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苏敏听他这么说，顿时一脸黑线，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解释。舅舅也没给她机会想词儿，丢下那句话就乐呵呵的出去了。阿尔诺还在外头东张西望的等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动手开始替他量尺寸。舅舅是好事之徒，不一会儿又笑嘻嘻的跑上来，对她说仓库旁边的小房间空着，让他们去那里，清静点儿。
听他这么说，苏敏不屑的笑，调侃道：“搞什么啊，就因为你是个法国人，挑到碗里就是菜咯。”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不讲话。她这才意识到，茱莉说好要一起来的，结果却没出现，至于为什么没来？他没说，她也没想到要问。
随后的两天，苏敏花了不少功夫把阿尔诺那套西装赶出来了，好让他穿着去面试。为了赶工，日子过得倒很充实，心情似乎也轻松的些许。而且此番做的也不是无用功，不管苏敏相信不相信，此人面试归来，自我感觉竟然还很好，说那里工作环境绝佳，面试官跟他聊了很久，问了他学位，工作经历，住哪儿？喜不喜欢中国？毕业之后如何打算，留在这儿还是回国？有没有女朋友等等等等，似乎对他印象不错。
一堆英文当中突然冒出六个汉字，又叫苏敏吃了一惊，正想问他从哪儿批发来的，Spade J就说有事要出门，匆匆告辞下线了。
老头儿中等身材，穿着讲究，任由头发花白，看上去脾气不错，见苏敏蹲着hetushu.com.com替阿尔诺量身，就转头跟外公说笑：“许老板，你这里什么时候请了这么一位小师傅啊？满二十岁没有？”
苏敏不理他，直到又有别的客人上来，才后悔没听话去小房间呆着。来人是一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头儿，外公和舅舅都在旁边陪着，叫他秦先生，应该是熟客，苏敏却从没见过。
“啊？那怎么办啊，我下周三就有个面试。”
但她的回答，却是不同的。
苏敏愣了一下，就在一个月之前，当她信心满满的准备秋天去法国念书，阿尔诺跟她说，他也有个机会去巴黎的报社工作。一个月之后，她放弃时装公会学院的奖学金，而且也很可能去不成了D-sign总校了，他的计划，竟然也跟着变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巧合，希望不是，又希望是。
“干什么这么看低我。”阿尔诺不服气被她这么贬低，继续在那里得意。
她没想到这半夜三更的还会有人在线，被那一声提示音吓了一条，再一看才发现竟是Spade J，他们俩时区不同，也只有难得失眠了才碰得上。
说完那句话，她就醒了，春寒料峭的深夜出了一身的汗。她起来倒了杯水喝，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又打开电脑，上时装周的官方网站看KEE发布会的视频剪辑，顺便瞄了几眼相关的新闻报道和评论文章。KEE这一季的主题又
hetushu.com.com是一句颇有古韵的句子——繁花落尽，恒久弥香，catalog拍得很精致，模特几乎是最佳阵容，走秀当天捧场的嘉宾也都有头有脸的人物，front row星光熠熠，不管是真的受欢迎，还是靠PR长袖善舞水平高，至少看起来一片花团锦簇，圈内圈外的评价都很好。
阿尔诺被她嘲笑的有些恼了，赶紧解释：“是猎头通过法语联盟联系我的，说他们就想找个法国人写写东西什么的，写法语我总没问题吧。”
苏敏继续打字：“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笨。”
苏敏带阿尔诺看了看店堂里陈列的布样，知道他平常的衣服鞋子基本都在超级市场和运动用品商店里搞定，肯定没什么想法。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一圈看下来，阿尔诺完全摸不着头脑，太普通的没感觉，花哨一些的又不敢尝试。最后还是得苏敏拿主意，替他拍板选了一种深灰色丝毛混纺面料，配白色平纹衬衣，中规中矩的不会出错。
Spade J没有立刻回复，状态显示正在输入，估计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怎么劝她。
他没有直接回答，静了一会儿才说：“只是试试看，至于到底怎么办，都还没定。”
“这是我外孙女，和她朋友。”外公从容作答，看那意思又要拿她说笑。
“对，在上海。”阿尔诺回答。
苏敏怕舅舅再说出什么毛多毛少之类天雷滚滚的话来，赶紧https://m.hetushu.com.com赔了个笑脸儿，拉着阿尔诺上仓库旁边的小房间去了。
Spade J又“正在输入”了一会儿，终于回过来了：“所谓‘未知生，焉知死’，未必都是坏事。”
那天晚上，苏敏做了大半夜的乱梦，仿佛又回到那一天，方书齐送机票过来，对她说：“到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我不喜欢送别，从来都不知道那种场合该说什么话，是要你留下，还是就说再见？”
苏敏好不容易忍住不笑了，正色问他：“这个职位在上海？”
“不怎么样。”苏敏回答。
他说的话就和现实中一样，语气那么轻松，以至于听不出是玩笑还当真的。
“加急另外收费。”她嘴上跟他开玩笑，表情依旧严肃。一套手工定制西服，至少需要五十个工时，真的要赶时间，两三天肯定能做完。
“发生了什么事？”
但到了约定的日子，阿尔诺却是一个人来的。那天是苏敏的舅舅在店里当值，见有客人上门，照例笑脸相迎。舅舅是多年的老江湖，看阿尔诺的穿着作派，就猜到他是刚出社会的学生，来做上班穿的行头，等苏敏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说这是她的朋友，才对他另眼相看热情照应。
“你？Merchandising？什么公司啊，怎么找到你了？”苏敏呵呵呵的笑起来，禁不住想起他最极端状态下的打扮——衬衫塞到运动裤里，下面再搭个凉鞋，总算尊重知识和图书产权，尚且没有发生过把Abidas穿上身的情况，本来以为他只会在文化圈子里讨生活，却没想到也要进时尚圈？！
“不怎么办，”他笑了笑回答，“我跟她也没到那地步，走着看吧。”
“苏敏……”阿尔诺叫她的名字。
“那提前请我吃饭吧，我这两天晚上替你做衣服做得眼睛都快瞎了，到现在肩膀还痛。”
“那茱莉怎么办？”她看着他问。
“还是间服装销售公司，做Merchandising的，要是迪卡农倒也算了，穿西服去人家当我疯了……”阿尔诺也嘀嘀咕咕的假装犯愁，料到苏敏不可能坐视不理，肯定会想办法帮他做出来的。
他看着她轻叹，然后说：“其实我也不想你走的。”
她自动忽略这种模棱两可的表达，仿佛他说的是完全不同的三个字，兀自回答：“我也爱你。”
“繁花落尽，恒久弥香。”苏敏在唇间默念，不禁觉得有些讽刺，这八个字既符合了轩雅对他们一贯的定位，也正应了不久之前公司内部的那一场震荡，繁花确已落尽，是否真能恒久弥香？谁都不知道。
“衣服做成要多久？”阿尔诺突然开口问。
“真的假的？”阿尔诺假装紧张，伸了两个手指到她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几？”
她应了一声，又突然打断他，心毫无理由的抽紧：“什么都别说，至少现在别说，行吗？”
阿尔诺很听话的住嘴了，过了一会儿又笑起来：“你以为
和-图-书我要说什么？我就想求你给我免费加急。”那间小房间只有十平方米不到，原本也是用来堆东西的，从前一年十二月一直到农历新年之前，都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这屋里挂的都是做完了等待客人来取的衣服，直到这一阵忙季过去，东西少了，成品都集中到楼下，才慢慢空出来。关了门，墙上一扇窄窗，显得有些逼仄，苏敏开了灯，继续忙活。
趁着苏敏去仓库找布料的功夫，舅舅也跟进来了，悄悄凑在她耳朵边上说：“哎，这个看起来还不错，虽然是外国人，但也不是那种五大三粗，身上毛很多的，你们俩站在一起还蛮配的哦。”
“你真的打算留在中国工作？”
苏敏心里多少有些感激，想抬头回一个笑脸，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她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下面，她和方书齐到底是什么关系，算彻底分开了？还是没有？看日历，时装周还未结束，此时方书齐应该还在巴黎，等做完发布会，或许还是会像前几次一样，在欧洲呆上几周才迟迟回转。他会来之后会来找她吗？她不确定，但无论如何，他都欠她一句话，一个closure。
“最近怎么样？”MSN上有人跟她讲话。
“失业，可能失学，外加被人骗。”苏敏索性把自己说到最惨。
“说你爱我就行了。”她一边说一边淡淡地笑，同样不太认真。
“淡季两个礼拜，忙季二十天。”苏敏低头记下一串数字，一本正经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