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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当你遇到一个人，只是普通的偶遇，但你却觉得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这个人，有时候，你甚至觉得那个人就是另一个你，生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经历许多不同的事，所以别人都看不出来你们根本就是一个人，如果不是足够幸运、足够小心，你们很可能认不出彼此，就这样错过了。”

他们投宿的酒店是一座滨海而建的旧宅，原本是一个男爵的度假别墅，由他的后人改建并经营至今。从工整的法式花园一路进去，车道都是白色细石铺的，大堂的装饰也文雅富丽，连行李员都打扮得像电影《长日留痕》里的男仆。

想到这里，苏敏心里毫无征兆的泛起一些酸涩，这样的朋友她也曾经有的，莫名其妙的被自己弄丢了。

Check-in之后，其中一个“男仆”把他们领到四楼一个套间，推开门，依次打开灯，例行公事的介绍房间设施：这是卧室、这是化妆间，浴室的龙头是十九世纪的古董所以要这样这样开……

“那你可以不看啊。”苏敏狡辩。

“男仆”接过小费，道了谢，却并不急着走，反而穿过房间，拉开东面落和图书地窗上的纱帘，推开帘子后面朝向露台的门，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这是大西洋。”仿佛这也是房间里众多装饰物中的一件，而且还极其普通。

他没有立刻回答，就那样站在她身后抱着她很久，似乎是在整理尚未说出口的字句。

苏敏有些害怕，预感那答案不会是她想听的。

她转过身抱着他亲吻，夏夜海滨温暖潮润的空气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她什么都不能想，一句话都说不出，睁开眼睛只能看到沉沉的夜空，她突然想起矢田玛丽亚对她说过那种黑暗，似乎有了些许领悟，矢田口中的那种黑暗一定也有相似的地方，既微小又广阔，因为你看不到其边际，既蒙昧又灵动，只因其深不可测，唯有当海风吹过，水面漾起微澜，折射月光，如丝缎般轻巧柔润，看起来又好像有了生命。

斗嘴之后几分钟，为了避闪一只过马路的黄羊，他们的车撞上了路边的隔离护栏。车坏了，他们也不急着走，在附近一个小镇住了两三天，等租车公司以法国人特有的工作效率慢慢的来把车子拖走。

那道门一开，清咸的海风忽然而至，吹起边上那两幅白色m.hetushu.com.com纱帘，就像挨了一记巴掌，苏敏立刻被眼前的景色折服了——黑色的海面，无遮无拦，没有边际。这一夜并不晴朗，云层时而遮蔽月光，朦胧月色下的大西洋，显得如此幽暗沉静，与白天的明朗湛蓝截然不同，简直叫人不相信是同一片水域。

“哈，那就怨不得我了。”她又得意起来。

“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入夜，他们出城往勒阿弗尔去，戴维梁替他们定的酒店就在那个小城附近。有很长一段都是平淡的公路，除了来往的车辆，视野可及处只有路灯、交通指示牌和黢黑的树影，直到车驶近勒阿弗尔城郊，转过一个弯道，突然又看到海就在前面，无奈天色已晚，离得又远，看不真切。

方书齐不胜其烦，教育她：“不可以对驾驶员说‘你看’，要出车祸的，知不知道？”

出了那些市镇，车行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色便越来越开阔，起伏的草地呈现出深深浅浅不同色阶的绿，悠闲的奶牛徜徉其间，有时也会经过修剪整齐的苹果园和葡萄园，远处的山岭上矗立着教堂或是古堡，在夏日的艳阳下显得优美而宁静，仿佛是电影中的某个场景。

和*图*书苏敏这才知道，此次诺曼底之行其实已经谋划许久了，而且戴维梁也早就知情，所有这些单单瞒着她一个人罢了。她心里原本正为了这个意外的假期雀跃，表面上还要假装无所谓，惟恐被人笑她小孩子气，费了老大的劲儿了，被戴维梁这么一说自然十分羞恼。两个人眼看着又要开始抬杠，方书齐拉她出了房间，告诉她，这次旅行戴维梁帮了大忙，机票是他去改签的，车也是他帮着租的，连酒店都是他选的。苏敏消了气细想，才觉得戴维梁这个人也有许多不错的地方，而方书齐能有这样的朋友也着实幸运，不光在哄女朋友的事情上串通一气，更难得的是这么多年一起工作，从没见他们为名利什么的争过。

当晚回到酒店，方书齐便催着苏敏把手头的事情交待给戴维梁。

第二天一早，其他人乘飞机离开巴黎回国，苏敏和方书齐两人则驾车一路往西，开始了他们的假期。

他们总共在勒阿弗尔呆了一天半，又上路去塞纳湾的费康和埃特尔蒂，塞纳河就是在那里入海的。那几天，西风吹散绵密的云层，天开始显出淡淡的蓝色，每一个滨海而建的小镇都显得清新明丽，码头泊着无数机动https://m.hetushu.com.com渔船，海鲜市场热闹非常，新鲜鱼虾镇着大块的碎冰，那微咸的腥气总能叫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对海的向往来。

“我定力没那么好。”他叹了口气。

第一站是鲁昂，苏敏从没到过这个城市，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对此地十分熟悉，她知道大钟路上有最时髦的商店，拱门上挂着金色的钟，路的尽头有莫奈画过好几次的圣母院，也知道市政广场的集市，甚至还知道金枪鱼身上哪个部分最鲜美，哪家的海鲜最好吃。方书齐问她从哪里找的旅行攻略，她自己也说不清，大学里法语课的内容五花八门，可能是某个老师天南海北的聊起过，也可能是从某一本描述法国风土人情的书上来看来的吧。

白天他们驾车沿着海滨的公路游览，那一带有许多石灰质的山崖，经风浪日复一日的冲蚀，形成奇诡独特的地貌。方书齐负责开车，苏敏就负责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东张西望，时不时地叫起来：“你看那个断崖，多高啊！”“你看那儿有好大一群鸟！”“你看……”

她很高兴他没有编出什么哄人的话来敷衍她，没有说爱，也没有说她聪明或者美丽，只是打了一个比方，就已经足够了。她发现自己也有过和*图*书同样的感觉，日复一日越来越多地发现他们之间相像的地方。虽然他身上有一些东西，比如城府，比如领导力，这些都是她佩服却又尚未具备的，但在她眼里全是细支末节，他们分担工作、分享快乐，他们俩或许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什么问题？”

苏敏听得不耐烦，对方书齐耳语，笑说这一看便知是戴维梁的口味，顺便催他快给小费，打发走人。

他们不都太喜欢那座男爵大宅的氛围，之后投宿的几乎都是被称作Auberge的小旅馆。每天清晨，老板娘穿过小镇中心的微型广场，去面包店买刚来出炉的可颂和巧克力起酥，然后整栋房子每个角落都能闻到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

她靠着露台的栏杆站着，出神的远眺，根本不知道“男仆”什么时候走的。直到方书齐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才好像如梦方醒。

三个人在房间里交接工作，才说完正事，戴维又拿苏敏打趣，说原计划是要等到明天去机场的路上才告诉她的，没想到她的第六感比雷达还灵，一点都不好骗，这样的女孩子既不好玩也不可爱，想不通方书齐看上了她哪一点。

她不喜欢让人捉到她发呆，连忙找话打岔：“戴维梁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