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司南自然也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到最后不得已只能开口向司历勤求助。
“你回香港那天，我去机场等你了。”他对她说，听起来有些突兀。
经过前台时，值班保安看到她，唤了声“司小姐”，问：“方才又有个访客找你，我说你不在办公室，不方便让她上去，让她去四楼陆天茶座找你，不知她找到你没有？……”
“好。”尽管艰难，她还是答应了。
“你知道什么？”她讨厌人家不让她把话说完。
四楼天台正对着维多利亚港，白天是一个露天茶座，入夜风很大，已经没人了。此时已是十月了，即使是在香港，夜里也有了几分凉意，司南只穿了衬衣半裙，不禁抱紧了双臂，顾乐为见她这样，脱下身上的米色风衣，不由分说地把她裹在里面。风衣的衬里还带着一些他的体温，她来不及推辞，那温度便已将她裹挟。她看见他里面穿的竟是手术间的蓝色制服，像是匆匆赶来的，一时间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到他开口，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
司南不想跟他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都知道到了？”
她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伸手拥抱他，试图安抚他。他几乎立刻就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胸腔剧烈起伏，许久才慢慢平复，环着她身体的双臂也渐渐放松。
司https://www.hetushu.com.com南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她以为他即使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把难题留给她，等她艰难的开口，却没料到他这样爽快的把事情点破了。
她一时骇然，从小到大，在背后嘲笑她的人或许不计其数，但是还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说她是聋子。气愤过后，她方才意识到或许顾乐为才是唯一一个完全不对她另眼相看的人。她一直就在找这样一个人，但他出现的太迟了，感情的事从来就不是公平的，仅仅是五年的时光沉淀，仅仅是因为默默，便可叫她心里的天平彻底偏向另一边。
“是我。”他自信不用自报家门，只对她说了简简单单两个字。
“去四楼天台等我好吗，我马上就下来。”她想了想，这样对他说。
除了历星之外，曾经蜂拥而上想在逸栈第二轮融资中分一杯羹的投资人此时的心态也都差不多，一个个的都想暂时观望一下，看看事态发展的方向再做决定。在这些旁观者眼中，历星的态度十分关键，因为历星已经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一些人力物力，也对逸栈做过实地调查，旁人总以为他们对此次风波的内情有更深的了解，如果历星决定继续，就会有更多人对逸栈重拾信心，如果历星退出，保不准就m.hetushu.com.com有更多人落井下石。
“行了，”他打断她的思路，“你不用说出来，我都知道了。”
她心里难过，却又有种奇异的轻松，对他点了点头，许久才问：“后来你就一个人走了？为什么不叫我？”
“我不想继续胡思乱想，弄得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他转过头，看着她说，“也不想让你瞎猜，你有瞎猜吧？告诉我你有。”
“瞎不瞎猜有什么关系吗？”她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心中一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找她。自她与程致研返回香港的第二天，顾乐为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请她去和他父母饮茶，那之后他们已经整整两周没联系过了。眼下的情况，司南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他似乎也猜到了几分，給她时间，没有主动找过她。她心里感激他这样做，却也很清楚，凭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可能就这样不言不语不清不楚的散了。
“……离开我是你这辈子最失败的决定，”顾乐为继续说下去，渐渐不能自制，一次次的问她，“为什么不相信你能重新开始？为什么不相信你能在别的地方得到幸福？……”
“别对我说‘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真的，别说那种废话。”他深呼吸一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轻松，“也别对我说什么你听不见，https://www.hetushu.com.com你跟别人不一样，你知道我从来就不在乎你是不是聋子……”
“那现在为什么又来了？”她又轻声问他。
顾乐为摇头：“没必要，我想我做不到，最后一次吧，我带你们去米埔看鸟。”
“就下个周末好不好？我去报名。”他低头查看手机上的月历，好像只是定下一个普普通通的约会。
她有些意外，不知道怎么接口，只能等他说下去。
司历勤却还是那句话：“既然我对你这样要求，我自己必定会做到，眼下的决定的确是出于对潜在诉讼风险的顾忌，并非我个人的好恶，你不如去找查尔斯，他是酒店圈子里说话有些分量的人物，如果W表示要领投，或许就有人会跟着赌一把，相信效果绝不会比历星差。”
临走之前，他对她说：“我想最后去看一次默默。”
她配合的也很好，脱掉风衣还给他，嘴上说着：“我们还没去过米埔，默默一定很开心。”
司历勤颇有耐心的听她说完，却并未立刻答复，只是淡淡道：“你入行这几年，头一次看到你对一个项目这么上心，上次跟你说的话，看来还是没有听进去。”
尽管早有准备，司南还是愣了一愣，不知道司历勤心里究竟做何打算，她字斟句酌的解释：“过去的事情我们俩都有责任，你不要对他这个人有什么成见，影和-图-书响对逸栈的投资决策。”
她看着他，试图整理出一个合适的句子。
过去的两个礼拜，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想到过他，但从来没有瞎猜过什么。她曾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简单、直来直去，彼此信任，却没想到还有这个缘故。
司历勤沉默片刻，才嗯了一声：“一眼就能看出来，默默跟他长得很像，而且，你们曾经在天庭共事。”
“在商言商罢了。”司南回答。
“好。”他回答。
司南知道她老爸的脾气，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到底了，再多说无益，而且找查尔斯帮忙未必不是一条出路。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打电话给她师傅。电话是查尔斯的秘书接的，说老板正在开会。司南只能留下口信，又埋头苦干。
司南从天台下到底楼，又去办公区大堂坐电梯。
随后的那几天，司南都在忙碌中度过，先是与程致研一起准备了许多的数据，把原本那份考察报告扩充的更加扎实，然后就是车轮战似的开会，企图说服历星内部那几个老板，以及与这个项目相关的其他投资人。毕竟都是生意场上资深老道的人物，所有人都相信逸栈的眼下的经营状况良好，也看好它的前景，但仅潜在诉讼风险这一项，就足够让他们捂紧腰包，望而却步。
“只有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之后，才会为他瞎想和_图_书。”他回答。
入夜，大堂前台打电话上来，说楼下有人找她。她第一反应以为是查尔斯到了，有些奇怪为什么不直接上来，查尔斯对这栋楼是熟门熟路的，有这里Executive通行卡，二十四小时进出自由。直到前台把电话交到访客的手上，她才知道在楼下等她的那个人竟是顾乐为。
顾乐为看着她点头，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又会像方才那样拥抱她，但终于只是走近一步，在她唇边印上一个轻浅的吻，接过风衣就转身走了。
她想到过去那个夏天，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点滴，眼眶又热了，点点头回答：“你随时都能来找我们，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朋友，不是吗？”
她没有，她不得不承认。
整个历星上下，或许也只有她敢这么对司历勤讲话。司历勤倒笑了，反过来问她：“呵呵，这么快就把这句话还给我了？”
“我也不知道，挺傻的吧？”他望着对岸笑。
“我看到你们了，那个就是默默的爸爸吧？”顾乐为问她，语气倒还是很轻松的。
司南刚刚哭过，怕被他看出来，也没多想，就随便点了点头，直接进了电梯。电梯轿厢里迎面就是一整面镜子，她冷不丁看到自己的脸，神色疲惫，却很平静，不至于让人看出什么不妥来，或许是室内空气干冷的缘故，颊边残留的泪早已经干了，几乎了然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