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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后

作者:陈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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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六公里

第三十九章 六公里

每个夜晚,她结束一天工作,便会回家换上运动服和跑步鞋,在附近的街心花园里做准备活动,而后跑上六公里,风雨无阻。那些冬夜里,她在街灯的光晕与黑暗之间穿过,摆臂,大腿带动膝盖与胫骨,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节奏。
“什么怎么了?”随清挂上一个笑。
“比如恋爱,”随清举例,而后玩笑,“但我们这种老夫老妻的不算。”
与此同时,纵联参与投资G南项目的消息已经公布。因为这个项目带来声名,在可以预见的不久的将来,集团会在西部有更多的机会。邱其振的信任危机果然因此解除,他得以重新回到集团主席的位子上去。而那个特别会生孩子的邱其恺,在位不过几个月,离场得有些落寞。
几句话说完,大家散了开去,只剩下她独自留在办公室里。她在桌边坐下,眼前刚好是那道玻璃门。一瞬间,魏大雷推门走出去的那一幕又在脑中重现。她看到泪水在他脸上滑落,留下浅浅痕迹。那短短一秒的画面被定格,回放,不肯淡去。但她最后还是甩掉杂念,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
“那是什么?”吴惟不解。
吴惟自然想到前文,有话要问,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觉难以置信:“……所以这段时间,都只有你一个人?”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跑步。至于跑过的距离,跟他那些匪夷所思的英里数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最初,她只能坚持两公里。但hetushu.com.com她不急,哪怕每公里要跑上十分钟也不急。十分钟只是她人生中的一瞬而已。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她跟吴惟视频。也是隔了很久,才有这一次。在此之前,她都是推说太忙,只有信息来往。
随清料到他们都会觉得很奇怪,甚至想过一种可能,等她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不在了。但实际情况比她想的要好,没有人辞职,工作照常进行,G南的项目一点都没耽误。
每到那时,她便会去看一眼魏大雷的Ins。而魏大雷也如约放上照片来。当然,很可能并不是为了那个荒唐的约定,她甚至觉得他已经忘记了。只余她一个人在此处窥探,从那些图像和只言片语中推测他的近况。
“倒是也有别的,”随清想了想,一个个数下去,“规律作息,坚持锻炼。还有,避免复杂的人际关系。”
直到这时,她才把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统统都说了。
视频接通,吴惟一见她就问:“你怎么了?”
她甚至又开始健身,无论多忙,每天四十分钟。在那四十分钟里,她什么都不想,甚至连工作都不去考虑,只是一心一意地计数,专心致志地呼吸。
吴惟听得有些懵了。一年前她的情况,吴惟也是见过的,但从没朝那方面想过。
但有些时候,她又会看到他分享一首歌,或者光秃秃地po出一组的英里数。也是怪了,只是一首歌,几个数字,却能叫她从www.hetushu•com•com中辨出那个曾经熟悉的人。
“那就只是吃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吴惟又问,简直就是要飞回来督促她康复的架势。
吴惟自然以为她指的是放不下曾晨,便还是像从前一样劝慰:“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要你立刻结婚生孩子白头到老。人啊,最不应该对不起的就是自己。”
只在那些时刻,她觉得,他们的约定,他一定还记得。
也是巧了,叶医生告诉她,有研究表明,六公里的慢跑所产生的多巴胺可以延续一天的好心情。而这个距离,这个速度,也正好是她最舒适的距离和速度。
随清却说:“不是因为过去的事。”
直男的ins不见人影,只能从景物中知晓他已回到美国,在学校附近找了房子,如她所愿地读书,旅游,开party。她的确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学生应该有的生活,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但很快她也就想通了,也许他的人生原本就是应该与她无关的。
“看你有点不对。”吴惟又道。
随清顿了顿才开口,有点儿答非所问:“他就是我最复杂的人际关系。”
“为什么啊?”果然,吴惟问。
她又有些感动,觉得于情于理都该把自己住院的原因和当下的状态交代一下。当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算她没有所谓的病耻感,也得为了项目的宣传考虑。还是那句话,不能坑了老邱,还有罗理。
在精卫https://www.hetushu.com.com中心住了一个月之后,随清出院了。
“是不是看那种心理医生?”吴惟问。
这道理似乎跟失眠是一样的。对于失眠者来说,独居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因为睡不着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睡,而不是强迫自己躺着,以免惊扰了枕边的人。
G南的工程也即将开始,随清醒着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考虑工作上的事。
“早就说了,只是几个月的事情。”随清回答。
随清顿了顿,答:“我打发他走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先说起这件事,过去的一个月里,她应该告诉吴惟的远不止于此。
她还是没提他的名字,但吴惟当然知道这个“他”只能是魏大雷。
偶尔,只是偶尔,她记起那个约定——我会看着你。
那一刻,随清看到吴惟脸上惋惜的表情,不禁又想起那天夜里她与大雷之间最后的对话,那一场决绝而残忍的分手。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丝毫的悔意,因为理由就摆在那里,没有任何被粉饰的可能。
随清笑了,觉得此刻吴惟脑中大概正出现一张贵妃榻和一块摇晃的怀表,这便是一般人印象中看心理医生的方式。
随清吃药,工作,休息,循环往复。她每隔两周去精神卫生中心找叶医生,聊五分钟,开两周的药,然后再遵照医嘱,吃药,工作,休息。
那一刻,她又不禁想到曾晨。与她在一起之前,他也许也有过这样释然的时刻,与自己和解,接受所有的低沉与hetushu.com.com软弱,疯狂与自大,丝毫不必伪装。
她觉得自己活得很努力,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吃药,努力地睡觉,努力地做饭,再努力吃掉。每一口食物,至少咀嚼六次。
但她一直都不喜欢健身房的气味,也不喜欢瑜伽。叶医生说每个人适合的运动都不一样,反正每一种都能产生多巴胺,对康复都有用。蔡莹说自己夜跑,建议她也试试。她记下了,但一直都没开始。
“是看精神科,”她坦然纠正,“医生说我这个阶段并不适合开始心理咨询,过分追究一个原因,反而可能增加思想负担。她建议我专心吃药,过了急性期再考虑其他辅助治疗。”
天气渐冷,银杏叶黄了,果子落下来。而后是梧桐,覆了满地的枯叶。冬天已经降临。慢慢地,她可以跑到六公里,每公里七分钟。
之后的每一天,可谓平静。
“你怎么让Daryl走的?”吴惟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那天之后她第一次对其他人说起这件事,却意外发现心中多了几分安定。不管治疗需要多久,能不能达到痊愈的标准,至少她已经放弃了这可能的幻觉中最为矇昧人心的部分。剩下的只有她自己,凡事也只要对自己负责即可。
随清没承认,也没否认。真要说是一个人也不对,其实有挺多人陪着她的,她觉得。
“什么叫复杂的人际关系?”吴惟不懂。
“我现在的状况,”随清笑说,“不适合跟人谈感情。”
而随清就是那个时空穿梭的人和*图*书。她回到名士公寓,打开家门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好像已经隔了一世似的。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去了事务所。清营造的几个员工都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过去的一个月,此地的工作都是邱其振的人在主持。理由只是她病了,在住院。
“谁?”吴惟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时,A市的街头已经有了几分秋意,空气干爽,风吹在身上微凉,天空是一年当中最蓝的颜色。哪怕一个人时空穿梭突然来到此时此地,也会立刻意识到夏天已经过去了。
至于女朋友,暂时还未见过。但天知道他那个年纪的人会怎样,哪天突然po出床照来也不一定。可转念又觉那样也好,她会妒忌,作呕,然后死心。
“那是什么?”吴惟不解。
随清没提名字,心想吴惟应该猜得到,这个“他”只能是魏大雷。
随清倒很淡然,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自己也不懂那是怎么回事,大概也只会劝说,想开点,别伤心。
“医生会叫你们分手?”吴惟表示不信。
吴惟听闻,却看着她半晌无语,许久又是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那些歌,她一一找来,开车的时候听,工作的时候听,健身的时候听。有时什么都不做,只是听着。
等到吴惟缓过来一点,开始问她现在的病情和以后的治疗。随清回答得很坦率,目前症状暂时稳定,每两周复诊一次,一旦发现情绪波动,也要立刻就医。
“医生说的话,总得听吧?”随清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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