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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忠建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问：“既然这么说，那你作为律师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呢？”

唐宁不解释，笃定让她等着。

唐宁还是荤素不忌，又拿自己打比方：“要是我上了红通，我肯定从陆路走，装作背包游客混过境，去个没有引渡条约乱七八糟的国家，像 Jason Bourne 那样猫起来，然后再想办法。”

助理辩解：“但周谦手里下有三百多名员工，网贷只是其中一项业务，催收是更下一层的部门，一共才几个人，大部分的工作还是外包的。他作为 CEO，不是直接领导，也不能说下面人具体干了什么，怎么干的，他都能知道啊！”

再开口又是那个助理，说：听人家讲某某某和某某被劝返回来，就取保成功了。

他这个动作，周董应该也看见了，但还是没说什么。

助理又问：“周谦的公司做的其实是民间借贷，每一步都有合同，借款人对本金、利率、还款条件都是确认过的，诈骗这一项是不是能够打掉啊？”

唐宁却一句话否决，说：“中国和澳大利亚之间的引渡条约虽然还没生效，但他已经上了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哪怕当时来得及在对他实施边控之前出境，只要用真实身份进入澳大利亚，消息早就传回来了。而且，他犯的事不会判死刑，或遣返或驱逐出境，还是很有可能被送回来的。”

上了车，余白就把那个问题问出来了：“你是不是压根儿就不想接这个案子啊？”

唐宁想了想和*图*书，说：“如果你非要用营销策略来打比方，那也应该是集中优势吧。”

助理问唐宁，周谦可能被控哪些罪名？

周忠建不语，脸上也辨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反倒叫余白觉得他就快发作了，而唐宁装逼装过头了。

唐宁还是驳回：“现在都电子芯片了，假护照只能用来骗人，不能用来跑路，在边检一刷就露馅儿了。”

唐宁说完这些又没话了，余白只好接上，说了说他们事先了解的情况：“涉案的那个 APP 早已经下线，我们只在网上查到几个借款人的还款页面截图，页面上写明的利息的确都不超过 36%。但除了利息之外，还有服务费。按照实际到账金额计算综合利率，远远超过 24%的合法标准，甚至也超过了 24%至 36%的自然债务区间。再加上违约金、滞纳金之类，几个月之内欠款金额翻十几倍都是有可能的。”

唐宁却答：“当然不是，你看我刚才多努力。”

“他不是在澳大利亚读过书么？”余白反问。

余白觉得，周董那句“唐律师是不是赶时间”，就像是在问：你是不是压根儿就不想干？

周忠建这回也不忍他了，直截了当地问：“唐律师是不是赶时间？”

“或者就是真护照，改了英文名字，”余白继续猜，“以他的家庭条件，悄咪|咪弄个双重国籍也不一定啊。”

“那假护照呢？”余白照着电影里的情节瞎猜。

唐宁反问：“那两位涉嫌的罪名都是非法吸纳wｗｗ.ｈeｔｕsｈｕ•cｏｍ.cｏm公众存款吧？非吸就是这样，只要全额退赔了，基本就是缓刑，所以才能取保。但周先生是诈骗，而且涉黑涉恶了。”

周谦有那边的签证，估计房子车子也都有现成的。可想而知，他如果要跑路，最简便的方式就是去澳大利亚。

转了一圈，又回到最关键的那两个罪名上。

话到此处，他停下，没说透。

余白也是奇了，这事竟然成了，周董难道真的图他脸嫩，图他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账肯定也有人给他们算过，助理并不意外，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又问涉黑涉恶这个罪名能不能打掉？

唐宁继续：“周先生那个现金贷的 APP 用户超过两百万，检方指控的犯罪事实估计会有几百宗之多，有些也许根本没有报案人，有些行为无法查证，还会有一些用户原来就无力还款，本身具有非法占有借款的恶意。这些事实需要一条一条地去看，凡是有证据支持的，都有被驳回的可能。”

余白知道这些罪名人家肯定早就听过无数遍了，此时要的就是更细化的阐述，但唐宁偏偏不再多做解释，反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这话就说得很不客气，却也是事实。

周忠建等着他打比方。

唐宁倒是笑了，又答：“借一千，先扣利息，到账八百，光是这砍头息就涉嫌虚增借款金额了。还有利息，要看包含全部费用的综合利率。这民间借贷又不是商业银行，存在违约金、滞纳金吗？这种收费名目本身就是不成和-图-书立的。”

“不可能，”唐宁第三次打叉，“如果他有其他国家的护照，而现在警方又不知情，那就说明他上一次回国入境时使用的还是中国护照。你让他拿一本没盖过入境章的外国护照去过边检，那是国安级别的事故，不是送人头么？”

唐宁又说：“他们公司内部的情况我们就不太了解，但按照其他小贷公司的结构，也就是财务、技术、运维和催收四个部门了，算得上关系固定，联系紧密了。从放贷到催收，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辩称不知情，但持续半年时间，流水二十亿，获利两亿，算是周先生手里最能赚钱的团队吧？……”

“你刚才那叫努力 ？饥饿营销吗？”余白觉得他获选的几率几乎等于零。虽说律师接受委托之前放几句狠话是行业惯例，好让客户不要抱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但他的态度也太不客气了，尤其当对方还是周董这样一个人。

“现在怎么了？”周董又问。

唐宁一气说了五个，诈骗，非法经营，强迫交易，侵犯公民个人信息，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

这个人家大概就是之前来面试的哪位律师了。

助理这才愣住了，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余白叹气，觉得这人也太不讲究了，说这种话就一点都不觉得晦气么？

两人又如来时一样，被助理送出大宅，在门口客气道别。

助理插|进来说：“那个平台流水有将近二十亿，但通常一次借贷只有几千到一两万啊……”

余白解释：“周和_图_书先生公司所在的那栋办公楼挺高端的，官网上有每一层的消防示意图，根据那一层的隔断和消防容量核定人数就能估计出来。”

余白心想：得，结束了。

接下来的谈话也都是由那个助理主导，周董在一边听着看着，极少开口。

言下之意，这一笔一笔地去看该是多大的工作量、多少机费时间啊？

他接了，对面一口标准的浙普，说：“唐律师，你们那边发一个委托书过来吧，我们走一下程序。”

“那大概要判几年？” 这一次，是周董亲自问的。

而唐宁回答：是的。

唐宁点点头道歉：“接下来在市区还有一个会。”

余白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冷知识，干脆作罢不猜了，问：“所以你觉得他现在在哪儿？”

周忠建听闻便站了起来，说：“那好，我们就聊到这儿吧。”

当然是人都没见到，光靠猜猜猜啊。

“你有什么优势啊？”余白没明白，心想人家是图你脸嫩，还是图你不知天高地厚？

等坐下点了菜，他又把话题扯开了去，推测起周谦的行踪，问余白：“你觉得他现在可能在哪儿？”

唐宁答得十分简略，说：“肯定不行。这一类的判例多得很，省高院的纪要也已经明确了，只要有’套路’，无论对方是否知情，都不影响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的认定，有了这个认定，就构成诈骗罪。”

余白顿时觉得有戏，可身边那位装逼还没装够，答：“律师不是法官，就算把案情聊透了，我也没法给出准确的刑期预测，更不用说是hｅｔusｈu•com.ｃom现在这样了。”

一顿饭还没吃完，唐宁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余白表示继续拭目以待，心说人家面试了那么多律师，其中必定有些比较水的，或显摆头衔，或暗示门路，甚至展示学术论文，当然也会有很多经验丰富，好好分析案情的，这些人都没能入得周董的法眼，你所谓的优势又在哪里呢？

但唐宁就是那么自信，甚至不急着回 A 市，把车开到附近一个小镇，在街边找了个土菜馆吃饭。

“是，涉黑的案子一般就是这样，必须得细化到一个个犯罪事实，肯定要投入很多人力，律师费用也会很高。”唐宁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再转念，她忽然就明白了，唐宁之所以可以拿下这件案子的委托，可能就是因为他与周谦年纪相仿，而且也有一个那样难以逾越的父亲。

唐宁没直说，只答：“总之现阶段不要问会判几年，还有如果自愿回国，是不是就能办出来取保候审，真不好说。”

助理没想到他这就说完了，对话冷了半秒，而后才说：“但他那个现金贷是有牌照的，利息也在规定范围内啊。”

唐宁回答：“辩护不光是有罪和无罪的差别，还有罪重与罪轻。眼下缺少资料，我只能打比方来说……”

唐宁仍旧摇头，说：“曝人通讯录，发隐私照片，软暴力也是典型的涉黑行为。这些都已经有司法解释，不存在疑问了。”

唐宁又反问：“三百名员工是周先生名下五家公司的总和吧？现金贷的团队其实只有三十个人左右，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