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两人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听见胡雨桐在外面跟王清歌玩笑，说现在上个班可真不容易，996 也就算了，居然还得陪老板坐监。

路之鸣知道他明白了，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有人在搞我们。”

女老板玩笑，说：“今天虽然是好日子，但我还是得友情提醒一下，这边不建议纹对方名字或者头像，因为分手了还要改。虽然我可以多挣一次钱，但是你们又破财又受罪，一不高兴不得给我个差评么？”

第二天，唐宁和胡雨桐又跑了一趟网监大队，然后在看守所里见到了“初见”的 CEO 路之鸣。

“行，那我们先不说那个，”路之鸣显然道理都懂，马上改弦更张，“今天上午警察找我问话，说他们从被扣押的服务器上提取了两万张图片，就在这两万张图里已经发现了将近五千张黄图。我当时就跟他们说，这不可能。我们有有 AI 识图，也有人工审核，这中间肯定会有遗漏，我不敢说一张黄图都没有，但将近四分之一是黄图，这是什么概念？”

李铎这才慢悠悠地解释：“我冲她说的，她挑衅我……”

路之鸣答：“要真是那样，’初见’早就火出圈了，还用愁注册用户和营收数据么？”

女老板来回看着他们，又问：“你俩谁做？”

工作灯下，王清歌看着李铎，问：“就是这个时候，你什么感觉？”

李铎没笑，指指王清歌，说：“我纹个跟她差不多的就行了。”

但她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李铎又问：“所以你刚才想说的和_图_书到底是什么感觉？”

李铎凑近了去看，她已经用手指着念出来：“Factum，这是’法律事实’的意思啊！早知道我纹这个了。”

但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李铎已经牵了她的手，靠近，然后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王清歌含糊过去，全不见了刚才在尚老师面前的魄力。

“出什么事了？”余白也紧张起来。

脑中闪过他手臂内侧那个新刺的伤口，黑色的墨迹随着男人的肌肉和静脉起伏。王清歌忽然低头，暗自骂了一句，心想要不就这么跑回去吧。

“兄弟之爱啊？给谁看见好像都不太好吧。”王清歌哈哈笑起来。

等到出了纹身店，她更加觉得倒霉，外面居然下雨了，而且还下得挺大，湿冷异常。两个人都没带伞，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站在骑楼的廊檐下面。

路之鸣以为他不同意，继续说下去：“Sex sells，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而且，陌生人交友社区说穿了都是荷尔蒙导向，要是一个平台上四分之一是黄图，那其他排名差不多的 app 肯定也是一样。如果其他 app 上没黄图，那有黄图的那个肯定能甩他们几条街了。但‘初见’在这个品类里面最多只能算是的五大之一，连榜一都没上过。”

王清歌倒也自觉，拉了一把衣服领口，露出锁骨下面那个拉丁文词语。

“啊？！严重吗？”余白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车祸。

“不起诉？”余白这下完全猜不到了，只是问，“邵杰他到底怎么了？”

“是邵杰，”手机和*图*书又震，唐宁一边回着信息一边说，“……他在西雅图那边出了点事。”

女老板从护目镜上方瞄了他一眼，不是很友善。

李铎也看着她，忽然就明白了，但还是面无表情，答：“我在想上次是什么时候打的疫苗，等会儿要不要去医院加一针阻断，隔两周再查个血。”

王清歌再仔细一看，还真不是，那个花体字中间少了一个 c。

李铎却道：“那我来说吧。”

王清歌继续低头翻册子，突然停下来说：“咦，这个有意思，怎么还有这个呢？”

唐宁顿了顿，不是整理思路，而是找一个合适的说法。余白有点惊讶，这个世界上居然也有他说不出口的话。

“算了，我就是瞎扯，别提了……”王清歌尬笑，避开他的目光，望着夜色下细密的雨幕。

“医生能纹身吗？”王清歌这时候才想起来问。

“这个想法你跟警方说过没有？”唐宁看着他问。

唐宁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低头打字，然后又拉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背手关上门。

“就是下针之前，你问我的那个时候，”李铎试着形容，“知道就要发生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知道是会疼的，但不知道疼到什么程度。就那么等着，皮肤上擦过碘伏的地方觉得有点凉。”

“什么概念？”唐宁跟着捧哏。

路之鸣一见律师，就急着问：“这不是有避风港原则么？我们只是 ISP，提供平台，不制作内容。要是平台上有什么违规的东西，像从前那样删除就得了，最多下架整顿，怎么至于到这一步呢？”wｗw.hｅｔｕshu.cｏｍ•ｃｏm

女老板动作麻利，消毒，装针，开机调试。有那么几秒钟，房间里很静，只听见弹簧片往复震动发出的嗡嗡声。

王清歌意外，转过脸去看着他。

王清歌没抬头，指指李铎。

李铎耸肩回答：“反正没有规定说不行。”

女老板回答：“命运。”

“那就博爱吧，Fraternity 怎么样？”老板娘又建议。

王清歌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余白倒是笑了，回头看了一眼唐宁，却见他正低头看着手机，眉间微蹙。

李铎没理她，撸起袖子，胳膊都已经递出去了，只对女老板重复：“就这个了。”

结束会见之后，唐宁和胡雨桐离开看守所，回到立木，天都已经黑了。余白还在所里等他，两人聊了聊这一天的情况，她的看法也差不多。

女老板瞥了一眼，却是笑了，说：“大姐你什么眼神？这是 fatum，不是 factum。”

王清歌看他这态度，有点不高兴，想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去洗掉吧，我给你出皮秒的钱。

李铎便也摇了头。

虽然交友 app 上满眼都是俊男靓女，但这位 CEO 本人却是个肥宅，不过三十出头，已经微微谢顶。

唐宁只得跟他解释：“‘避风港原则’归根结底还是著作权法下面的提法，网络传播权的民事纠纷案件才适用。就算被用到转播淫秽信息的案子上，后面也总是紧跟着‘红旗原则’。所以也别喊什么技术无罪了，如果违法事实显而易见，即使平台没有收到通知，也不能用’避风m.hetushu.com.com港’作为借口放任传播。”

话讲到一半，第一笔“f”已经下去了，他险些没叫出来。

“就这个了。”李铎在一边插嘴，说完便脱了外套，坐到椅子上。

“那 fatum 什么意思啊？”她问。

“给领导看见多不好。”李铎表示反对。

女老板认得王清歌，看到她带着李铎进来，开口就是一句：“男朋友啊？”

女老板看了看，笑说：“她是’自由’，那你纹’民主’得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纹身店里只有女老板还在，推个寸头，穿一件黑 T 恤，袖子底下露出一截花臂。

那一刻，远处正滚过沉闷的雷声，她却还是听到他轻声地说：“……Fatum。”

“你的意思是……？”唐宁又想起昨夜余白的猜测——可能有人针对此类软件进行举报，甚至连时间点都掐好了，专挑流量暴涨的特殊节日，比如去年的七夕，还有今年刚刚过去的这个情人节。至于举报的结果，轻则下架整顿，重的就跟’初见’一样，连 CEO 都进来了。

王清歌倒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佯作鄙视，说：“我七个字母，你这才五个……”

完事之后，女老板扫码收钱，给了一支药膏，交代保养方法。李铎撸下袖子，穿上外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铎看见她这样，反倒笑了。王清歌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是在笑啥，只管拿过纹身图样的册子来翻。

路之鸣只当他怀疑有内鬼，即刻否认，说：“‘初见’这是一个完整的项目，没有分出去外包的部分。IOS 版，安卓版，还有服务和*图*书器，都是我们自己的团队在开发维护。昨天一早警察到公司抓人，技术部门的负责人也都跟着一起进来的，现在都在看守所里。你说要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自己也跑不了啊，对不对？”

“怎么了？”余白觉得他面色不对。

看到证据之前，这个问题似乎无解。

离开时，王清歌看到门背后挂着一本黄历，上面西历数字印得最大——2 月 14 日，总算知道人家刚才为什么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了。她深觉尴尬，这一趟就是为了解释那种感觉来的，但李铎显然没有领会。

也许是没找到其他可以准确替代的词语，他终于开口道：“嫖娼。”

这话说得就有点太直接了，唐宁笑出来。

五个字母，前后也就三分钟。刚纹完是凸起来的，新新鲜鲜的一个 fatum，周围泛着红晕，像是悬浮在皮肤上方。

网络公司不是黑社会无间道。根据她之前做过的背景调查，“初见”运营状况良好，前景可期。公司里的雇员也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 IT 宅男，似乎不至于为了一次性的利益，放弃前途和事业，把自己也一起折腾进看守所里。那路之鸣说有人在搞他，又会是谁呢？

路之鸣点头，然后又摇头，说：“我提讯的时候说了，但服务器就是他们拿回去鉴定的，出了机房之后发生过什么，还这么说得清呢？”

却听那边回答：“BK 的律师已经介入，正在争取不起诉。”

这话似有深意，但要是朝证据污染这个方向想就有点麻烦了。唐宁先退了一步，向路之鸣了解了一下他们公司的组织结构和业务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