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凤崖山下人头济济。
华山派的弟子虽然很会飞，却都不善水，摸索了半天，才将那名弟子拖出水面，十分狼狈。
讥讽青山派的那人立刻道：“呦，原来是清玄派的洛师兄，真是失敬失敬。”
华山掌门还未答话，重华子已向吊桥方向唤道：“凌之，速来帮帮华山派的师弟。”
乐晋不服：“为什么不至于？我看他就像！”
琳箐悄悄翘起嘴角，转头问乐越：“我们怎么走？”
跑到一旁的小摊边称了几包瓜子，又买了两包点心，塞进腰上的布袋里跑回来，拍拍布袋，“师兄们想吃的时候就来和我拿。”
重华子和清玄派的道长们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重华子关切地向华山派掌门道：“徐掌门，需贫道这里帮忙么？”
清玄派弟子众多，这次论武会来了约五六十人，其中有当日从青山派投靠到清玄皮的乐越的两个师兄，他二人对青山派有愧，低着头夹在人堆里快步离去，不敢抬头向这里看一眼。
昭沅依然跟在乐越身边，它旁边就是琳箐。它一边走一边四处东张西望，凤崖山上山的石阶修得宽阔平整，一旁的石壁上还刻着精美的壁画，壁画上有的画着凤凰顶着太阳飞在半空中，有其他的一大群鸟环绕在它周围。有的是单凤翱翔，都十分精美，连凤凰的羽毛都刻得很细致，栩栩如生。
乐越点头道：“好好，那我们等着。”
这汪湖水看起来很诱惑，如果不是有人在场，它真的很想下去游一游，它在旱地上呆了这些天，很想念水。
这厢青山派的众人沿着吊桥往对岸去，让乐越奇怪的是，难得洛凌之竟没有显摆，也和他们一道带着清玄派其他弟子从吊桥上走。那厢华山派正七手八脚在打捞那名沉湖的弟子。
鹤机子道：“还是踏实走路为好，我们走吊桥吧。”
上山的时辰未到，各门派的弟子云集在一起等候。前来看热闹又没有观会帖的闲人们挤在路边看热闹，单刀赴会的江湖异士们不愿随人堆上山，便各自找一处僻静的所在做遗世独立状，各赌场押胜负买注的摊位处处皆是，兜售点心瓜子茶水扇子手巾板凳的小贩们来来往往，甚至还有一些江湖郎中在树下大heｔusｈu•ｃom.com石边搭起摊子，摊前大多挂着一幅皂帘，上书“祖传秘方专治刀枪棍伤及各类内伤”。
昭沅一惊，急忙摇头：“没……没有……”
昭沅东看西看，兴奋得双眼发亮，觉得眼睛很不够用。
洛凌之微笑还礼。
乐秦道：“要是我们恰好没和他对上怎么办？”
洛凌之歉然道：“这都是我派师弟鲁莽所致，家师已对他们门规处罚，正在暗室中思过，待论武大会之后再前往贵派请罪。”
然后侧身，向乐越拱手道：“越兄。”
昭沅用力点头。
方才在山脚下时，乐越曾将昭沅拉到一旁，偷偷对它道：“你来了也好，待会儿上了山之后，你就多往清玄派的弟子中看看。这次论武会，他们年轻弟子中最像样的都来了，若你要找的人在清玄派内，那就十有八九会在这些人当中。你多看几个，除了洛凌之外，还觉得哪个像就告诉我，搞血的事情包在我们身上！”
小师弟们便只得绷起了脸皮假装严肃地站着。琳箐在一旁看着，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道：“我去买，反正我是女孩子，买点零食没什么丢脸的。”
乐越瞟了它一眼，道：“大庭广众莫谈国事，应该不至于是洛凌之。”
重华子捋着胡子笑了笑，迈步走向湖面，清玄派的其余主事道长们后他一步跟上。重华子众人在水面上漫步而行，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比之天上御剑的华山派，修为更显得高明。
琳箐似笑非笑地瞟了瞟它。
方才嘲笑昭沅的某派弟子却好像不打算就此算了，继续高声道：“青山派人数寥寥，还有一个是女人，看来果然门派凋零，只要有人肯进就收了。”
洛凌之淡淡点头回礼：“这位师兄客气。”
在仙界，羽禽和兽族一向互相看不上，羽禽自诩清高，兽族则很看不惯这种清高，觉得羽禽华而不实。尤其像麒麟这种神兽。护脉麒麟原本与护脉凤凰并列为四大护脉神，地位相当，麒麟与龙一向关系不错，还时常鄙视鄙视凤凰专管女人事，但自从龙被打败后，凤凰爬上了最高位，麒麟被踩在凤爪下，心中常有不忿。
他们啰啰嗦嗦地在湖边耽误，后面的清和*图*书玄派及其他门派早就赶了上来，方才出言耻笑青山派的人原来就是那个在路上御剑从他们头上飞过的华山派的弟子。华山派为首的长须道人向清玄派为首的掌门重华子拱了拱手：“重华兄，鄙派先行一步了。”
昭沅在一旁听着，心里和爪子都一凉。
乐越向洛凌之抱抱拳头：“洛兄，我们先行一步去论武阁了。”
华山派掌门踏剑降下水面，厉声道：“何人暗箭伤人？”
昭沅望着水面上洛凌之的身影，心中再次暗道，一定是他吧，一定是的。
乐越凉凉地道：“算了，人各有志，我还要谢谢他们呢，他们要不走，我怎么能混到大师兄的位置？”
乐越的师弟们感动道：“有个师妹真好。”
琳箐不屑地小声嘀咕道：“凤凰就是喜欢把自己搞得最高贵。再高贵，也不过是只鸟。”
杜如渊摇头晃脑地去一边感叹了。昭沅扯扯乐越的衣袖指向湖面道：“为什么他们不走一样的路？”
琳箐用手臂撞撞它：“喂，为什么你总是盯着清玄派的那个洛凌之看？”
如今魔已烟消云散，仙也踪迹难寻，只有这个湖还留在此处，年复一年。
湖泊上架着一座吊桥，湖中居然还有一块块露在水面上怪石，有的人从吊桥上走过，还有人直接在水面上踏石而过。
乐越道：“这就是看各人的喜好了，武功弱的，或者不爱显摆的，一般都从桥上走过去。但有些武功高的，想要显摆一下的，或者爱好与别人不同的，就会从湖上飘过去，凌波踏浪是轻功中的至高境界，寻常人很少能达到，所以朝廷就派人在湖里放了这些石桩，留给踏浪过湖的人一个提起换脚的地方，省得他们一口气换不过来，掉到湖里去。”
昭沅点头，而后问道：“为什么他们不游过去？”
乐越告诉昭沅，这汪湖泊也和他们青山派有关。相传那位在菜园里飞升成仙的某师祖曾在此处仗剑除魔，与魔相斗时把这个山顶轰出了一个大窟窿。天长日久，窟窿里蓄满了雨水，就变成了一个湖。
遂带着身后的清玄派弟子们离去。
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对他侧目而视，乐越道：“你为什么要在此地念这首三岁孩https://www.hetushu.com.com子都会背的写一个楼的诗，想显摆自己有学问，难道不能挑一个关于湖的，生僻点的诗念么？”
昭沅抓抓脑袋，不再多嘴了。
师弟们嬉皮笑脸道：“大师兄，师弟们明白。”
乐越和师弟们冷冷地瞧着他们，乐吴道：“在青山派好好的大师兄不做，非要到清玄派做末等弟子。”
而后一挥袖，他与身边的其余道长和身后的弟子们便齐齐御剑而起，飘向湖面上空。
昭沅看着这些壁画，心中更不舒服，按理说，这些壁画上本应刻的是龙。琳箐握着拳头低声对它道：“你一定要争点气啊。”
昭沅和青山派的众人一同走到对岸时，洛凌之和华山派的人也已经将那个掉下水的倒霉弟子拖上了岸。那名弟子正被人按着肚子，一下又一下将吞的湖水挤出来，极其狼狈。乐越和他的师弟们都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瞧了瞧他。
乐越道：“那是，要不怎么做你的大师兄？”
不远处有人朗声道：“阁下的话是否说得有些太过了？”
乐晋四处望了望，缩着脖子半掩着嘴低声道，“嗳，我听说，圣上驾崩后，最有希望继位的是安顺王的世子，据说这个世子从小就隐姓埋名在清玄派中习武，该不会就是洛凌之吧。”
乐越扯动面皮道：“哦，还好还好，就是到现在都起不了床。所以这几次就带了两个新师弟过来了。”
洛凌之再看着青山派的其余人，和气地笑笑：“家师和师伯师叔们都在前方，在下和师弟妹们要告辞先过去了，稍后山上再会吧。”
乐晋道：“凌云壮志的凌。”
昭沅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着青衫的身影引着一群人不急不缓地走来，温雅的眉目在阳光下如水如玉。
众弟子们便又都振奋了。那个人还在不阴不阳地说个不停，青山派的弟子们只当没有听见。
鹤机子和乐越的师叔们前去和各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客套招呼，乐越和师弟们找了个空旷的地方站着，乐越的几个小师弟蠢蠢欲动，想去买两包瓜子打牙，乐越警告地瞄了他们一眼：“大庭广众，不要给师门丢脸，拿出点严肃淡定的气势来！”
上山石阶的最尽头，是一块白石平台，一和-图-书旁的石碑上题着“仙踪台”三字。一汪碧水横在平台与远处的楼台之间，浩浩渺渺。
昭沅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杜如渊一眼，一瞬间，杜如渊似乎对它笑了笑。它定睛再看，杜如渊又打开书册在看，像是它刚才眼花。
自然无人应答，其余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华山派的这个弟子会突然从天上掉下来。
杜如渊思索道：“那应该就不是了，因为安顺王的先人中，有一位叫做慕凌，他倘若是安顺王世子，不会犯先人名讳。”
许多门派的年轻男弟子都在偷偷看琳箐，青山派附近站着的某门派弟子中，有一人嗤笑道：“哈，青山派中还有个戴大吉大利项圈的，是图吉利故意的么？论武大会有限定年纪吧，还在吃奶的就赶紧回去别等人赶了！”
昭沅一面顺着石阶向上，一面在暗暗打算，等一下到了山上，要多多观察一下清玄派的弟子们。希望这几天能顺利找到那个人。
昭沅十分想到别处转转，但乐越他们都呆在这里一动不动，它也只能一动不动。
重华子一行走到湖中心时，前方忽然扑通一声，有个黑点以倒栽大葱式从半天空中流星般坠落下来，扑通扎破水面，咕咕地沉了。
乐越大步走到人堆前，对着洛凌之一抱拳，露齿道：“洛兄。”
乐越绷着脸道：“现在不能吃，等论武会开始后空闲了再说。”
她摸着下巴，目光锋利，“该不会……你选中的人就是他吧。”
乐越道：“那就等论武会结束后再私下扁他一顿。”
那个门派的人堆中立刻爆出一阵大笑，甚至旁边的其他门派也有人笑了笑。乐越的师弟乐燕乐鲁和乐郑立刻卷子袖子，就要过去讨口气，乐越一伸手臂：“谁都不要动。论武会前，不要节外生枝。论武会上打他个老树开花不就行了？”
洛凌之道：“贵派小师弟，伤势还好么？”
杜如渊在乐晋说话时便袖起了书也在一旁听，此时卷了卷书册道：“不知道这个洛凌之的凌是哪个凌？”
乐越实在地道：“不懂。”
青山派最近几年一直窝囊得十分出名，在一旁等候的其他门派众人都在暗中打量他们，他们人数少，且中间有琳箐这个女孩子，还有昭沅脖子上那个金灿灿和-图-书的大项圈，更是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一旁的杜如渊从书本上抬起头笑眯眯地道：“忍气未必等于吃亏，善容方可纳百川，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乐越向湖面上瞄了瞄，他本就不大相信洛凌之会如斯甘于寂寞，原来有后着在这里。
琳箐在一旁哧哧笑，皱皱鼻子小声道：“土龙。”
论武大会由朝廷举办，山门和山路都把守着兵卒维护秩序，对如何上山并无特别的规定，但几乎像约定俗称一样，都是一个门派接着另一个门派上去，门派之间，彼此保持距离。青山派的众人夹在众门派之间上山，清玄派在他们身后，与他们隔了一两个门派，乐越的师弟们觉得这是个把清玄派远远踩在脚下的好兆头，非常开心。
乐燕乐鲁和乐郑翻翻眼悻悻地不动了，乐燕道：“大师兄真的越来越有高人的气质了。”
乐越道：“呃，在水里游，于江湖人来说，是不能显出面子的。”
琳箐看着天上飘着的华山派，暗暗动了动手指。
洛凌之应了一声，振袖而起，只见一条青影从吊桥轻飘飘落上湖面，衣袂如流云，御风踏浪而去，他行得极其快，固然显不出如重华子那般慢慢行走的功力，但轻盈优雅，宛如谪仙凌波，吊桥上的许多人不由得出声赞叹，各派年少的女弟子们望着水面上洛凌之，心都不由自主跳得快了些。
杜如渊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书看，只有琳箐来回跑来跑去，她又买了几把扇子，分给大家一人一把，连鹤机子和三位长老的份都买了。
乐越板着脸向身边的师弟们道：“把那个嘴贱的脸给我牢牢记住，等到了论武会上不打得他连他亲爹妈都不认得，我们一起跟他姓。”
杜如渊敲着书道：“此乃借诗怀故，只是抒发而已，难道你竟不懂？”
约半个时辰后，凤崖山边的大鼓被咚咚敲响，各门派上山的时辰到了。
杜如渊袖着书在湖边悠悠念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千载白云空悠悠……”
乐晋插嘴道：“不过洛凌之这个人凭良心说还不错，做大师兄做得也蛮有气势的，清玄派的弟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他明明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那些弟子各个都服他不敢造他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