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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做什么？”他反问。

那是夜里，在她的办公室，她放了其他人下班，只等着他。但当他进了事务所，朝她走来，随清看着他，便意识到他一定也想好了他的说法。

我不想，随清在心里回答，她甚至不想看见他公主抱起他的妹妹。那个动作是属于她的，他的手，他的拥抱，一切的一切。

“你在这里看不到。”孩子又道。

随清却无所谓，只是说：“好，你记着，我会看着你。”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随清心道，所幸这个问题她并不是没考虑过。

“你管我回不回去？”他不讲道理，像是被她剥去全部自尊和骄傲，当真又变作一个孩子。

“读书，旅游，开party，交一个岁数相仿的女朋友……”她一一例举。

“我可以翻墙。”她更不讲理。

“好，”他也点头，“都说完了吗？”

又过了两天，她看到魏大雷的Instagram更新了，那是一张机场候机楼里拍出去的照片，几架飞机正停在廊桥外等待乘客登机，配文只是两句话：It's fun. Take care.

不料面前这人却将问题一分为二：“是谈项目，还是谈我们俩？”

“你别忘了，你是我的雇员，”随清提醒，“你在雇佣期间完成的设计，权利归属本来就没有争议。我只是考虑到我这里并没有给你提供足够的条件，薪水也不能完全匹配成果的价值，所以自愿作出一部分额外的补偿……”

“你等等，”随清克制着自己，仍旧和_图_书心平气和地劝说，好像在跟一个孩子讲道理，“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坐着听我说完，摔门走掉之类的，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是成熟的态度。”

这叫她有点不舍得，却也更坚定了原本的想法。他们都没必要受这罪，只要分开了，一切就都好了。他不用为了全然不相干的事情忧虑，她也不用自责。现在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多一份自责。

随清不解，除了谈分手，还有什么？

魏大雷来找随清拿钥匙的时候，随清觉得自己已经想好了一切。

“在哪儿摔的，就要在哪儿爬起来，”但随清还是得解释，“所以，他需要这个项目重塑纵联的环保形象，以此为契机开启下一阶段的集团战略。而这个项目也需要他，钱，经验，人脉。这才叫Partnership，懂了吗？”

随清知道这话就是写给她看的，默默重读了一遍，方才关掉手机。除去一阵锐利的疼痛，她心里竟是释然，一切都已经回到原本的轨道上面。

大雷看着她的反应，只默默坐着，等她说下去。

“所以，那次巡回路演，纵联并不只是帮我们一个忙。” 他应该已经明白了。

“这件事肯定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随清再一次这样说，恍然间似又回到初次同眠之后，BLU事务所那间会议室里，但她也知道是再也回不去了。

另一个她又在驳斥：什么真的假的，假的真的？又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呢？你总之就是做了，结果都一样www.hetusｈu•com•ｃom。

一个她在耳畔道：不是真的，你知道这不是真的。

A clear cut，欠他的，必须给他。她默默提醒自己，收回神思，而后继续：“前段时间，我看过一篇文章，算是心灵毒鸡汤吧。那里面说，如果上一段感情结束得不好，一直不能走出来，可以另外找一个人，再走一遍程序，最后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结束，这样就能走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是想试试看，聊胜于无……”

第二天，她将魏大雷离开的消息知会了事务所的同事与业主方面，原本在他手上的工作全部重新分配，离职的手续也已经委托外包的HR办理，全部细节都想到了，没有遗漏。她甚至替他写了一封推荐信，在信中不吝惜所有溢美之词。但她怀疑，在那一夜之后，他是否还会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LEED认证。”他下意识地回答，真正在想的已经全然是另一些事。

随清坐在那里没动，只在心里对自己说：A clear cut，她欠他的，必须给他。

“现在，再说说我们俩。”她又开口，目光垂下避开他的眼睛，只看着他搁在桌上的手。这双手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手指修长，骨节匀停。她记得这双手的温度与肌理，以及他抱着她时的感觉。

“我跟曾晨就是做那个项目的时候在一起的，从前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去远的地方度假，周末经常去那里。还有Q中心，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是我www.hetushu.com.com跟他做的最后一个项目。”

“如果你觉得道歉不够，”她继续，“还要追究其他责任或者经济赔偿，我也完全能够理解……”

“你还要说什么？都说了吧。”大约就是成熟两个字让他又坐下来，搁在桌上的手却紧握了。

“你的意思我懂了，就到此为止，我没有任何要求。” 他又一次打断她，话说得很快，站起来转身就要走，撞得桌椅一阵响。

“至于之前的论文，”随清于是补充，“在你申请BLU研究基金的时候就已经签过协议，东西是你的没错，但卖不卖你说了不算。就算论文那部分的归属有争议，现在要从BLU那里转过来，也是完全可以操作的。”

戏要做全套，随清只得又道：“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

“所以，这算有始有终？”他反问，语气里似还带着些自嘲的笑，声音却是轻下去，在喉间磨着。

“项目怎么了？” 随清有些意外，工作上的事刚才都已经说完了。

“就算你想要我走，也不用这样吧。”现实中，大雷打断了她，脸上竟是笑了笑，但这一句话却说得有些艰难。

“那就Ins吧。”孩子回答，像是敷衍着世上最无聊的要求。

一字一句说到此处，Partnership，随清眼看着他怔在那里，但还是强令自己说下去：“没错，我是说过把你当合伙人看待，但也只是说说罢了，你不要太当真了。”

“作为设计基础的论文是我一年前就完成的，当时我不是任何人的雇员。和图书”魏大雷打断她，同样就事论事的态度。显然，这些问题他也都已经仔细考虑过了。

短暂的沉默，她甚至可以听到他呼吸的波动。

随清继续：“这个项目现在最大的投资方是纵联，你觉得BLU会因为一篇学生论文得罪邱其振吗？”

随清于是合上电脑，交叠双手，看着大雷推门进来，在她对面坐下。开口仍是汇报工作，一桩一件条理明晰，她静静听着，等着后话。

“要是我不想授权给你呢？”大雷反问。

随清无所谓谁先谁后，反正结果都一样，直接问他：“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过了吗？”

就快完了，随清告诉自己，控制着呼吸的节奏，道：“在我这儿，你该学的，不该学的，都已经学了。接下去，你得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考虑过了，”大雷点头，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又反过来问她，“你想先谈什么？”

“你放心，我会支付对价。数字可以委托律师去谈，直到我们双方都觉得合适为止。”她回答。

“说完了，”随清道，“你可以走了。”

但等到正事说完，房间里便静下来，他还是把先手让给了她。

“Ins，FB，你用哪个？我会看着你。”她便也不跟他讲道理，将他当做孩子。

但在现实中，她还是点头回答：“是，只要你高兴。”

虽然这番话叫随清感觉呕尽肺腑，但总体来说，分手分得还算平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他听着竟是笑出来，又反问：“你真的想看到我跟别人交往吗？”

瞬间便有种揭开伤疤和*图*书的感觉，是一时的畅快，至于痛，暂时还觉察不到。

虽然不是问句，随清还是点了点头：“是，马上就要正式宣布了。哪有什么单纯的帮忙？只是互相拯救，各取所需罢了。你应该知道邱其振牵扯进商业贿赂案是因为什么吧？”

“这么自信？”他看着她。的确，她离开BLU的原因和过程，并不能算太愉快。 在这个节点，设计权归属上闹出些纠纷来，也不是不可能。

大雷不语，自然是记得的。

她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像听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又有些意外自己的记性竟然也可以这么好，只是吴惟随口说过的玩笑，隔了许久，字字句句都还能复述出来。她忽然想，也许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吴惟第一次说起这个办法的时候，她就听进去了，下意识地照着做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他于是起身，背对着她走出去。但就在他侧身开门一瞬，她看到他的泪滑下面颊。他低头，用手擦去，那个动作就如他笑的时候一样羞怯，好像只要这样，她就会看不到似的。

大雷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身上背着一个黑色旅行袋，看起来风尘仆仆，眉目间有些疲惫之色。尽管过去的几个月中两人时常一起通宵达旦地加班工作，她见过他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随清仍旧不看他，低头照着事先想好的说下去：“还记得我带你去H市那个临江度假村吗？”

“中继站完全是我做出来的东西，你不能就这样把我推出去。”他平铺直述，极力隐去语气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