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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东元在合规部同事陪同下走出办公室，楼上会议室中的全员大会还未散，整个楼层空荡荡一片，除去保安和监工，只余白一个人送他离开。她一路跟着走到前台，身边有旁人在，也不好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现在吴东元怎么办？”余白不禁有些愤然。

余白摇头，她当时拒绝了吴东元的邀约，也就很知趣地没有多问细节，吴东元也没跟她提过。

身后传来人声，是楼上的大会散了。坐在这一层的同事陆续进来，三三两两讨论着什么，看样子心情都不错。有同一组的人从余白身边走过，对她笑笑算是打招呼，仿佛也是想跟她聊几句。她自知躲不过，而唐宁那边也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便只对电话中道：“我们见面再谈。”

转念又是那次在唐教授家的晚餐，唐嘉恒在饭桌上问起她的工作，以及后来与唐宁在书房中的谈话。

唐宁看到她的反应却是摇头笑了笑，继续道：“想跟BK联合的中资所不光是至呈一家，至呈之所以跟吴东元接洽，只是逼BK就范的一个筹码。如果BK不接受至呈的邀约，就要失去吴东元手上的团队和客户。”

至呈与BK如此规模的联合，显然已经酝酿已久。而早在她从美国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唐宁就告诉过她，至呈近期会有些变化，所和图书以他才考虑独立出去开业，因为如果再留在那里，就没现在这样自由了。显然，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淡出红圈数年的父亲又将要出手，而他并不想在父亲手下讨生活。

吴东元听见也是一怔，却似乎存心不去多想，只是笑答：“你不要心急，看过合同再说。”

“吴东元那件事，你知道多少？”余白终于还是问了。

两人见面已是当天深夜，唐宁从H市回来，直接去了余白家里。

唐宁还是看着她，用一种陌生的语气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是你什么人？”

“好，我今晚回A市。”唐宁回答，并无丝毫推脱，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叫余白觉得有些陌生。

出了门禁，合规部的人才撤退，余白却不走，她想问过去两天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但总有一些细节与以往不一样，比如他并没有吻她，没有开玩笑，没有要求留宿，而关于案子的那些话，也总是会说完的。

但唐宁却只是看着她，道：“他们都是老手，自然会谈条件，轮不到你我替他们操心。”

余白还想再说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纷乱，没来得及开口，电梯已经来了。她看着吴东元与她道别，就像寻常日子下班一样走进去，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淡金色镜面映出她的面目，有些微的扭曲和图书。

是玩笑的口气，余白自然懂这言下之意。她是吴东元手下大将，他这一走，只要她站队即时，表态得当，自身的重要性便愈加凸显出来。反之便是另一种可能，她会被人当作异己，除之而后快。

至于何其阳相不相信，又相信多少，她其实并无所谓。

“不是至呈，”唐宁微一摇头，淡然笑了，“是我父亲那个人，他的胃口从来就不止那么一点大。”

与何代表谈完话，得到几项或虚或实的期许，余白又回去工作。

她知道，他有机会，也有动机。

大多数时候，余白只是听着，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有几个人注意到吴东元已经不在了，又是哪些人原本要跟他走，却临阵倒戈。

“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余白喃喃。

“至呈怎么样？”余白问。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余白脱口而出。

他一样一样说着，甚至有些琐碎，许久都没有提起白天的那通电话，余白便也不提，似是一种默契，只为了延长这段时光，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知道唐宁对吴东元绝无好感，也许，只是也许，他会跟父亲做出一些交换，是因为她对吴东元的那点情愫，也是为了他筹建中的事务所。

唐宁仍旧没有回答，静了静才反问余白：“你知不知道他原来打算要去的和图书是哪个所？”

余白怔住，看到他眼中深深的失望，一时无言以对。

“跟他谈的其实就是至呈。”唐宁给她答案，足够反转，他却说得平淡如斯。

这一天，荒废了半日，剩下的时间便是格外忙碌，她话也不说，只埋头做事。

“是，”她回答，重新问了一次，“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电脑？”

这句话说出口，才惊觉竟是You jump，I jump的意思，若说只是师徒之谊，这么做似乎是过分了。

但吴东元突然离职，上峰自然还是要找她谈话的，而且，是何代表亲自出面。余白奉召前往，对何其阳的一切问题只作不知，她不知道吴东元做了什么，为什么离开，更不知道今天会宣布两所联合的消息。

然而，片刻之后听到的却是答非所问的一句话：“你们那边已经宣布了？”

那一刻，她几乎没想过自己之后会怎么样？萦绕脑中的始终是那个问题——唐宁在这件事当中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很快便是午休，那天同事吃饭，议论的大约都是联合的话题，两所合体之后管理层是哪些个大佬？会不会升新的合伙人？下面人的薪水待遇又有什么变化？大土豆正忙着划地盘，小土豆与中土豆，便也都不避讳，最感兴趣就是这些铜钿银子的问题。

“从一开始就不可能ｍ.hetushu•coｍ.cｏｍ，”唐宁重复，“是他太自信，以为有岳家依靠，还有B市资本圈子里的朋友，带一个团队加入至呈之后，拿下Quanta志在必得。其实以Quanta的情况，只有BK和至呈联合才是最佳选择。如果他当初想要去的是一家小规模的精品律所，大约还可以带走几个人，但是至呈……”

余白愣在当场，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果然，与她无关，跟唐宁更没有。正如吴东元所说，是他判断失误，真的是。

她转身开了门禁回办公室去，半路就拿出手机打给唐宁，在电话接通之后开宗明义：“你是不是动过我的电脑？”

说到此处，他停了一下。

吴东元大约猜到她的企图，不知是觉得此时不方便，还是彻底不想说，她未及出声，他便先开口提醒：“联合之后你们的合同都会重新签，记得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package。”

此时此刻，本应擐甲执兵一级准备，余白却不知为什么忽觉厌倦，一丝恋战的心都没了，只伸手按了电梯，对吴东元道：“我本来就打算要走的，其实也无所谓早一点晚一点。”

他敲开她家的房门，还是如以往一样，进屋放下东西，脱掉外套松了领带，与她抱了一会儿，而后很自然地跟她说起万燕的案子——辩方证人都已经确定，他又和*图*书去看守所看过万燕，小姑娘的状态也好了许多，庭审时他会问到的问题，以及公诉人可能问的问题，都已经做了准备。

老板虚位，已是兵荒马乱，就是在这兵荒马乱的间隙，她冷静下来细想，又觉得唐宁不会那样做。无论私底下与她如何下作，他其实是个挺骄傲的人，有着一些旁人不一定能坚守的准则，比如他曾经那样认真地对她说：我做律师这么多年，从来不靠那些资源。说他矫情也罢，象牙塔也罢，不食肉糜也罢，但他确实是坚守着。这一点，她一直相信，只是不懂唐宁为什么要那样回答，他完全可以在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没有。

下午回来上班，至呈与BK联合的消息便已见诸媒体，最初只是公关部的官样文章，寥寥几句话，画个大蓝图，并无多少细节。慢慢地又有评论文章出来，说这次联合之后，魔圈与红圈终于有了交集。再后来，连新所的管理合伙人也有了推测，唐嘉恒的大名赫然就在其中。别人都觉得意外，议论是不是真的，大约只有余白在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直觉意料之中。

电话那一端传来些微呼吸的声音，却无有回应。时间似是凝滞，余白拿着手机等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究竟是怎样的答案。

又一段沉默之后，唐宁反问：“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