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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缘

作者:大风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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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九天云踪

番外 九天云踪

九遥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自认随和,待人无远近,见面点头笑一笑,都是朋友。被应泽一说,倒像他十分凉薄。
那凝视他的双目,与他熟悉的眼睛很像,又不同。
应泽说,应沐和他不同,应沐从来不顾旁人的看法,只要自己快活就行,反倒说他去天庭,是做走狗。
九遥微微皱眉,应泽的眼神坚定:“我知道使君帮我瞒了天庭。但我不用瞒,我会劝阿沐归降天庭,若不成功,让我上斩龙台都行。”
傍晚,九遥捧着呈天折,犹豫不定。
帅帐处清点兵马,做好了与魔族誓死一战的准备。
九遥不便深疑,浅浅地提点了一句:“将军竟能说动他收敛脾气归顺天庭?那真是再好不过。”
但为何,应龙去往的方向,是魔族的营帐?

第四章

“说实话,到了此时此刻,我想不通,我这样做,是对是错,倘若我不在天庭做事,可能阿沐根本不会掺和进那些魔物的阵营。我真不知道,我该如何是好。”
结局不幸被他言中,贪耆答应与应泽相见,是一个圈套。
云踪震颤,九遥的凤息从他的掌心流出,渗进石壁,应龙的气息越发翻涌,往昔种种,尽数浮现。
一个黑衣的男子凌空站在水上,负着双手,直直望着他。
九遥正在思忖,遥遥听见下方有个声音朗朗道:“那云上的,可是天庭遣来的仙使?”
小魔身不满五尺,头上顶着一根角,一副猥琐形容,九遥不由得诧异,难道魔族中鼎鼎大名的魔将贪耆竟然是这般模样?
帐外没有亲兵把守,应泽撩开门帘,九遥跟着他入内,帐中并无隔断,一目了然。只有一张桌案,一块沙盘,一座挂铠甲和兵器的木架,角落里摆着一块垫子,权作床铺使用。
次日夜里,他见应泽收拾了一个包袱,出了营帐,他知道,应泽是去劝降贪耆了。
九遥一向最怕得罪人,偏偏接到了这件最得罪人的差事。天庭命他即刻上任,他接了法旨就出了南天门,连见到应泽该如何婉转地说明此事都没有想好。
小魔伸长了脖子叫骂:“应泽,你这只缩头爬虫!磨磨蹭蹭,不敢应战!我们陛下等得不耐烦,摆驾回洞府了!留爷爷我在这里带话给你,你们这帮天兵神将,忒不中用,赶紧归降。我们陛下洞府的打杂小厮中,还差个抬恭桶顶夜壶的,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可以赏你这份肥差!”
九遥合上折子,叹了口气,帐帘一掀,半天不见踪影的应泽走了进来,托着一坛酒,看了看九遥手中的折子。
应泽转身,吐出两个字:“回营。”
这一个多月来,他写往天庭的折子千篇一律——并无异常,并无异常,并无异常……
九遥接过长剑,剑身狭窄,不算沉重,虽然寒光四溢,意外的,摸起来,却带着一股淡淡的温润,九遥竟判断不出它是用什么材料锻造成的。
“请使君先帮我收着,我的将印在桌上盒里,如果我回不来……”
九遥走到床边,拍拍衣袍:“多谢,今天实在太懒,明日再说吧。”
应泽一脸不耐烦地抬头:“说了,他们也不信。”
到了半夜,应泽才回来,依然面无表情,但步履比平常沉重。九遥想询问或开解,又都觉得不太合适,便没有开口。
应泽猛抬头,冷冷道:“阿沐不会如此!”
飞到晚霞之端时,其中一条应龙喷出雷球,另一条应龙身影顿了顿,没有避开,被重重击中。
云踪,千万年前,那龙曾握着它横扫魔族。谁曾想,今天,世人只识得它是一座石山。
潭水边,万丈高山,名曰云踪。
应泽望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多谢。”
九遥自知,到这个份上,应泽他是劝不动了。索性由他去吧。
千万年前,应泽的话忽而回响在耳边——
敖明哂笑两声,眼白中都泛着红光:“九遥兄这是……不愿与,嗝,与我吃酒么?吃酒不吃到躺下……嗝,不是龙族的规矩!”
大踏步地往前走,看也不看九遥。
离开了帐篷。
因紫虚仙帝丹絑和神霄仙帝浮黎素来不和,凤族和龙族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应泽是应龙,据说这种龙比一般的龙个性更孤傲暴躁。九遥在天庭上与应泽打过几次照面,暴躁倒没看出来,但确实十分沉默寡言。
“……”九遥一时无言以对,只好笑。
九遥无话可说。
九遥回想起刚到龙营时,在云上看到的那只去往魔营方向的应龙。
敖明一拍桌子,拎起一整坛酒拍开泥封:“君座,一碗碗喝……忒小家子气了!你,嗝,你我兄弟干这一坛……如何?”
应泽把手中的东西收到怀中:“他是我的兄弟。而今三界中,只剩下两条应龙,就是我和他。”
九遥万万没有想到,监督应泽,彻查此事的差事竟然会落在他身上。
已是仙和魔两种不能相容的身份,早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何还要这样拖拖拉拉?
九遥只能苦笑,正在此时,一个小兵箭一般地冲进了营帐:“将军!将军!那个贪耆在外面叫阵哩。”
应泽简洁地道:“这是诱敌之计。”
九遥正要入睡,突然听见应泽m.hetushu.com.com道:“使君不大像凤凰。”
九遥也不以为意,又笑一笑,跟上应泽的脚步。
应泽道:“贪耆是天庭给他起的绰号,他叫应沐。”
“你不说,怎知他们不信?”
应泽冷冷地看着他:“我的清白,不需要别人相信。”
九遥摆摆手:“罢了,今天实在不能再喝了,来日我做东道,再与敖明殿下拼酒。”
他转过身,显然不愿再和九遥深谈,九遥不好再询问,只又说了一句:“只要魔营那边肯放他离开,就再好不过。”
“我虽然还不能完全体谅将军的心情,却也知道你难以取舍。难以取舍时,不妨就随心而行。不论对错,都能少些遗憾。”
龙族的将领们又哄笑出声,九遥也笑了笑:“龙族骁勇善战,三界中无可匹敌,不似我凤族,有些像小仙这般,法术平平,上了战场只能拖后腿的无用之辈。让帝座和诸位仙友见笑了。”
九遥唇边的笑停了许久才消去。这般看来,应泽不算条难以相处的龙,大概因为不擅言辞,时常遭到误解罢了。
“说实话,将军与应沐之间的情谊,我之前无法理解。因为……将军之前说得对,像应沐之于你这样的好朋友,好兄弟,我从没有过。”
应泽硬梆梆地截断他的话:“你不必如此委婉,我知道,你来,是要查我。我从不会做对不起天庭的事,所以你,尽管查。”
九遥叹了口气,就在此时,他隐隐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从远处的云上传来。
应泽看向九遥,九遥只能叹息,换成他是应泽,他应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摆手,示意小兵将床铺抬到角落那块垫子对面。
方才,他把剑刺进贪耆的胸中时,的确感到了心的跳动,稳而有力的,龙的心跳。
的确很容易解释出误会啊——如此熟稔地称呼贪耆的小名,又显得相当熟悉他的脾气,明显关系匪浅。
凤与龙的族类不同,习性也不相同。凤族即便夫妻父子兄弟之间,亦十分礼让,凤凰到了可以离巢的年纪,都要自立去修炼,开出洞府,单独居住,从不混居。
九遥从一开始替应泽遮掩时,便做好了受罚的准备,对此并不以为意,只是担忧应泽。
应泽沉默许久,方才答道:“阿沐答应了我,便不会再出兵,应该无妨。”
九遥道:“将军是否也觉得不妥当?”
过去种种皆无,而今一切皆空。
弹了弹手指,床上的垫子便飞到地上,床架缩小到一旁,“我觉得睡地铺宽阔些,将军不介意吧?”
那人答道:“我叫应泽。”
九遥袖手站在一旁,不把自己代入那个“人家”。
剑已成山,剑的主人呢?那条顶天立地的应龙,早已湮灭无形,三界中,再无存留。
这事那事层出不穷,但九遥只有一个,天兵们只好排队等候,等得不耐烦了,就和应泽说:“将军,这事儿太多了,九遥使君自己忙不过来,不如再去向天庭多要几个。”
还好贪耆与应泽人形仙身的模样分别较大。应泽比贪耆魁梧了些许,相貌更坚毅沉稳,贪耆还半像个少年,飞扬的眉眼中尽是倨傲,锋芒咄咄逼人。
应泽转过身,一言不发出了帐篷。
他倒身叩拜,听得上方的仙帝冷冷开了御口:“老山鸡近来还好么?”
卿遥自梦中醒来,天已正午。
寒潭之水,因云踪的震颤激起水浪,突然一阵破天轰鸣,水浪劈开,一道黑影蹿出!
应泽身边的偏将气得龙鳞片片竖起,抬手喀的一道电光劈去,那小魔嗷地跳起,尾巴冒烟转头嚎叫着奔逃:“天兵天将以多欺少啦——!天兵天将以多欺少啦——!!!”
九遥进了帐篷,只见应泽坐在桌案边,手中把玩着一件东西。九遥走到桌前,轻叹一口气:“我有几句话,将军听了莫怪。之前我心中一直疑惑,将军性情耿直,行事磊落,为何会生出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传到天庭,让我得到这份差事。但经过方才之事,我忽而明白,有些是非,的确事出有因。”
黑暗中,只听得应泽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浮黎仙帝判罚应泽在捆龙桩上受了三百鞭刑,戴罪立功。
九遥诧异,又听应泽接着道:“我以为,凤凰都花闪闪的,有洁癖,你却不洗澡。”
九遥试探着问:“他和将军是……”
“使君不必替我隐瞒,只管禀报天庭。之前使君帮我许多,应泽十分感激。”
天庭和魔族的战事正在最激烈紧要时,天庭接到举报,神霄仙帝帐下的左将军应泽与魔头贪耆关系非同寻常,恐有私相授受,泄露军情之事。
眼中所见的,只有血的颜色,充斥在天地间的,只有血的味道。
“应泽,你搞什么鬼!用假受伤这招骗我?当我是二傻子么!”
九遥微笑道:“军营之中,以将军为尊,以后直呼我的名字便可。”
应泽告诉他,应龙的心,在胸口最正中的位置,所以,应龙是最正的龙。
他不太懂打仗用兵,但仍隐隐觉得,这般安排不稳妥,他走回营帐中,只见应泽站在沙盘前,双眉深锁,双眼直直地出神。
离开帐篷后,他一般都是hetushu.com•com去离阴山云岭最近的山坡上,望着魔营的方向,一径沉默。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九遥道:“三界中,只要不是魔物,都是吾友。”
九遥第一次听他称呼应沐为贪耆,应泽的神色如岩石般冰冷。
九遥挑眉:“万一贪耆言而无信……”广恩和那五万兵,可能都不是贪耆一个的对手。
九遥叹了口气:“你是仙,他是魔,他若想归顺天庭,早就会那么做。而今你想劝,他未必听。何必……”
他的手不由得抚上山壁:“云踪,你可认得我么?”
九遥随即斟了一碗酒:“此酒本当我来敬。在龙营中的这段时日,还望应泽将军与众仙友多担待。”
应泽垂下眼:“好。”
“贪耆与我实力相当,我熟知他的战法弱点,他亦深知我的。假如我没受伤,我或能侥幸胜他,而现在……需要使君帮我。”
“与魔族之战,我没有胜过贪耆的把握。”
卿遥向眼前的应龙微微笑了笑:“此名甚是洒脱,在下卿遥。”
再怎么婉转也免不了尴尬。
浮黎仙帝自南天门的战场赶回来,亲自审理此事。
九遥初次肃然道:“身为监察使,本君需得提醒将军,三界太平与兄弟情谊,孰轻孰重,还当分清。”
于是龙族诸将轮番来敬九遥,打定了主意,把这个前来找茬的凤凰灌晕了,让他先丢丢人。
“使君是否要沐浴?我让他们去备水,只是这里没什么好水。”
哈哈笑了两声。
九遥偶尔劝解,应泽就转身走开,根本不听。
应泽摇头:“使君这样的仙,看似与谁都好,其实最难相交,真朋友,你不懂。”
但凡眼稍明些的便能看出来,应泽和贪耆双方下手都留了余地,不像战场搏命,只像斗气互殴,尤其是应泽,避让得明显。
应泽又哦了一声:“凤族的酒,我未曾喝过。”
一来二去的,应泽的部下们都忘了他这个“监察使”是天庭派下来抓将军小辫子的,只把他当成一个万能的帮手,这里伤了,那里破了,魔族摆的阵形阵眼找不到了之类的事情一出,就前仆后继来找九遥。
敖明环起双臂:“九遥君座太不了解我们龙族的战力了。”
风吹得他黑色的披风和九遥浅青的衣袂猎猎作响,应泽的声音如风一般苍茫。
应泽点头:“我明白。”
应泽站起身:“我这就去找阿沐,定当让他脱离魔营!”
吐雷的应龙怔了怔,望着另一条应龙下坠的身躯。
那一战,天兵与魔族的尸体在人间堆出了连绵的山脉。
敖明插话道:“君座忒谦虚了,玉帝陛下亲封你为监察使,督管我等,君座若还自谦无用,我等岂不无地自容?”
径直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广恩将军大笑道:“不错,五万兵俺都嫌带多了!对付区区小魔,一万兵足矣!”
他进了帐内,帐中横着两列桌椅,桌上摆满酒菜,桌旁坐着龙族诸将。左列之首,一个黑色铠甲的男子站起了身,是应泽,敖明走到右列之首站定。
应泽抬了抬眼皮:“与本将同住,使君查起来,更方便。”
站在云踪山下的他,今生只是凡人,修道修道,成了大道,得了长生,回了天庭,又能如何?
这两条应龙一交手,贪耆就开骂,边打边嘲讽,挖苦应泽是天庭的看门狗,拉磨驴。应泽不吭声只管打,九遥看着却很忧心。
离开帅帐时,应泽忽然向九遥道:“使君可要与我到那边山上走走?”
卿遥定定立在潭边,恍惚身在梦中。
砰!那厢敖明已经又拍开了一坛酒,拎到他面前:“九遥兄,请!”
九遥替他隐瞒,亦问了个知情不报之罪,但他是天庭特使,龙营中不能罚他,就将他的罪责先呈报天庭。
山崖上,应泽取出了一把剑:“使君,我有一事相托。”
“此剑名为少青,若我败了,天下间能制住他的,可能只有它了。我把应沐,托付给使君。”
突然,一声凤鸣,一只青色的凤凰从云层深处电一般掠来!
今天的事情以及应泽对他说的话,他不准备呈报天庭,倘若报上去,只能让应泽的嫌疑更重。
而如今,他却觉得自己能体会到一点。正因如此,他说了以前的他绝不会说的话。
应泽,应泽,他怎么会说自己叫应泽?
应泽走到桌案边:“所有的书信都在这里,使君随便查看。只有这一摞军情文书不能翻阅,但浮黎帝座或其他同僚看过,能为我作证。”
应龙的爪子堪堪要抓住应泽,便没有及时理会,就在这一瞬间,一柄剑,刺进了他的胸中。
应泽垂下眼:“这不一样,没法相比。”
果然,应泽又一次和贪耆从清晨打到黄昏后,便被传去了浮黎仙帝的王帐。

第五章

应泽救敖明时伤得很重,又受了鞭刑,身体难以支撑,偏偏他还不肯休养,守着沙盘,不吃不喝不睡,在心里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在了自己身上。
九遥的头皮怵了怵,浮黎帝座亲自摆下接风宴,龙族给他的这个下马威可真够大的。
贪耆的目的,可能正是以此逼迫应泽离开天庭和图书,就像应泽想劝他离开魔营一样。
原来那不是应泽,而是贪耆。
营帐上首最当中的座椅上,霞光刺眼,仙气缭绕,竟然是神霄仙帝浮黎。
浮黎微微颔首:“老山鸡比本座体恤下属,此次降魔之役,我龙族倾数出战,不像他,还想着让你们休息休息。”
九遥看着敖明直勾勾的眼,其实他要把敖明喝到桌子底下去,不算难事,怕只怕,喝倒了一个敖明,龙族越发不会让他竖着走出这顶营帐。
万般纷乱,诸念皆生。
那双眼更清更亮,没有他所熟悉的隐忍和执着。
应泽?
九遥亦起身,有许多话,到了口边,却只变成了四个字:“凡事小心。”
九遥的浑身都已被染成了血红,一片腥艳中,唯有两抹纯黑,不被血色所染,展翼翱翔。
九遥知道,这个“老山鸡”指的是他们丹絑仙帝,就好像丹絑仙帝都用“老泥鳅”代指浮黎仙帝一样。
应龙的气息。
沉默了许久后,应泽突然道:“我会劝阿沐归降。”
掀开被子躺下。
九遥沉默地听,听应泽说他和应沐小时候如何连其他的玩伴都没有,艰辛地长大,不论做多少事,都无法像其他的龙那样受到尊敬。
方才应泽一直在把玩的东西是一枚牙齿,九遥听说,龙族会把自己换下的牙齿送给最重要的人。
“你是何人?为什么放出了本座?”
应泽道:“那是泛泛之交,不是真朋友,真兄弟。”
偏将的脸色涨得棠紫:“就算前方有十万魔兵埋伏,难道我们还怕了它!”
九遥识得这少年是四海龙王的弟弟敖明,神霄营帐下右将军,与应泽将衔相当,却来帮他迎客。听闻应泽在龙族中,人缘亦不算好,难道竟是传闻?便笑道:“有劳敖明殿下。”
他侧首,只见一抹黑影在云中一闪而过,巨大的双翼没入云浪。
应泽的视线望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九遥使君不必客气。”
敖明抚掌道:“君座痛快,我也敬你!”向旁边丢了个眼色,左右会意,立刻又拍开几坛酒。
卿遥睁开眼,猛地一凛。
应泽又灌下一碗酒,坦然道:“你知道,因为我和阿沐是应龙。”
九遥接过龙牙:“如果将军回不来,我会禀告天庭,将军只是脑子僵了,并不是叛徒。”
浮黎微微颔首,敖明将九遥让进席中。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报,还是不报?
应泽仍是面无表情:“哦。”

第一章

一场大醉后,梦里前生已过,烈烈红日,照着人间朗朗乾坤。
应泽拿起桌案上的一只铜铃,摇了两下,片刻后,两个龙族的小兵抬着一张床吭哧吭哧进了营帐,应泽负手:“军中简陋,将就睡吧。”
九遥笑道:“待战事结束,我请将军吃酒。”
九遥随在应泽身后踏上云头,眨眼到了百里之外的营寨大门前,对面的山峰顶上,黑雾腾腾,只有一个小魔在黑云上跳跳舞舞。
应泽不信贪耆会骗他,毫无防备地踏进了圈套,喝下了贪耆递来的迷酒。
应泽简洁地道:“阿沐是我兄弟。”
九遥后来想起此事时,总觉得,那时他吐出了这四个看似不甚应景的字,便预示了事情的结局。
敖明最后向应泽道:“应兄,你就带着一万兵马在大营待命吧。”

第六章

从南天门到龙族战营,万里云路,只需瞬息。
他把剑递到九遥面前。剑无鞘,闪着冷峭的寒芒,锋锐非常。
左将营的主帐,仙气腾腾,瑞光万道,九遥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来迎他的,不是应泽的属下,而是敖明。
卿遥踏水掠过寒潭,隐隐约约的,他竟又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敖明立刻升帐点兵,选二十万天兵主动突袭魔营,截断魔族往天庭增兵的可能。应泽麾下的兵马被敖明分去多半,剩下的五万兵,敖明却交给应泽的副将广恩统领,让他镇守云岭阴山一带关隘,倘若魔族逃窜,便迎头拦截。
九遥微微皱眉:“将军为什么不肯将原因说明?”
旁侧的龙族将领中传出轻笑声,九遥起身,从容道:“丹絑帝座在降魔前线,小仙奉旨留守天庭,故而最近未曾拜见过。”
但仙与魔的战场上,要的是——真正的杀!
应泽叹了口气:“归顺天庭,恐怕一时半刻还不行,只要他肯离开魔营便可。”
也一饮而尽,龙族的酒果然够辣,劲够足,与他惯饮的酒大不相同。
敖明起身道:“应兄,这么安排,不是我想挤兑你,云岭阴山一带,一直是那个贪耆的地盘,此战不比往常,容不得拖延了。”
应泽连眼皮也没动:“刚才的事,使君尽管向天庭禀报。”
九遥把龙牙还给应泽:“看来将军已然劝降成功了。”
九遥合上双眼,也许他会灰飞烟灭,所幸,他未辜负朋友所托。
九遥犹豫着问道:“将军口中的阿沐,是指……贪耆?”
九遥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悲凉与沧桑,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又不愿去深想。
应泽拧着眉看了看他,转过视线,生硬地开口:“刚才的小魔,根本不是阿沐的部下。阿沐生性好排场,一定要相貌堂堂,形容体面,他才肯收m.hetushu•com.com做属下。那魔冒充阿沐的部下叫阵,定有蹊跷。”
敖明与广恩带领兵马出了大营,营地中空空荡荡,九遥站在大帐边,目送天兵们的尘烟远去,心中总不踏实。
应泽接过龙牙收进怀中,搓搓手:“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差不多。明天,阿沐让我阴山下见。一般他这样说,就是已经同意了。”
到了天快亮时,应泽回来了,手中没了那个包袱,看似依然面无表情,但目光里隐隐带着兴奋。
九遥束手无策,有探子送来情报,魔族要趁这次龙营元气大伤的机会,大举进攻,情况堪忧。
偏将的胡须抖了抖,待要张口,瞥了一眼旁边的九遥,脸色铁青,将话咽下,回到了营帐前,到底还是忍不住,把手中的长刀重重往地上一插:“将军,属下不解!为何将军对那贪耆只是避让!这样岂不更让某些想找茬的越发起疑心,自己将把柄往人家手里送么!”
九遥愣了一愣:“应泽将军,我如何能住主帐?这……实在有些不便,请随便找顶小帐与我住便可。”
敖明这才又呵呵笑道:“是了,光顾着说话,还不曾请君座入席。”
九遥瞥了一眼应泽,见他一径沉默,便不再多说什么。
呈天折化作金光奔向了天庭,九遥打了个呵欠走进帐篷,应泽已宽下外袍,站在垫子边,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九遥道:“将军误会了……”看着应泽岩石般的脸,竟有些词穷,差点不能继续婉转下去,“只是……天庭唯恐谣言作祟,才派我前来,只当是替将军再添一个帮手……”
九遥不禁失笑:“不是所有凤凰都花,我是青凤,颜色素些。我们族中凤凰太多,总有一两个懒些脏些的,比如我。”
九遥沉默不语,应泽在他对面坐下,斟了一大碗酒,一口灌下:“使君之前问我,三界太平与兄弟之情,孰轻孰重。其实这个问题,我不好答。”
当晚,九遥摊开呈给天庭的折子,只简略写道,暂未发现什么不寻常。
恨得龙将们牙根直痒。
他肯归降天庭,几乎不可能。
倘若贪耆混进龙营,可能没几个人能分辨出来。
九遥想不明白。
他正要开口,一直沉默的应泽突然道:“九遥君座,入席便要吃酒了,我先敬你。”
退出营帐,九遥长舒了一口气,真心诚意地向应泽道:“应泽将军,多谢。”
偏偏这个时候,浮黎仙帝为了大局,不得不再次去增援南天门,调来四海龙王共同主持局面。
九遥笑一笑,拿起那碗酒,一饮而尽:“将军是我的第一位真心好友,我更当敬你。”
敖明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九遥皱眉看帐中的沙盘:“龙营的战事,本君本没有资格插手,请敖明殿下不要怪我多事——云岭一带,魔兵数目不少,贪耆骁勇,那里瘴气浓重,方便敛藏气息,极易设伏,广恩将军如果多带些兵,是否更稳妥?”
那枚牙齿的主人,应该也是贪耆。
那一战,天和地都是血红色的。
何必用自己的命,押在一件不太可能成功的事情上?
应泽虽然有徇私和擅离职守之罪,可是兵是敖明点的,最大的责任不在他。
九遥在心中斟酌词句,好圆过敖明这句有些尖刻的话,龙族的态度他十分理解,这厢在战场上搏命,那厢却被猜忌,换做是他,恐怕心里也会憋屈。他既然担了这份差事,遭此对待,实在合情合理。
九遥微微皱眉,应泽晃了晃酒碗:“我不欺瞒使君,当日我到天庭当差,并非为了三界太平,只想让我和阿沐过上好日子。”
应泽这般做法,即便九遥能帮他敷衍了天庭,龙族的军营也难容忍。
应泽定定地看他,忽而抱起酒坛,斟满酒碗,推到他面前:“多谢!但凭今日一番话,你是我应泽除了阿沐之外,第二个好朋友!”
族类不同,标准有异。
“应泽,就算你不反,天庭也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生来就不是和他们一路的,何必委曲求全?应龙就该不服天,不服地,三界间任我纵横,自由自在!”
“我把应沐,托付给使君。”
应泽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道:“你很能喝酒。”
应泽的表现,他理应呈报天庭,可呈报了天庭,恐怕应泽就会立即被抓回天庭审问,贪耆就十之有十会与广恩和那五万天兵正面交锋,广恩必败,敖明与那二十万天兵腹背受敌,胜算亦很小。天庭那边恐怕一时半刻分不出兵力来增援此处,整个战局都会受到牵连。
应泽板着脸不语,九遥只在一旁笑。
“我到天庭做事,只为证明,应龙的心比谁都正。我们并不像传闻那样可怖。”
九遥十岁时就独立居住,除了教授仙法礼仪的老师之外,连同族也鲜少接触,三百岁时接任凤君,只管理凤族事务,天庭中见到仙友,也仅是谈天论道饮茶下棋,像龙族那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甚至同吃同住的交情,他从未接触过,更从未想过。
偏将的脸青转紫,紫转青,最终重重一踱脚,拔起长刀,大步离去。
如果按照天庭的律法来算,应泽并不算冤枉,他的确屡屡对贪耆手下留情,才使得这一带的战局胶着难解。和-图-书
应泽捏紧了酒碗,“可我这样做了,却连唯一的兄弟都没了。”
应泽不答话,掀起帘子,进了帐篷。
这酒,是特意安排下的,龙族中最烈的酒。龙族一向护短,不管应泽在族中如何不受待见,一只凤凰居然敢来挑他的刺儿,所有的龙心里都不大痛快。
贪耆对应泽还是手下留情了,应泽毫发无损,可是广恩与五万天兵却遭到了埋伏,几乎全部战亡,敖明腹背受敌,手下的兵卒也折损许多,幸而应泽醒来后,及时前往增援,受了重伤,才保住敖明一条小命。
更清,更亮,没有隐忍,没有执着,一眼能望到底。现在,那双眼中,带着疑惑。
九遥对着帐帘叹了口长气,帘子一动,应泽竟又走了进来,他抱着包袱,从怀里摸出那枚龙牙,递给九遥。
九遥道,“起码我信。”
九遥回身,只见一名穿着铠甲的少年踏上云端,向他拱手笑道:“原来仙使竟是九遥君座?失敬失敬。帐中已备好酒菜,请君座随我来。”
敖明微怔,九遥也愣了愣,应泽举着酒坛,转而向上首的浮黎仙帝道:“帝座,末将忽然想起,下午还要去探魔族营帐,便来不及招呼九遥使君了,不知能否容末将先行告退,引使君先去安顿。”
九遥道:“我爹好酒,更好酿酒,所以我打从出壳起,就在酒中过日子,虽说凤族的酒比不上龙酒浓烈,但这样日积月累,喝酒于我来说,其实就和喝水一样。”
九遥谦虚道:“一般般,一般般。”
九遥有些好笑,朋友还分了真假?
九遥没奈何,正要伸手,一只黑色的衣袖挡在他面前,接过了那坛酒。

第三章

九遥道:“我相信将军的清白。”
九遥不语,应龙身为龙族一支,模样与其他的龙大不相同,属于神还是魔一直备受争议。
应泽的眉毛动了动,亦在自己的垫子上睡下,帐篷顶上,照明用的明珠自动落入不透光的黑袋中,帐篷里一片漆黑。
应泽住的营帐离举行接风宴的大帐不远,只比旁边的偏将和兵卒帐篷略大一些,营帐前竖着一杆旗帜,旗帜大红的底色上绣着一只展翅腾空的应龙,在风中猎猎飘扬。

第二章

九遥却觉得有些靠不住,以贪耆以往的表现来看,他与应泽宽厚隐忍的脾气不同,不服天不服地,任性恣意,对应泽在天庭当差之事异常不屑,魔族那里他虽不是头目,但明显也不遵从头目魔头的调遣。
贪耆与应泽不是亲兄弟,变回龙形真身的时候却比亲兄弟还相像,令九遥诧异的是,贪耆每次在战场上,虽然都浑身黑气腾腾,但并没有多少魔气,与应泽的气息也十分相近。
又瞥了一眼九遥,“向天庭复命时,替本座转禀玉帝,应泽乃我属下,他若有错处,都是因我纵容而致。见到那老山鸡,也帮本座本座捎句话,让他千万保重,万一成了魔族盘中的烤鸡,本座一定会沉痛悼念他。”
几巡喝下来,却见九遥竟然面不改色,依然谈笑自若,倒是几位量浅的龙将舌头有些大了,在场的龙不由得都心生诧异,敖明打了个酒嗝:“嗝,九遥君座真是好酒量……”
他收起剑,一字字道:“我定不负将军所托。”
夜半,突有紧急战况,魔族的头领纠结魔族精锐突破天兵的防线,直奔天庭,浮黎仙帝带了数十万兵马赶往增援。人间界此处的龙营,暂由敖明代掌。
他一个俯冲,疾飞向下,想用抓住正在坠落的应泽。
浮黎仙帝拧眉看了看应泽,又看看九遥,道:“也罢,你便与这小凤凰先退下吧。”
应泽神色一变,抓起剑匆匆出了营帐。
是龙的气息。有翼的黑龙,只能是应龙。
凤君九遥站在云上,俯视着下方的营帐,徘徊许久,犹豫难决。
九遥在龙族营帐中,眨眼过了月余。
应龙的啸声响彻天地,越来越遥远。
待应泽醒来时,发现满山遍野,都是天兵的尸骨,昏迷前,贪耆的长笑在他耳边回响。
九遥不得不说:“难道将军觉得,三界的太平清明,比不上你们的兄弟之情?”
应泽又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你没有兄弟,所以,你不懂。”
这属于龙族的军中事务,九遥不能参与,留在大帐中。
这一个来月里,应泽和贪耆交过三次战。
应龙愣了一下,勾着应泽身躯的爪子一松,应泽直坠而下,血色的山脉震颤。
九遥感到一股巨力击在自己身上,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双愤怒而惊愕的眼,那双眼与应泽很像,却又不同。
应泽肯定地说:“阿沐想走,谁也拦不住。”
偏将连胡须都气直了:“将军,属下请战!这就去端了那贪耆的洞穴!”
应泽苦笑一声:“连同族都对我们心有防备。说我们应龙嗜血暴戾,不与我们往来。”
九遥觉得这样处置最恰当,因为他做这个监察使,不是要给应泽定罪,而是要让天庭的一名将军,不要蒙受冤枉。
应泽出战时,他也跟在一旁。打仗九遥不擅长,但治治伤,用点法术牵制阵形,或者龙将们喷电吐雾降魔时,在一旁助一把风势,这些零碎小忙他还帮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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