好会投胎，但同时又嫉妒他们出生就在站他不可企及的天花板上，他刻苦学习，钻营奋斗，最终甚至未必能到达他们的起点。
顾昭明似乎也不在乎她应不应，好像对她身边人的兴趣更多些，转望向梁宇琛：“梁总很闲吗，专门跑来做司机。”
车子离楼门不远，这会儿楼下又冷清得没有旁人，双方想要假装没看到都不行。
肖依伊垂头看了看手机上二人的通话记录，她知道，梁宇琛打电话来应该不是只为说明天开车的事，大概是因为今天偶遇了顾昭明，怕她有什么不舒服的，打电话慰问一下。
顾昭明这时才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视线被车流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顾昭明扯了抹笑容：“梁总说笑了。”
“好，晚安。”梁宇琛的声音低沉而轻柔。
不同寻常的气氛，随着沉默时间的推移氤氲弥散，在即将超负荷的时候，被回神的肖依伊及时掐断：“那我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顾昭明哂笑：“是吗，不过听说是还没拆，看来是是懒得自己动手，等着政府去强拆，这是连拆房的钱都省了，做生意的就是精打细算。”
所以才有了那十几秒钟的欲言又止，如果她开口倾诉，他便听着，如果她不愿说，他也不主动提起；也所以，才有最后那一声几可说是温柔的“晚安”，是对一个失婚女人的关怀，是一声来自于朋友的安慰。
“会议结束了？”梁宇琛在电话里问。
“没呢，刚出来。”
梁宇琛不甚在意地说：“不至于，几间房而已，又不是眼皮子浅ｍ•ｈeｔｕsｈu•ｃoｍ.ｃoｍ没见过钱的，一两千万也当是一回事儿地挂在嘴上。”
下午的会议内容肖依伊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因见了不想见的人心下恹恹，坐了才半个多小时，便起身出了会场，也不在乎人家是否要签到记名了。
她一直对阳阳心存愧疚，总觉得因为自己，他生下来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对丫丫也有这种心理，觉得如果不是她，梁宇琛当年或许有可能和左欣妍复合，又或者和真正心爱的人结婚，丫丫也能有个完整的家庭。所以她每一次牺牲陪伴孩子的时间出去逛街、美容、和朋友吃饭，总是有种负罪感，甚至有一段时间特别焦虑，直到阳阳上了幼儿园才好起来。
就好像当年，她和顾昭明的婚姻结束得很难看，生了阳阳后她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虽没到抱着孩子跳楼寻死的地步，但也不止一次地想要开着车随便奔赴一个方向，不停地开，不停地开，直到再没有人认识她，直到筋疲力尽……如果她从此消失，家人或许会难过，但终归会平复，毕竟她实在没什么值得被人留恋怀念的。
“来开会啊，真巧。”顾昭明向肖依伊打了声招呼，俊秀的脸上挂着分笑容，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薄薄的金边镜片之后透出些许的傲慢与冷漠。
梁宇琛答说：“还好，没顾处长忙。”
顾昭明道：“不会吧，听说我们那儿最近正盯梁老爷子违建那事儿，梁总最近应该不轻松。本来我想着相识一场，能帮着递个话就递个话，不过据说上面领导点了名的，我也是爱莫能助。梁总劝劝老爷子别往心里去，想开些，该配合还是得配合。”
“明天我去接你们，咱们开一辆车过去，我明天肯定要跟着喝酒，下午回来你帮我开一下车，我就不叫司机去了。”
“也好，那十点半，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https://m.hetushu.com.com而梁宇琛这样的富二代，最让他感到不适，因为他不仅有钱，而且还优秀，积极上进，年轻有为，在梁宇琛身上他比不出任何的优越感。这是他和肖依伊离婚后第一次碰面，她到底还是和梁宇琛复合了，意料之中。
“没什么关系，不是一个部门，应该是碰巧听说，幸灾乐祸一下罢了。”
“房子的事儿和他有关吗？”
“你现在在哪儿？已经出去打上车了？”
与他哥哥不同，顾昭明自小聪明又刻苦，当年是他们那个小镇的高考状元。他的成绩其实完全能考当地一所不错的大学，并且是他喜欢的法学专业，但他还是选择了本市一所普通大学不甚感兴趣的政治学专业，目标明确，就是为了转户口，走仕途。顾昭明硕士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全凭自己的能力一点点往上爬，她刚刚考入事业编开始工作那年，小她一岁的他已经是正科级干部了，且颇得领导器重。
“那这样吧，早晨我和阳阳打车去上篮球课，十点半的时候你们来B大体育馆接我们，大周末的，你和丫丫还能多睡会儿。”
肖依伊快步走了过去，惊奇问道：“怎么这么快？我就去了趟洗手间的功夫。”
到了嘴边的“晚安”没有说出口，只是应了一声“嗯”，挂断了电话。
“没有，我先出来了，跟我们单位也没什么关系，不想在那儿浪费时间。”
肖依伊错开眸子没理。
他说完这话看了肖依伊一眼，未露任何情绪转身走了，似乎那一瞥只是出于道别的礼节，吝于将目光在她身上多留一秒。
顾昭明摘下眼镜，镜片干净清透，不沾一丝尘污，但他还是取出眼镜布轻轻擦拭起来。
梁宇琛说：“我还没走呢，刚刚把车停在旁边的停车场打了几个电话，才打完就收到你的信息了。”
“顾处倒挺清楚这事儿的m.hｅtushｕ•com.com。”梁宇琛挑了下眉梢，状似疑惑，“怎么你不是管后勤的吗？我以为后勤都是负责食堂保安之类呢。”
“明天你是带阳阳上完篮球课再过去吧？”
顾昭明刚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话里话外地对梁宇琛表示不屑，那时她以为是因为梁宇琛是她的前夫，他不过是吃醋，等真正了解他之后，才发现并不尽然。
是夜，从儿子屋中离开的肖依伊看到了手机上未接电话，回到房间后给梁宇琛拨了回去。
是感激，是心酸，是为自己曾经对他的那些非分之想而生的深深的羞愧。
因为消沉，因为落寞，因为迫切地想要证明和忘却，从未被人热烈爱过的她，心甘情愿地喝下了这杯毒酒，换取了片刻的沉醉。
想着梁宇琛没那么快到，肖依伊去了趟卫生间，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容才乘电梯下了楼，没想到走到楼门口的时候，梁宇琛的车已经到了，这会儿人正站在车边等她。
今天也是一样，因见了顾昭明，对阳阳的愧疚和怜爱成倍爆发，在健身房的时候一直在看表，心想每天都是丁姐去幼儿园接他，今天自己好不容易提前下班一次，却跑出来健身美容。她越想心里越难受，跑了二十多分钟便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去接阳阳。
“没事儿，三叔他们上午还有别的事儿，得十二点多才到，阳阳十点半下课，咱们十一点多到也不晚。我明天八点半去接你们应该不晚吧？”
她回头望去，脸色也沉了下来。
肖依伊结过两次婚，第一任丈夫是她身边的梁宇琛。
“是，怎么？”
“不用了。”肖依伊忙道，“别耽误你了，这时间打车应该也方便。”
她摇头，又点头，想要忍住，却到底没出息地在他面前掉了泪。
另一辆车上，直到驶过第一个路口，肖依伊才开口打破沉默：“他调到规Z委了？”
梁宇琛开车把肖wｗw•hetｕsｈu.ｃｏｍ.cｏm依伊送回了家，一路上两人都刻意避开了顾昭明的话题，聊些别的闲事。
顾昭明老家在大西北，他是家里的老二，家境不算贫寒，但也不富裕。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原在机关单位挣死工资，因生了他，被眼红的人接连几次举报超生而丢了正式编。顾昭明的哥哥中专毕业后就去南方打工定居了，他父亲退休之后，老两口儿都跟着去了南方给他哥哥看孩子。
肖依伊到家后换了衣服，拎着包去了家门口的健身房。她的生活半径特别窄，健身房、美容院，美发中心，换来换去的，最后都选在了小区附近，一来是自己有些宅属性，离家太远就懒得去了，二来是放不下孩子。
“哦。”肖依伊未多想，正要上车，便见梁宇琛的目光越过她，定在她身后的某处，神情渐渐冷峻。
就是那个时候，梁宇琛给丫丫换了新保姆，把一直带丫丫的丁姐送来了她这儿帮忙照顾，那段时间丁姐总是拉着她聊天儿，不让她有自己一个人闲下来瞎想的时间。
“刚睡着。”肖依伊答。
刚刚碰面时，梁宇琛说的那两句话，虽似轻描淡写，却是正插在了顾昭明的肺管子上。
“哦，好，不过你别接我们了，你不需要早点儿过去吗？我和阳阳上完课直接打车过去就行。”
梁宇琛和肖依伊也未再多留，回身上车。
肖依伊将信将疑地转回头，顾昭明和梁宇琛没什么深仇大恨，是没必要故意找他的麻烦，但他确实很不喜欢梁宇琛。
第二任丈夫，便是楼门口正望着他们的那个男人，顾昭明。不是协议婚姻，却比协议婚姻还要短暂，从领结婚证到领离婚证，也不过一年的时间，留给了她一个孩子，肖沐阳。
“年初的事儿，我也是才听说。”梁宇琛答。
顾昭明不紧不慢地下了台阶，迈着官步向二人走过来。
“等着吧，我马上就到了。”梁宇琛不容拒绝挂了ｈｔtps://www.hetusｈu•com•ｃom电话。
信息才发出去，梁宇琛的电话便立时打了过来。
后来听说因和顾昭明的离婚纠纷阳阳的出生证明一直没去办，他便主动帮忙跑了一趟，回来后，告诉她说他找关系在父亲那栏填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为孩子办户口或入托上学都方便很多，希望她不要介意他的自作主张。
其实梁宇琛和顾昭明接触并不多，却早早看穿了他是什么人。他当年甚至暗示过她顾昭明并非良配，但和他离婚后的她，还是很快就在顾昭明的强烈攻势下沦陷。
“那你在楼下等我吧，我两分钟就到。”
两辆车一前一后，沿着车道行驶，直到出了会议中心大院，一南一北，驶往不同的方向。
“阳阳睡了？”梁宇琛在电话里问，他早已习惯了她到家就把手机调成无声而漏接电话，大多时候都是孩子睡后她查手机看到回过来。
肖依伊离了人多的电梯厅，找了无人的步行梯上楼，她走得慢，又去了趟洗手间，进到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她侧着身子从已然落座的与会人后穿过，才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会议主持人便示意大家安静，会议开始。
她给梁宇琛发了个信息：不用接我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了。
“好。”梁宇琛应声之后便没再说下去，也没说要挂断，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不知从何开口，又像是等着她继续说些什么。
大概和她家里达成了某种默契，刘馨、她的堂姐或堂嫂不来的时候，梁宇琛准会带着丫丫出现在她家，借口总是丫丫想她。起初他只是把丫丫送过来，慢慢的他自己也会留下，但不会主动和她多说什么，丫丫叽叽喳喳地在屋里和丁姨一起逗弟弟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书或看电视。
肖依伊说：“那你去忙你的吧，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儿吗，我滴滴打个车，直接回家挺方便的。”
“不用了，下午的事儿取消了，我正好回去，捎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