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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很快回过来：快睡吧，晚安。

而随着原油价格的上涨，天然气这样的能源类产品也跟着一路涨上去，与惨淡经营的其他行业相比，这简直就是超级牛市的格局。

又是一转眼，天已经黑下来。她手机开了静音，再想起来看的时候，上面是甘扬发来的一连串的信息——

发出去之后，就在担心是不是太生硬了，赶紧又追上一句：饭我已经买了，马上就吃，尽量早点结束，爱你。

那边回：再忙也得吃东西啊。

她其实是个特别粗心的人，小时候写名字都会漏掉最后一个字。但现在不会了，念书，实习，面试，她已经被训练得能够接受任何形式的吹毛求疵，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记忆。这一定也是因为钱的力量。

丁之童觉得，这简直比她暑期实习的待遇还要差，那时候人家虽然没给她return offer，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但初次见面，她也不好乱下结论，只能推测JV刚刷了大夜，脾气比较臭吧。

公司口袋里有钱，增发的股票也不愁没人买，而且后续计划中还会有一系列的并购项目。

又啰嗦了几句，打发走男友，她转头跟前辈套近乎，问JV：“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丁之童想，这是她作为分析师参与的第一宗交易，她不是实习生，也不是工具人，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但负责项目的VP出差，一时半会儿是见不到了。就算人在，她直接找上去也有越级之嫌。而JV又不肯教她，那剩下的一条路只有她自己死磕了。

电话打完，问题还是摆在那里。

回到上西的公寓，已经是凌晨了，她给甘扬发了条信息：到家了，好累，睡了。

20:30，下班了吗？

“气不顺嘛，你怎么做都是错的。”宋明媚见多不怪。

整个下午仍旧在找数字、输数字和对数字之中度过。虽然两人距离不超过两米，JV跟她交流基本都是打字，不是问进度，就是布置新任务。

果然，甘扬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还行。

19:00，吃饭了没有？

那边这才没话了，给她一张臭脸：——【

结果人家头也没回，说：“不了，谢谢。”https://m.hetushu.com.com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在午夜之后。

丁之童又想起冯晟开的那个玩笑，果断下楼买饭，本来打算吃汉堡，想起JV是印度裔，说不定是素食者，买了两份沙拉和咖啡回来，一份放在他手边。

这人却无所谓，想了想又说：“也对，你看不上别人的。”

丁之童觉得安慰，他没问那种无意义的问题，比如：怎么这么晚？

“套瓷怎么都套不上，难道我还要跟他聊板球？”她还真想了个招，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M行是他家十多年前上市时的主承销商，人面算是比较熟的，对这笔生意更是志在必得。

面试怎么样？她又提起不开的那壶。

丁之童无语，点点头，离开了午夜的办公室。玻璃是隔音的，连外面城市的噪音都听不到，整个楼层只剩下极其轻微的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何处还有人在工作。

她自然知道新人都是这样，就跟冯晟在交易楼层负责开机关机差不多。但事情上手做起来，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就像在看《心慌方》，是个活不过进度条十分之一的群演。而JV显然无意跟她详细解释，她前后问了几次，都只得到一些碎片化的信息，而且那口气还嫌她浪费时间。

“那个……”丁之童反正糊弄过去，问，“你不喜欢吃汤圆吗？我就还挺喜欢的……”

“不至于吧……”丁之童想起自己给人家买全素的沙拉，是不是也有点racist？

但宋明媚也没有好办法，只是安慰：“忍过去咯，你总不能去找staffer换项目，就算去找了也没用。分析师就是个工具，谁考虑你愿不愿意啊？你呢，也想开点，反正下个项目也不一定会碰到他。而且，这种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要么是他自己熬不住，要么是上面的人不想再留着他。”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丁之童在楼下快餐店里给甘扬打了个电话，但她心思全在别的事情上，聊了没一会儿就强行说了再见。挂断之后，又打给宋明媚，说了说JV的情况，向高人讨教。

丁之童只好拣他爱听的说：我一会儿买份快餐，争ｍ.ｈｅtushｕ.ｃｏｍ.ｃｏm取早点干完，晚上不用加班。

检查之后，去JV那里交差，结果还是有批注。所幸只是一部分数字小数点之后位数的问题，而且是他没跟她说清楚。

不确定是不是太快了？他看到了又会怎么反应？

丁之童正郁闷着，耐着性子回复：还没，但是你这样问真的很让我焦虑你知道吗？

不管是面试还是培训，此地聊天的开场似乎都是这样。丁之童越来越觉得自报师门大概是个传统，就像打招呼一样，哪怕毕业好几年的人也很喜欢聊这个。而她之所以觉得怪异，大概还是因为自己的学校不大行。

戴伯拉与她泛泛地聊了几句，自我介绍哈佛出身，又问她是哪个学校的？在哪里实习过？培训感觉怎么样？

“为什么气不顺？”丁之童不懂，“我刚刚认识他，根本没惹过他。”

到那时为止，她都只当这是在激发自己的潜力，以为可以用认真苦干感化JV，但显然她的认真苦干在JV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17:30，我到了。

但JV没表示，仍旧坐在原处，头也不回地对她道：“你可以走了，黑莓和手机保持开机。”

似乎一转眼就到了下午一点，甘扬的电话来了，面试应该早已经结束，就等着她一起吃饭。

就是这么自信！丁之童笑出来。

但不等她提问，戴伯拉已经把她领到开放式办公区的一个小格子里，托付给了邻座的高年级分析师，看了眼时间，便匆匆走了，手里捧着没合上的笔记本电脑，身后拖着拉杆箱，不知道是去开会，还是赶飞机。这是个淡季，意味着到处做pitch。

甘扬这下不干了，在那边质问：“丁之童，我约你过情人节，你约我过元宵？”

2008是美国总统大选年。虽然有研究报告预测，如果11月民主党候选人获胜，此后的政策可能会使美元走强，油价回落，但毕竟还有稳定的国际需求摆在那里，市场普遍认为油价至少会维持在每桶85美元左右。

宋明媚给她分析：“你不是说他年纪比你大不少嘛，不如去打听一下他到底几岁了，在分析师位子上坐了多少年？有些人是高龄改行来干m.hetushu.com.com这个的，技术可以，性格不适合，死活就是升不上去，但又不舍得走，看到年轻人进来，心里当然不平衡。”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她完全没想到两人之间第一次说“爱”居然是这种场景，如此平淡，充满着加班狗的俗气，却又如此默契，那么让她动心。

“真的，”甘扬摇着头叹了口气，说，“要不是知道你这工作真的是hour很差，我都快怀疑你在纽约另外有人了。”

负责人员调配的staffer——就是之前之前打电话给她，通知提前结束培训的那一位——把她带去见了产品组的VP戴伯拉。戴小姐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亚洲面孔，却有个显然是盎格鲁撒克逊传人的姓氏，就连讲话也是纯正的新英格兰口音。

她读着这句话，简直就能看到他一口气说完的样子，对着电脑屏幕抿唇笑了起来，像个偷着乐的孩子。

而这第一步，就是要做一场成功pitch。

新邻居是个印度裔男人，年纪看起来比她大不少，戴着副眼镜，讲英语倒是没什么口音，估计已经是二代移民，自称全名很长，让她叫他JV，说大家都这么叫。

丁之童看过邮件，一点不出意料，文字撰写轮不到她，也不能碰模型，简而言之就是给JV打下手，比如在彭博机上筛选可比公司和可比交易，找资料，抠数据，整数据库，再做点最基本的计算。

丁之童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检查了文字和数字的格式要求，公式，链接，币种，数量级，还有比率之间的逻辑关系。每一项都查三遍，是真正的三遍，在纸上打勾计数。

结果人家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句：“不了，谢谢。”

“胡说什么呀？！”丁之童骂他。

看着那条信息，她心里想，明天不如早点告诉他自己已经下班到家了吧，别搞得一个人加班，两个人熬夜。

她也不好多问，只道：那你早点回学校吧，路上注意安全。

……

因为pitch没做完，一周后的春节之约只能算了，甘扬倒也不介意，笑嘻嘻地提醒说：“再下周是情人节……”

丁之童在心里算了算和*图*书时间，给他还了个价：“要不我们还是元宵节那周末见吧？”

整整一周，她下班时间都在凌晨2、3点之间，回到公寓胡乱洗个澡睡下去，直到七点闹钟响起。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摸黑莓，看睡过去的这几个小时又攒下了多少邮件。

丁之童就这样开始了自己在M行产品组的工作。

但不管几点下班，她总是会在十一点左右给甘扬发一条：到家了，好累，睡了。然后跟他互道晚安。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再通电话，说一切都好，工作很顺利，报喜不报忧。

丁之童听着，倒是觉得JV有点点可怜，但转念又觉得其实可怜的是自己。如果pitch成功，她还得跟这位仁兄共事，少说几个月。

丁之童无奈，多出来的沙拉和咖啡，只能她自己当晚饭吃了。

丁之童如梦初醒，发觉自己都快忘了有这么件事了。虽然手机开了震动，但在这空落落的办公区域里听起来还是有些突兀。她赶紧按掉，用信息回复：忙，不能跟你一起吃午饭了。

于是，接下去的那几天变得更加忙碌。JV交给她的任务本来就不轻，完成之后她也不走，现场等批注的时间全都用来看相关的邮件、草案和模型，再引申开去，自学天然气，心里总算有了大致的全景。

五个小时的睡眠之后，她回去上班，走进办公室不过八点半，却看见JV已经在位子上，像是根本没离开过，但衣服倒是换了一身。

接下来整个上午还是跟前一天一样，两人之间的沟通几乎全都是通过邮件和实时信息完成的。JV布置任务，她完成之后让他看，再按照他的批注修改补充。她提出关于项目的问题，仍旧没能得到回应。

但叫她没想到的是，信息终于发出之后，甘扬那边几乎同时来了一条：知道啦，我一次说完，记得吃饭，晚了别坐地铁，打车回去，爱你。

当时正值国际原油期货价格大涨，去年年初还是50美元一桶，到了今年2月份已经稳稳站到100美元上方。也就是说，仅仅一年时间，价格翻了一倍。

JV看起来很累，也很冷淡，但迎接新人到来的大礼包倒是都准备好了，Bloomberg，Facthｔｔｐs://www.hetushu.cｏm.ｃoｍset，Capital IQ，直接几个保密封交给她，让她自己登录各种系统修改密码。还没等她全部弄完，分配给她的任务就已经发到她的邮箱里。

但宋明媚立刻阻止，说：“你别！当心三哥投诉你racism。”

这人永远在那儿坐着，邮件几乎都是秒回，哪怕是凌晨四点一封，六点又来一封，不知是一直不睡，还是半夜醒几次专门收信回信？她甚至觉得没见过他站起来走动，不上厕所，不喝水，不吃东西，很可能也不睡觉。以至于怀疑，这人难道是靠光合作用活着的吗？

戴小姐接着又跟她解释，因为突然走了一个冬季实习生，所以才让她提早结束培训，临时进组，暂时就专注在这一个项目上。那是一家天然气上市公司的定向增发融资，公司名叫“XP能源”，远在俄克拉荷马。油气行业和证券资本市场都是丁之童没接触过的，一大半专有名词没听懂。

最后那两个字，她打了，又删掉，再打上去，再删，再打，简直就像是一页来来回回改了十几次的PPT。

会上讨论，列出提纲，整个架构看起来就真的是一本书的规模，由行业组和产品组分工完成，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两周。丁之童被突然从培训中叫过来，原因也正在于此。

丁之童改完再让他过目，心里说：怎么样？我比实习生好一点吧？

就丁之童对这人的了解，如果他说还行，那估计就真的是不太行。

丁之童觉得有点道理，继续求教：“那我怎么办啊？”

换句话说，“XP能源”是这萧条市面上难得的黄金客户。可想而知，为了争取到这笔交易，各大投行会做出多么卖力的表演。

所谓Face Time没事也不能走，待在办公室露个脸，PTTBpretend to be busy，装作很忙的样子，FILOfirst in last out，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她也都懂，实习的时候还这么实践过，可遇到JV只能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