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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后

作者:陈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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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加州酒店1997(2)

番外 加州酒店1997(2)

他告诉了她关于加州酒店的一切,之前根本没有提过,也从来没有提起的打算。
所以,他选择了这里做为自己独立之后的第一宗交易。管线,路权,deed restrictions,他足够小心,一切都考虑到了,只是没料到最终是四个鬼魂中的一个出了问题。那个鬼生前曾是一名平权运动领袖,在酒店里住了许多年,最后死在1101房间。有个民间平权组织听说了酒店转手的消息,便联同国家历史建筑保护基金向市政府提出申请,要求将这座房子保留下来。要是换在别的时候,这个申请大多是不会被通过的。那只是一栋建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十二层建筑,当时正时髦的青春风格,到处都有,一点也不特别,类似的房子被拆除的例子不胜枚举。但也是巧了,恰好碰上当地选举,瞄准了彩虹选票的候选人力推通过了这项申请。那时,加洲酒店已经停业,工程却不能开始。要求复议的动议已经提上去,结果却是遥遥无期。原本已经确定的投资人开始观望,贷款的本金利息与其他人员支出却要照付,同时还有律师费成倍地涨上去。
她是有些本事的,他看得出来。虽然父亲说他做不了建筑师,但他自认为有鉴别建筑师的眼光。
“不用不用,”她怕痛,动都不敢动,“以前也这样过,过一会儿就会好。”
“打算推倒重建?”她又问。
“我送你去医院。”他走过去和图书看她。
那时,他与她约会过好几次。他还是一贯的老套路,并不明说是追求,也不主动更进一步,既是不愿意,也是没必要。学生时代的他不是受欢迎的那种男孩子,但后来他从来不缺女朋友。对待男女事,他一向就是这态度。因为他知道,认真了也没有用。就像他小时候一直想成为一名建筑师,父亲对说他不行,这个理想便没有了可能。谈到婚姻,更是这样了。
“嗨……”她朝他尴尬一笑。
聊了一会儿,她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可能根本没觉得是一种背叛呢?”
直到有一天,他又去那座老公寓接她出去吃饭。他在楼下等了很久,她没出现,电话倒是来了。
他哈哈哈,并不当真。
但与她的相处却又叫他觉得有些不同,简直就又像回到了从前读书的时候。也许只是因为她总是穿得像个匆匆赶去上课的女学生,也许是因为她跟人合租的公寓,小得一点点,衣服堆在床上,工作台兼作餐桌,桌上时常摊着的模型与草图,还有个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gay室友,总之一切都让他觉得那么似曾相识。
而她却不说话,只是伸手过去跟他握了一握。
她想要点头,脖子却还不能动,脸都扭起来。
“可是我对酒店生意一窍不通。”他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却只能无奈地笑,是因为一个有些荒谬的事实——他曾经跟着那位华尔街的投资人去和图书过世界上很多地方,买下过许多物业,但他其实对任何生意都一窍不通,他们只是买下一个地方,推倒重建之后再转手卖掉,至于那里后来怎么样,就不是他应该操心的问题了。
“也没有多久。”她含糊其辞,却也没有阻拦,还是躺在地上笑。
“我会,”她想了想回答,十分肯定,“科幻社的人都会。”
他笑,只觉多此一问,她当然看了。穿着那身女招待的制服,拿着咖啡壶在店堂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对普通人来说,那些图纸就是一堆枯燥的天书,但对有些人来说,就像报纸内页的填字游戏,看到了就想做一做。
他又哈哈哈,但这一次是真心的笑。他很喜欢这个比喻,看着她笑起来,又一次吻了她。后来,他始终无法准确描述那时的感受,只觉心中照过一道光,在那道光下什么都变得不言而喻了。
“真的,”她发誓,眉毛扬起来,“小学数学课第一次学到负数,感觉就好像打开了另一半的可能,世界从此变大了一倍。”
“别瞎说了!”他看着她,轻呼出声。那也是他最喜欢的故事,短短的一篇,1990年获得星云奖。
“当然。”他笑,谁不知道?
除此之外,他还抱怨了他的前合伙人,说不敢相信有人这样对他。他甚至说起他们念书时的事,两个书呆子,一个在国际象棋社,一个在科幻社。
“科幻。”他坦白,直觉又回到了那个傻得要命的岁数和_图_书,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你也是?”他顿悟,简直难以置信。
她的gay室友也在外面说:“我也会!”
对他来说,现在实在不是一个开始恋爱的好时机,他随时都可能要走。如果只是一场艳遇,那还能说是种逃避的方式,但她又不是。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出去吃饭,只是躺在地板上聊天。
“对,”他点头,“我们做过详尽的市场调查,那里需要一次彻底的改头换面。”
他其实早已经看到桌上的图和模型,料到这才是真正的原因。“这个作业你做了多久?”他拿下来鉴赏。
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年轻,无名,没有独立做成过一宗交易,给不了人家足够的信心。直到后来,他才在曾经的老板的口中得知,他的前合伙人并没有信守承诺,把退出的消息告诉了一位投资人,是为了手上另个项目争取一笔资金。那个项目的选址就在与加州酒店相邻的区域,相似的定位,差不多的体量。曾经的合伙人已是他现在的竞争对手。消息于是不胫而走,在地产投资这个圈子里,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知道康莱德希尔顿吗?”她却忽然跳脱出去。
那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末路的末路,眼看就真的只剩下一张回家的机票了。
她听得笑起来,问:“你是哪一个?”
“你先进来吧……”她恳求,一边呼痛一边笑出来,“太出丑了,我扭伤了背,现在躺在地上起不来。”https://www•hetushu•com•com
“五十一,你抓到我了。”她玩笑。
“怎么了?”他问,听出一些异样。
于是,他们聊起那个故事。
“而且那种地方谁会去住?你会吗?”他又问。
那天夜里,他没有回去,直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个特德蒋的故事里,与她一起爬上云霄,一起在不见阳光的岩洞中潜泳,又一起在即将窒息的时刻重新回到地面上。
他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是在说她的合伙人。他忽然就想通了,毕竟他还有太平洋彼岸的那条退路。除了他自己之外,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他的骄傲埋单。
这种熟悉的感觉叫他挺舒心,甚至可以让他把眼前那一笔烂账暂时忘记。虽然他同样知道,忘不了多久,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了。
听着电话里呲牙裂嘴的笑声,他也笑了,下了车跑上楼去,一步跨两级台阶。钥匙果然就在门口的垫子下面,他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她躺在卧室的地板上。
她点头。
“理解。”她点头,静了静又耸了耸肩,“我其实挺喜欢负数的。”
“特德蒋,《巴比伦塔》。”她揉着脖子艰难地回答。
他们都没注意此人什么时候回来,又已经听了多久。两人都是一怔,然后同时飞了个白眼过去,再一起笑起来。她笑得埋头钻进他怀中,忽然发现背已经好了。他于是抱着她,伸出一条腿踢上了房门。
他去见了所有可能的人,试图找到愿意继续往加州酒店里投钱的金主,但每一https://m•hetushu•com•com个都拒绝了他。
“你看见图纸了?”他反问。
“嗯……”她吞吞吐吐,“你能上来吗?门口的垫子下面有钥匙。”
“最喜欢的作品?”他盯着她问。
“他本来想当银行家,”她说起故事来,“打算在里奥格兰河流域建三四家银行,穿三件套西装,然后坐在银行经理的大办公室里,大笔大笔地买进卖出,但是后来……”
但就是在这天晚上,他对她说,他做学生的时候就知道这座酒店,那里生意半死不活已经有很久了,淡季一个房间仅二十美元一晚,空房率仍旧高得吓人,却至少有四个有名有姓的鬼魂至今还是里面的住客。他当年每次经过酒店门口就觉得这一定会是一笔好买卖,在本城所有同类地段当中不可能有比加州酒店更低的价钱了。而人其实都是健忘的,只需要一次彻底的改头换面,他有信心可以将价钱翻番出手。
他跟那个前合伙人认识有好多年了,两人都是移民后裔,从前是同学,后来又做了同行。他曾经以为,他们俩算是朋友。经过了这一次,才觉得自己蠢得要死,就算是朋友,既然走上做生意这条路,也就不适合再讲什么交情了。
“你到底几岁?背坏成这样。”他笑她,在旁边席地坐下。
他看着她说:“我现在是个负数。”
第二天早晨,他醒过来,她也醒了。
这一次的尝试还是没有成功。
“你们想建一座公寓,有游泳池,健身房和独立停车场的那一种。”她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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