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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小题大做好吗？”余白又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搞得我都被自己感动了，不就是扭了脚，胳膊破了嘛？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你以身相许呢。”

余白被他按得有点闷，连医生都看出不对，说笑了一句调节气氛：“病人都还没怎么样呢，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那我跟爸爸一起去。”唐宁道。

余白回答：“我爸爸要是知道我被一个老头儿打了，他估计抄着西瓜刀就找人家去了。”

钱母这下真急了，回过头来求儿媳：“婷婷，你说怎么办啦？”

钱母看见警察倒也不怯，抢在前面解释：“我们又没有碰她咯，是她自己突然冲过来撞到椅子上的，还不让我们走，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你可别告诉我爸妈。”余白转念又补上一句。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唐宁却只是蹙眉，推了轮椅过来。

仔细清创之后，才算是看清楚伤情。其实，陈锐刚才那么说也只是存心唬人，伤口面积的确不小。但因为是钝器砸的，很大部分是擦伤挫伤，只有最深的一处三角创口需要缝合。轻伤肯定够不上，轻微伤倒是妥妥的，如果余白拒绝调解，钱父至多就是拘留十五天。

余白还是觉得这是件小事，自己当时并没想太多，就是怕这时候再出了什么问题，他的腿真的落下残疾，却不知为什么被他这幅样子弄得有点想哭。

因为余白方才举手挡了一下，最重的一处伤在左边手臂外侧，创口不小，血流得有点吓人，后来倒下去又扭伤了脚踝，肿得不轻，一时不能落地。hｔｔｐs://ｗｗw•ｈeｔｕshｕ•ｃｏｍ.cｏｍ但在钱母口中，都只是一点皮外伤。

余白倒是觉得还行，只不过两针麻药，再加缝了五针而已。看唐宁那副样子，还当她已经被扎成筛子了呢。

唐宁推她回诊室，跟医生学怎么绑护踝，怎么调整松紧，什么时候应该冷敷，什么时候再换成热敷，然后又叫了车，带她回家。

你不觉得好笑吗？余白想问，但看他的面色，也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乖乖坐下了。

直到洗完了，他扶她从淋浴房里出来，让她坐在马桶盖板上，自己单膝跪在她面前，替她擦干身体。

“千万冷静，”她开着玩笑劝他，“受过刑事处罚要吊销律师执业资格的，知不知道？”

温热的水幕下，他一点点替她冲去身上血迹，小心不让水溅到伤口。

何婷大概也知道无可挽回，这才停下脚步不追了。余白再回头，医院里人多，没几步就已经看不见了。

于是，两人又去打针间排队。前面一个小朋友被爸爸抱着，屁股给护士，一针下去就哭起来，眼泪成串地落下。轮到余白，也是这个姿势。她又自嘲岁数太大了点，疼是疼的，哭不好意思哭。但唐宁只是静静抱着她，没有回应她的玩笑。

“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过来啊？”他手里拿着浴巾轻拭着她腿上的水迹，终于问出来。

钱母见赖不掉，又道：“我们老年人手脚不稳，也就是不当心弄出一点点皮外伤，至于这样吗？！你们也会有年纪大起来的时候，干什么这样不依不饶？赔你们钱不就好了嘛！”

陈锐这种场hetushu.com.com面见得太多了，不慌不忙，现场办公：“这个说得清楚，我们会议室有监控。胡律师，你拷贝一份出来给警官。”

一方口口声声 “我们老年人”，另一方又都是律师，警察压力山大，尚未开口先检查了一下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还有没有电。

110和120是前后脚到的。

但这一次，他却只是看着她。

唐宁随车陪着余白去医院。直到两人上了救护车，车门在他身后关上，余白才松开他的手。她其实觉得自己伤得并不太重，刚才包扎、固定也不是很疼，只怕唐宁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来。虽然这人大场面见得多了，法庭上形势再坏，双方再怎么对峙，她都相信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刚才她真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尽管情势混乱，受伤之后飙升的肾上腺素又让她恶心欲呕，她还是注意到他紧扣的下颌和握着拳的右手，甚至记得自己抱着他的时候他双肩微微的颤抖。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何婷内疚，怕事情闹大，更怕影响了丈夫的案子，正打算一起去医院看看余白的伤情，只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听警察的吧。”说完就丢下二老，跟着担架下楼开车去了。

陈锐适时给出依据：“警官，这个问题可以参照《保外就医执行办法》第三条第三款，高血压病III期可准予保外就医，刑事拘留收押也是这个标准，我们问一下急救医生高血压III期具体范围是什么，不就行了吗？”

两人经过急诊大厅，恰好碰到钱太太何婷。

陈锐一听，便摊手对警察道和图书：“肢体皮肤及皮下组织创口长度在10cm以上就达到轻伤标准，可以按照故意伤害罪立案了。现在眼睛可以看得到的伤就不止这点了，其他骨折、颅脑伤、耳损伤还不确定。我们拒绝调解，正式申请司法鉴定验伤，今天这个人你们一定要带回去的。”

医生解释：“有开放性伤口一般都建议打一针。”

他忽然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着她。

这个哏是她双手送上的，要是搁在从前，他一定已经不正经起来，说人家就早就是你的人了，还什么许不许的。但这一次他却没接，只是伸手抱住她，埋头在她膝上。

唐宁并不回答，直接道：“钱太太，你先生的案子我们没办法继续代理了。”

余白自诩不是那种很怕疼的人，只是晕针，把胳膊伸出去给医生，便转过头不敢看了。唐宁抱了她，让她靠在他肩上，一针针替她看着。医生每次动作之前，他按在她背上的手就紧一紧。

随车医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帮余白固定受伤的脚踝，一边背书似地：“高血压III期啊？收缩压大于180，舒张压大于110，”说完朝旁边抬担架的男护士一扬下巴，“你去帮他量量。”

余白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点埋怨的意思来，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答：“还不是想到你的腿嘛，眼看就可以拆钢钉了，医生说过要特别小心的。”

他听着，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起身吻了她。

“好啦，”她拍拍他抗议，“穿衣服啊，好冷啊！”

余白看着他做，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存心弄得他一身水。他却没有理会她的恶作剧，和*图*书只是抓住她的左腕，让她把胳膊举高。

余白也看见他了，忽觉幽默——两个人都拄拐，只有两条好腿。

“那就这样吧，解约的文件和退费我会让秘书联系你。”唐宁打断她，径直往前走去。

唐宁扶余白去浴室，脱掉她的衣服，用保鲜膜把她受伤的手臂包起来，让她坐在淋浴房里的塑料凳子上，帮她洗澡。

何婷已经到处都跑了一遍，总算找到他们，赶紧追上来问余白的伤情。

护士拿了血压计过去一量，临了表扬一句：“80，130，作为老年人完全正常，老伯身体保养得蛮好的嘛。”

120随车医生已经在帮余白止血，实在听不过去，开口道：“她胳膊上这个伤口蛮深的，我这里只能先处理一下，到医院还要缝针。还有脚踝，现在不能确定是扭伤还是骨折，也要等拍过片子才知道。”

“还要打针啊？”唐宁忍不住问。

清创之后，便是缝针。

胡雨桐早有准备，一个U盘已经递了过去。

“我真没什么，”她摸摸他的脸，“小时候有一阵个子长得快，总是对自己的腿长没有正确的估计，农村路又不好，我还特别喜欢走田埂，两个膝盖和两个胳膊肘就没有全都是好的时候。不过我受伤好得特别快，就这么一点，几天就好了。”

这话不出意料，但余白还是听得一震，倒不是操心看守所里的钱思涵，而是因为唐宁。这件案子，她劝过他不要接，陈锐也劝过，甚至连唐嘉恒都劝过，但他还是执意接下了。她不想让他因为现在这样的结果自责，只想告诉他事情过去就好了。

钱母赶紧反驳：“你是不是看我和图书们老年人好欺负啊？我老公这么大年纪，又有高血压，你们带他回去问话，他吃不消的。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缝完针，又开了单子让去打破伤风疫苗。

这分明就是去年她替他做过的事，只是现在调换了一下角色而已。余白又忍不住想开玩笑，但唐宁异样的安静，让她一句话在唇边转了转，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而后，再去拍X光片。

救护车开到医院，唐宁推来一辆轮椅，送余白去急诊外科。

余白笑起来，觉得他像个小孩似的赌气，倒还挺可爱的。

话已出口，她才想起来，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跟他说了。从前在余家村，她也劝过他不要翻学校的围墙。那时，他到底还是翻过去了，而且还勾引她一起。

拍完片子再回到诊室，请医生过目。所幸没有发现骨裂，只说静养三天，不能受力。唐宁作为家属，被打发去外面的药房买医用护踝，余白坐在诊室门口等着，看到旁边有厂家做广告的拐杖，便拿起来试了试。唐宁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她胳膊底下夹着一个三角拐，已经勾着一只脚走到护士台旁边了。

唐宁这才松开她，帮她套上睡衣。

此时放松下来，她总算可以不抓着他了，却又换了唐宁不肯放手。可是除了问她好不好，别的话他一句都没说。

“为什么？”唐宁问。

何婷仍旧跟着他们，一路说着：“真的很对不起，唐律师你这么决定，我也能理解，但是……”

就这么折腾了一遭，天都已经黑了。两人进门一照镜子，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身上都是血，像是从哪个凶案现场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