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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后

作者:陈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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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Attachment

第四十九章 Attachment

“你到楼下办公室里等我吧,我马上下去。”她转身,想拿钥匙给他。
“有病了不起啊?”他看着她道,身体贴着身体,呼吸喷在她脸上。
蔡莹事后反省:“集会要提前备案,这事我从前工作的时候熟得不能再熟了,现在居然连这个都不记得,还打算开什么工作室,大概真是犯病了。”
后来,他们开始在网上聊天。他对她说正在考虑留下来,在A市开自己的事务所。她记得当时那一阵直抵内心的冲动,你应该这么做,她对他说。
她看过这一个文档标注的日期,那是在他们认识之后不久。
“我怕,这只是症状。”
“是怕她接受不了?”
他在那里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梁之瀛开口问:“后来呢?”
他摇头。
日期标注到了一年之后。
最初,他们两人只是互通了几封邮件,但每一封信都写得很长,提到的事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不着边际。
那天健身跑的线路,刚好穿过旧城的港区。随清跑到一半,就开了小差,撇开蔡莹,一个人在那些弄堂里走着。那些房子有些建于清末,由洋行设计造起来,出租给涌入租界躲避拳民的平民。也有一些是后来二十年代与四十年代增建的,违章搭建的部分也很多,渐渐地已经看不出任何人为规划的意图,更像是彭罗斯笔下不可能的建筑,迷宫一般,叫人寻不出一个头绪。
回到家中,她身上还是快干衣紧身裤,浸了汗水,有些难受。她开了门一路脱着进去淋浴,等到快洗完了,才隐约听到外面门铃在响。她关掉水龙头,却又没声音了。
在开始第一节心理咨询之前,随清把曾颖签过字的授权书送到了梁之瀛那里,拿回https://m•hetushu•com•com了一个小小的USB存储器。
“也别什么都拿犯病当理由吧。”随清笑道,上车开走了。
但他伸手拉住了她:“下面还有人在加班,我要跟你说的话,不方便在那里讲。”
她接了钥匙,低头看见他手里是一板吃了一半的白色片剂。她当然认得这是什么,也知道那背面印着药名,奥氮平。她从G南回来那一夜,在车上找不到的药,本以为是留在宾馆了,其实是在他那里。
点击之后,文档中的文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随清怔了怔,心里气得要死,吴惟竟然就这样出卖了她,但还是背着身尽量轻松地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她否认,“你搞错了。”
“这是你的吧?”他又问,声音很轻很轻。
他又笑,反问:“那我都占全了,怎么办?”
魏大雷却没有给她躲闪的余地,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反过来,看着她回答:“那些原本应该由你告诉我的事。”
他不走,跟她比力气,还能空出一之手,在身后把门带上。她更是怒了,简直要跟他打起来,可才几个来回就被他抵在玄关的墙上。
“快五年了……”蔡莹回答,话说出口就已经明白了这一问的意思。
她甚至有一点原谅了自己,还有一丝讽刺之感,曾经以为没有资格做他的soulmate,而有一天,竟然站在和他一样的困境前面。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他的前车之鉴,所以她的问题才能得以解决。这是她的幸运。
“正好相反,我觉得很好,太好了。”
“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还是摇头,许久才说:“一开始觉得不会长久,觉得https://www.hetushu•com.com没必要让她面对那些。就像对待工作,我只想趁着还来得及的时候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后来有一天,她来我家,我突然想起来药盒还放在厨房的桌子上。那时,我想,要是她看见了问起来,就如实告诉她……”
而且,正如蔡莹所说,那些忽然而来的冲动,说不完的话,望向彼此的目光,所有人恋爱的时候都是如此,谁又能分得清究竟是不是症状呢?
“那有什么问题呢?”
直到别人都已经跑完了全程,随清还在那里荡。蔡莹以为她中途出了什么事,打电话过来问,她才想起正题,赶到终点去合影。
但他却说:“我已经找吴惟问过,她都告诉我了。”
一张照片刚刚揿下去,警察就来了。他们一帮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烫印的白T恤,上面的图案是古希腊戏剧里的笑脸与哭脸面具,有统一的着装,人数也够得上是集会了,蔡莹却忘了去派出所做备案。结果就是被警察教育了一顿,活动草草收场。
“你没有告诉她吗?”梁之瀛问。
随清却只是问她:“你几年没上班了?”
他说那只是自私,其实不是的。这个看似错误的决定,也给过她很多美好的时刻。就算当时的他坦白了病情,她一样会为他倾倒,但对很多事的看法都会不一样,比如他突然而起的念头,他交谈时的妙语连珠,以及他望向她的目光。她也许会觉得,那些也都只是症状。他只是不希望她那样想,仅此而已。
整整一周,随清每天夜里都会读那些记录,看完一段就关掉电脑,照旧夜跑,吃药,就寝。
那一刻,随清只觉这场景异常熟悉,自己身上就一件白T,里m.hetushu.com.com面真空,光着两条腿,连鞋都没穿。所幸楼道里灯光昏暗,替她遮掩了一些细节。
“你应该告诉她。”
随清听着,忽然想起曾晨的那句话来——是我想作为一个正常人和她在一起。
梁之瀛用的是IPSN(The Individual Psychotherapy Session Note 个体心理咨询过程记录)模式,写得很细致,既有主观的总结分析,也有很多客观的记录。咨访互动部分甚至记下了一些对话。
那天夜里,她打开其中的文件夹,看着里面一个个标注了咨客编号与日期的文档。起初是以星期为间隔,后来变成一个月一次。那些年,月,日,对她来说也是熟悉的,她仍旧记得当时发生的每一件事,只是不确定在另一个人眼中那些事又代表着什么。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反问,很自然地抽出手来,背过身在玄关的小盘子里找那把钥匙,却不知为什么怎么都找不着。
“我知道,给我一点时间。”
但是当时的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主动,更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无论是对他的感觉,还是对那座旧工厂。她只是一个四年制建筑专业出来的工学士,就连考一注都要比人家建筑学学士多等两年。她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做他的soulmate。
只一瞬,她便在他眼中看到太多的情绪,那是她从来就不习惯于面对的东西。她避开他目光,只想把他推出去,只想关上门。
“否则这会变成你身上新的压力。”
出发是在傍晚,随清起初一直和蔡莹跑在一起。
“好像什么也没想,过后再回忆,其实就是自私,是我自己想作为一个正常人和她在和-图-书一起。”
他看着她,走过来,答:“我有事问你。”
“搬家,换工作,恋爱,诸如此类。”梁博士回答。
他走近一步,替她拣出那把寻而不得的钥匙,然后又递过来一样东西:“我想问的是这个,在那儿说不合适吧。”
他说那是自私,其实不是的,她愈加肯定。
……
她不急,每天只看一点,一边看,一边回忆。越来越多的事被串起来,哪怕只是极其琐碎平常的小事,却让她有一种“原来是这样”的感觉。甚至看到他明明白白的隐瞒,她也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怪他。他说的种种,她都可以理解。她也害怕过,怕所有的心动和欲望都只是症状,也纠结过要不要说出来。其实,说与不说,都只在一念之间,而结果却会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极。
“怕什么?”
“我把她叫到另一个房间,让她看一个效果图,自己去厨房把药收拾起来了。”
不管是不是错觉,她的手搁在门把手上,终于还是按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她开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魏晋会去找你吗?”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一字一句地说下去,“因为我也有病,Reactive attachment disorder,你要是不信,可以给你看,心理医生的诊断,白纸黑字。”
她惊了,恶狠狠看着他,心想这又是什么鬼话?!
门开了,她看到魏大雷站在外面,背靠着走廊上的墙壁,像是已经等了一阵。她费了一会儿功夫才确定眼前是真人,不是幻觉。
“什么改变算太大呢?”他轻轻笑了。
又过了几天,他就带她去看了那家旧印刷厂。那可以算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见面,但当她看和图书到他的时候,却觉得认识他很久很久了,就好像她看着那座黑洞洞的旧厂房,已经能够预想到这个地方后来的样子,以及他会在这里做出多少不平凡的设计。
往名士公寓去的一路上,她一直在想,他们中的每一个其实都有些相似的地方,相似的童年,相似的想法,相似的困境。只是事情发生别人身上的时候,自己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劝别人的话,其实也可以拿来劝自己。
“我害怕。”
随清看着那些句子,就像可以听到那熟悉的嗓音。那场车祸之后,曾经有段时间,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个声音,有时是在电话中,有时是其他人的交谈,有时甚至只是一则毫不相干的广告。但这一次,真的是他。
……
“……继续正常生活,不要有太大的改变。”是梁博士在说话。
她从淋浴房里出来,擦干身体,套了一件当睡衣穿的长T恤,一步一步走到门口去。
……
她只是看着他打开那道几乎锈死的铁门,跟在他身后,穿过荒草凄凄的小径。她只是对他说,这里棒极了,而后又重复了一遍,你应该这么做。
那个周末,精卫中心的双相病友群组织了一场健身跑,全程都是蔡莹一个人搞起来的,随清也被拉去捧场。
“我知道,给我一点时间。”
她忽然有些瑟缩,却还是对自己说,这才是你原本的计划,也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蔡莹的话还是很多,说自己准备创业了。她原本就是做市场的,手头有一些资源,打算开个小工作室,专门帮人家做会展。只是家里人都不同意,觉得她准又是犯病了。
“你感觉有什么不好吗?”
那一刻,那种直抵内心的冲动又出现在她身体里面。不久,就有了B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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