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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选择的段落正是麦叔那期节目中评论过的美剧，那个科幻长篇的最后一季。从头到尾，沙伊菲都没有露脸，只有声音，逐格逐段地分析，解剖，批评，冷而沉静。余白还认得那声音。

“还没，你呢？”余白听见那声音，心里却是莫名地安定下来。

这人果然又抖起来，一摊手笑道：“在一本杂志上看见过她的采访，photographic memory，我也没办法。”

那一刻，余白也忽然记起曾经对吴东元说过的一句话——就是想做一些跟人更加有关的案子，更接近律师的本质吧。

“你知道无界最早是做网游的吧？”唐宁问，看她杯子里空了，替她斟满。

“这是你们开会商量出来的结果？”余白又问。

“什么？”余白不懂，一边问一边喝。

成年人失踪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而且需要直系亲属带着关系证明才能立案。

直到听见陈锐继续道：“无界从下午开始做自审自查，等他们全部结束之后，邵杰和胡雨桐才能根据结果准备材料，明天一早就要交到市局网安大队去，今天晚上估计是要通宵了。”

而且，沙伊菲也已经表示，不想再追究了。

陈锐无奈笑了笑，答：“无界这件事，下午开会的时候都已经跟他们管理层谈好了，最终结果其实并不会太坏，甚至还会有一些正面的影响。你一会儿让唐宁跟你细说吧，反正主意都是他出的。就是李小姐那边，估计会有点想法。”

余白听着，心里又是一坠，却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出去，在电梯厅打电话给唐宁。

“陈锐说是你出的主意，但无界怎么会接受呢？”余白又问，心想分明还是把所有记ｈｅｔushｕ.ｃoｍ.ｃｏｍ录都删干净了更好啊，又方便，又保险。

陈锐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这话他听得很是安慰，后来想想大概觉得还不够，又自我安慰：“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这里总比唐宁好一点，他从至呈出来的时候可是把自己住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本年度最差投资选择，没有之一。”

谢谢你们相信我——唯有最后收到的那条消息宛在眼前，此刻显得尤其讽刺。

等着上菜的时候，余白登进A大的学生论坛，想看看有什么新消息。

“来，喝，”余白也给他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我们今天好好聊聊。”

唐宁也抿了一口，继续解释：“现在他们要转向AI开发，公司里分了两派，我只是选了合适的一边站队，投其所好罢了。”

正如现在，让它崩溃，再重启。

“什么意思？”余白还是不懂。

这个问题，陈锐没有好好回答，只笑了声道：“那要看李小姐还有没有需要贴膜的东西了。”

唐宁到的时候，余白正筷子夹着豆干，自斟自饮。

余白站在那里，想要给唐宁打电话，却又不知道接通之后再说些什么。

多巧啊，巨月继续收钱做生意，董宇航继续做他的好学生，聊天室里卖G水的换个地方继续伺机而动，身体上的创伤很快就会恢复，至于心里的自己克服一下就好了。总之只要这样一切就都会回到正常的状态，皆大欢喜。

话说这份上，余白只能把电话挂断了。

余白叹了口气，一一记下，挂了电话，步行前往。

“他们都去无界了。”陈锐看见她走进来，就是这么一句。

那一刻，余白忽然懂了沙伊菲为什么会选择唐宁做她的代理律和-图-书师，指名道姓，非他不可。既然他会那样倾尽全力地为一个并不无辜的人辩护，自然也不会强求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觉得唐宁一定会帮她，她是对的。

这一问唐宁乐于回答，笑了笑开口：“一个对战类的网游，如果用户人数达到了百万级，高峰时段聊天服务器每秒钟都要处理上万条的信息，但运维人员一般只会安排两三个。同样有试玩时间，实时聊天又缺乏监管的，其实不止巨月一个游戏，但只有无界有足够先进的AI，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自查，并且给出整改方案。”

“你倒是蛮乐惠。”他看着她笑，搁下肘拐，拉了张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余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们应该是争取到CTO那边的支持了，但究竟怎么做的她猜不到，只能试探着问：“那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现在时间未到，直系亲属又表示无所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这转折来得太过突然，余白听得有点蒙，“自审自查？”

“……我跟她爸爸身体都不好，也不可能去找她。你们要是找到她，让她把钱还回来，我们等着救命的！”

那部科幻长篇放完不久，就已经被人骂得一钱不值，许多人号称要给导演和编剧寄刀片，但沙伊菲的这个作业却偏偏想要找出其中的闪光点。初看，只是头上出角，为了特立独行而特立独行，但如果你静下心去听，就会发现她说的那些真的是闪光点，比如那一场长达八十分钟的夜戏，比如最后饱受诟病的结尾，女主圣母人设的崩塌。但为什么女主要做圣母呢？就因为万众期待吗？

与那则声明相比，这条视频点击量寥寥无几和*图*书。只有一个同是视觉艺术学院的同学在下面留言，说做得挺好，至少见解独到。

余白挑了张小方桌坐下，照唐宁的吩咐点了鸡汤、盐水河虾和豆干水芹，想了想又跟老板娘要了两瓶啤酒。

“吃饭了吗？”电话接通，那边便是没头没脑地这么一句。

“怎么个投其所好法？”余白更好奇了，心想你再讨人喜欢，也不至于能说服人家去网安自首吧。

沙伊菲发在A大学生论坛的视频，已经反复看了十几遍。让余白稍觉安慰的是，视频里的那个人虽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化着大浓妆，眉目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情绪很平静，头发扎了个马尾，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身边是一只整理好的大背包和两只拉杆箱，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到那时为止，她已经大半天跑在外面。唐宁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没接到，后来再回电过去，又换成那边“暂时无法接听”。

但与此同时，余白也觉得惭愧，因为其实只有唐宁一个人是一直相信她的。

“那一起吧，就天通观那边的那家。你先去点菜，我一会儿就到，我想吃……”那边儿开始报菜名。

“是啊。”陈锐倒觉得她问得比较奇怪。

余白注意到了其中的措辞，沙伊菲并没有否认自己之前在笔录中的说法，只是不想追究了。

天通观距离碳平衡城不过五分钟的路，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窄街，老屋，小饭店，弄堂尽头可以看见对岸金融区的摩天大厦和电视塔，艳紫鎏金的霓虹灯光映在粼粼的江水上，与此岸的陋巷两相对照，有种科幻电影般的荒诞感。

余白无语，那边还在絮絮地说下去。

面对镜头的几句话也说得有条有理：“这件事m•ｈeｔｕshｕ•coｍ.ｃｏm已经影响到了我在这里的生活和学习，我觉得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所以不想再追究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余白感叹了一句。

回到事务所，天早已经黑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陈锐和王清歌。

她不知道立木会议室里的合伙人们会商量出一个怎样的结果，只知道她一定不会对巨月群聊里进行的那些交易听之任之，不光是为了沙伊菲，还有其他可能因此受害的人。

早上发的那则声明不出意外地已经被删除了，但她却意外地发现，同一个ID上传的视频其实并不只是那一条。

“聊什么？”唐宁每次听见这句话都有点颤抖，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虽然只是玩笑，王清歌却也在一边表了衷心：“师父，你去跟李小姐说一声，她孙子什么时候再上早教，我负责接送，全程陪同。”

“让它崩溃，”唐宁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是无界的CTO说的，据说是她一贯处理问题的方式。”

余白心下一坠，虽然想过各种不好的可能，但她始终觉得唐宁不至于这样做。但现实偏偏就是如此，安静地删除记录，补上漏洞，对无界来说是最佳的选择，对于立木，也是一样。

“否则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陈锐一声冷嗤，反过来问她。

而刑事案件，并非是受害者不想追究，就可以不追究的。她不禁又记起董宇航母亲的那通电话，想来是还没有咨询过连律师，钱也准备得太早了。

离开合租屋，余白去了视觉艺术学院，又去了Super Ape，问了每一个可能认识沙伊菲的人，甚至辗转找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过去。

这时正值初秋时节，户外江风送爽，不冷不热，和图书店门口拉出几盏电灯，摆开台面，有几桌客人正在吃饭。

“如果系统出现重大故障，她不会尝试在运行中做缓慢的恢复，而会选择重启，让新任务实时进行，积压的任务在另一个队列中等待恰当的时间完成。”唐宁解释。

现在再回想起来，那时真是单纯。自以为三十几岁，什么都经历过，第一个小到不起眼的案子，就让她看到颜色，知道自己真的只是个没经过事的雏儿。

“让它崩溃。”唐宁笑答，又拿起酒瓶替她满上。

余白看着，更加觉得安慰了一些，确信这样一个女孩一定也不会轻言放弃，做出轻生的举动，自己总还有机会找到她，再为她做些什么，不至于辜负了她的那一句——谢谢你们相信我。

“是。”唐宁点头。

“那之后会怎么样呢？”她看着陈锐，又开始担心立木。

“所以呢？”余白起初不懂，以为只是拉同行下水，想了想才领悟过来，“你的意思是，无界会把这件事情当作一次宣传？”

接电话的是沙伊菲的母亲，听余白说明情况，半天没有出声，最后才说：“你叫我怎么办？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几年都不知道了。本来过得挺好的日子，都是她自己找的事！你说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吧，还非要把身上弄成那个样子！这下好了，有了纹身，模特比赛也不能参加，照片也不能拍了……”

第二条视频是编导专业一个拉片子的作业，混在其他帖子里，安然无恙。

“嗯。”余白点头，下意识地端起杯子喝酒。

余白忽然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怎么会有那样的怀疑，认为这三个人会做出有违职业操守的选择。而且，其中还有唐宁。

“无界那边怎么解决的？”余白提了第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