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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不必问去哪里

作者:独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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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二章

第三部分

第二章

她知道不应该这样,但是,她无法不想起颜亦明。尽管他在情感上一而再地辜负她,可是在自我价值的判定上,他一直都给予她尊重和鼓励。
他们只好继续保持缄默。
直到此刻,他仍然是温柔谦和的,空空想到这里,不由得朝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而陈可为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了般,急忙撇过脸去。

“‘如果一个人想要做一件真正忠于自己内心的事情,那么往往只能一个人独自去做……’这是耶茨在《革命之路》里写的,你记得吗?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
并不是说,写小说的人就不配拥有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但空空还在门外之外,她更相信孤独的意义,相信只有孤独才能催发出人的表达欲、焦灼和动力。
所有的新店都会拿出最专业的服务态度和最优秀的菜品水准,禾苏吃得很尽兴,每道菜上来她都啧啧称赞,一副大满足的模样。陈可为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中午那碗失败的云吞面和只喝了冻柠檬茶的空空。
“好,”陈可为从那张塑料椅子上站起来,长舒一口气,“就去那里看看吧。”
只要把居住的标准稍微降低一点儿,你就会猛然发现,原来城市里有那么多合适的房源。在中介热切地推荐和陪同之下,光是周六一天,空空就看了四个小区。
要说空空一点儿也不难过是假的,但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虽然她不再继续住在这里,可他们也没有说分手。
但不管怎么样,陈可为知道自己还是爱空空的。他大学时代曾经有个女朋友,毕业之后对方非要回老家,他不愿意一起去,两人便和平分了手。之后这些年,他也认识过几个女孩子,约会过,有过一些短暂的尝试和相处,但似乎总缺了点儿什么。她们不是哪里不好,但很多时候,他找不到话题和她们聊。如果是吃饭、逛街、看电影,那都还好,可一旦失去外部环境制造的条件,距离感便会显现,他会觉得对方仍然只是个陌生的女孩儿。
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服务员是个愣愣的年轻男生,把菜单给了他们之后就走开继续去玩手机了。空空翻了一下菜单,图片应该是从网上下载下来的,不具备实质性的参考价值。
她就是会爱那种不得志的男人,不被重视的落魄作家,充满颓丧和消沉气质的文学。
正因为如此,眼下她要做的这件事才显得那么势在必行。
“你饿吗?我们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吃的?”陈可为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能缓解尴尬的办法,“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你乔迁啊。”
这是她在今天这场艰辛生涩的对话中第二次想到了那个并不在场的人。空空心间坦荡得犹如明月照在广阔江面,所有的不甘愿、不情愿、不舍得都在此刻平息,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对自己说实话更自在的事情了。空空无法忍住战栗,瞳孔放出精光,她整个人就像从一场大雪里醒来。
但她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了,虾有问题,不新鲜,根本就不能叫鲜虾肠粉。


空空始终记得,陈可为得知她要搬出去时的表情,短暂的错愕过后是受伤,又带着一点儿怀疑。他看上去完全不能接受——你竟然完全不和我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而理由竟然是“我想写东西”。

“不,不是的,”空空两眼一黑,事情果然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跟结婚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再说,我们也还没到那个地步。”
禾苏瞪大了双眼,她的表情像是听了一个过时的笑话——既www.hetushu.com.com不好笑,又因为太不好笑了而显得很好笑。
“我走了,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发微信。现在你一个人住,要特别注意安全,晚上睡觉记得把门反锁。”陈可为说。
他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水,斟酌了一会儿该怎么接话,但是一张嘴,那些句子就自然地从唇齿之间流淌出来。
她讲得太夸张、太严重了,陈可为无奈地摇摇头。
她希望能在三十岁之前去一趟欧洲,不是走马观花,到名品店买几只包的那种旅行,而是在每个喜欢的城市都小住一阵子,像当地人那样散散步,喝喝咖啡和酒,悠闲地逛逛博物馆和美术馆。
空空点了点头,房子里现在还一团狼藉,也不适合待客。她拎着那个装了矿泉水的塑料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可为说再见。

她的新居是一间开间,除了浴室、厕所之外,没有明确的区域划分。五十多平方米的空间,有一张床,又有一张餐桌、两把塑料椅子和一张简易的布沙发。厨房是开放式的,只能用电磁炉,显然不太适合做复杂的菜式。
她终于知道了。
对着桌上这张字迹潦草的纸,想到自己原本的计划和剩下的一两年时间,而未来还有许多不可知的变数,空空犹豫起来。
但是要如何才能让陈可为明白,不是他干扰了她,而是换了任何人,对她都会有影响?空空无比确定,一旦她真的开始专注于写小说,那么她就只能和自己待在一起。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禾苏的信息已经回过来好一阵子了,因为他没及时看到,她又追了一条:“怎么不说话?”
在陈可为双眼失焦地说出“我也不知道”之后,她脸上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依然还记得,有几次,对方已经毫不掩饰不耐烦和不屑了,师兄还硬撑着,努力想要说服对方。
胸腔里空空荡荡。他忽然想到,碧薇是不是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才会让别人叫她空空?可是他已经无法向她求证了。
他一点儿挖苦她的意思都没有,却让她在刹那间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他是不是在暗示我应该认清自己?
她又变回了一个左右摇晃的钟摆——左边是安定的生活、钱不多但压力也不大的工作、踏实可靠的男朋友;右边呢,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右边是一件她想做、早就应该去做、但听上去其实还蛮可笑的事。
“我快毕业的时候,有师兄叫我一块儿创业,我跟着他去见过几个投资人。有时候在高级会所,有时候就在人家公司的会议室。我们很认真地做PPT,写商业计划书,一边用投影仪放出来,一边在白板上写写画画,向老板们阐述理念、模式和目标之类的。我们都不傻,谁在认真听,谁在敷衍我们,谁只当个消遣,我们能看出来。让人觉得遗憾的是,认真听的寥寥无几。”
“我刚来这里住的时候,有天晚上我们聊天,我对你说,我一直在为人生中很重要的几件事情做准备。当时你问我是些什么事情,我不好意思告诉你,其中有一件就是写小说……听起来好傻,好像二十世纪的人说的话,”空空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自我嘲弄的表情,“也许我说我想把形象弄漂亮点儿,当个网红博主什么的都比这靠谱。”
“好吧,我们一人退一步,就算我相信你说的……难道住在这里你就不能写东西吗?”他终于问出来了,“白天我们都在工作,晚上你可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如果你觉得书房不够,客厅也完全可以让给你,我在主卧待着不和-图-书出来也没问题。”
“我还是不太明白,住在这里和你写东西到底有什么冲突?”
陈可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如果说他对空空的感情的确有过一个特别具体的、破碎的时刻,那应该就是这一刻了。这个女孩儿和他同龄,马上就二十八岁了,却还在把自己代入一部二十世纪的悲剧小说当中,用文艺腔来谈论和理解现实问题,这未免也太过幼稚和荒诞。
陈可为想反驳禾苏,他想为空空说几句话,且不说禾苏这种揣测根本没有根据,即便是真的,她也不该被这样贬低。可他说不出来——他既不了解她为什么突然要写小说,也不了解她想要写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对他透露。
很长的一段时间,客厅里寂然无声,他们明明对坐着,却仿佛隔着一片海洋。
“我很快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我没那么有野心,与之相应的,我就没必要受那份屈辱,吃那份苦。我退出了那个初创团队,去了一家能给户口的央企,一直到今天。我的职业生涯发展得不算很好,但也还过得去,大部分同学都混得和我差不多,没有几个飞黄腾达的,我们都属于所谓的大多数。
空空轻声地背出一个句子。优秀的文字就是有这种能力,在你理解它之前,就已经被它的韵律、节奏或是单纯的美和能量所感染。
最后端来的是陈可为要的云吞面,他吃了一朵云吞,还行,就是速冻食品的味道,但他还是说了心里话:“我真希望我以前没去过真正的茶餐厅。”
他如此卑微退让,其实一点儿也没有必要。空空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为什么交流有时会让人感到这么悲伤?我们明明在说同一件事,却完全是在表达相反的意思?
晚上,她关着书房门,结合自己眼下的经济状况和生活需求,在一张A4纸上算了一些简单的账。和以前在清城做周刊时相比,现在的收入确实高了一些,但开销也比以前多了很多。每个月付完房租给陈可为,剩下的钱,空空没有乱花,她想给自己攒一笔旅行的费用。
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不好,同居的形式有点儿太像婚后了,他在开车送空空去她的新居的路上还在想这个问题。也许是这一年多的共同生活吓怕了她,等她写完那个该死的小说,发现自己并不是天纵奇才的时候,她就会醒悟了。


那两三只纸箱搬进来之后,他们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陈可为的目光将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他忍了又忍,才没有说:你这是何必呢,还是回去住吧。

下一个周末,空空搬了出去,她的行李并不比搬进来的时候多多少,两三只大纸箱已经装下所有。她原本打算找一辆小的货车,但陈可为阻止了她。
无论是情感、身体,还是互相之间知根知底,空空都是最吻合他心中理想的那个人的,这是得之不易的……陈可为很清楚,就算她的确有点儿古怪,也依然是他最想要在一起的对象。
陈可为在默然中记起,的确是有过那样一次对话,他现在有点儿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也许那个时刻我们就应该认真谈一谈的,”他想,“说不定我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被动。”
“我们现在还算是在一起吗?”她抬起头来,在陈可为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疑问,但谁也不想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谈这件事。


他们相对无言地坐了十几分钟,双方都回忆起了不久之前的那次争执,空空担心陈可为将这www.hetushu.com.com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起来,而陈可为恰好就将它们联系了起来。
陈可为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更难受,他虽然一点儿也不着急进入流程,但也绝不是完全没有计划。过去他所喜欢的空空身上的那些特点,比如自由、随性、率真,现在一下子都变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

空空打断了他:“可能,我命中注定只会爱上二流货色。”
人为什么会在盛夏时节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呢?

陈可为从布团上起身,去冰箱里拿来冰矿泉水,也给了空空一瓶。在这样肝胆相照的对话里,他和她一样口干舌燥。
奇怪的是,他曾经为她身上那种漫不经心、不受管束的气息所着迷,在那年的同学聚会上,她看上去是那样清冷孤绝,悠然自得,心思好像都在离躯壳几米远的地方,但随着她来到北京,住进家里,成为女朋友,他们的关系层层递进的同时,他发现了她的另一面——敏感多疑,欠缺责任感,不切实际。

他们草草吃完午餐,出来之后看见一家小超市,陈可为进去买了几瓶水。他陪着空空走到她的新居楼下,把装水的塑料袋给她,说:“我就不上去了。”
“什么意思?你们分手了?”
空空静静地听着,既惊诧又沮丧。记忆中这是陈可为第一次连贯而密集地说这么多话,他毫不粉饰自己的平凡普通,也不为此感到羞愧。空空在他的诚实坦率面前,感觉到了一种直抵灵魂的虚空。


一个人从你的生活中退出,原来是这么具体的事。
她用了全部的真诚和尊严来说明真心,她努力想让陈可为了解,也许她的决定牵涉到两个人,但自始至终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说话间,陈可为出了很多汗,衬衣黏在背部的皮肤上。他以前不知道,只是说几句话也会这么劳累。他说这些的用意,是想让空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和她恋爱的人,她可曾有过一点儿想要去了解他的意愿?
她又抽出一张干净的A4纸,将看过的几套房子的优缺点分别写在纸上做对比。最后,她决定只考虑租金和到公司的距离这两个方面。越简单的思考越快得出答案,她在其中一个选项上画了个圈,就你了。
他悻悻地笑了笑。在光线越来越昏暗的房间里,孤独犹如黑色潮水涌来,强压把他摁在海底,氧气越来越少,他感到胸口闷得发疼。
家里太安静了,有时候安静的破坏力比噪音还可怕,他只是希望身边能有点儿声音,世界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黑暗的海底。
“坐一下吧,休息一下,你渴吗?我包里有一瓶水,我们分着喝吧。”她说。
陈可为脸色一沉,心跳加快。虽然他也觉得事态的确不乐观,可是真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免有些刺痛。
她爱失败的味道,爱那种悲剧独有的美感。
空空勉强地配合着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附近有什么,都是他平时不太爱吃的快餐小吃……不过其中有家港式茶餐厅,店面看着还算整洁干净,空空提议他们可以去试试。
如果预算不够,那只去佛罗伦萨和罗马也可以,啊,还有巴黎——哪有文艺青年不憧憬巴黎呢,毕竟,谁都知道“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但这仍然是不对的,空空内心很清楚,实际上她还是困在一个旧的牢笼中。什么时候她不再需要一个男人、一个“对方”来肯定自己,她对自己人格的塑造才算真正完成。
禾苏没有回复,hetushu.com•com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眼巴巴等糖吃的小孩子一样等着手机亮起来,他要去冲个澡,把从空空身上沾染的悲苦的气息冲掉。所有心智正常的成年人都明白一件事——会过去的,只是第一个夜晚很难熬。
“总之,我的人生行进到现在,有过妥协,有过放弃,但每一次我都很清楚我是为了什么而妥协和放弃。我记得有一次,从一位投资人的公司出来之后,师兄问我:‘看到那张长桌子了吗?’‘那是一整块什么木……我忘了。’他说,那张桌子得上百万。他说:‘可为,好好弄,将来咱们也能在那种桌子上开会谈事情。’他创业失败之后去了一家中型的公司当高管,很少再提起以前的事。但我想即使他成功了,上市了,买得起价值几百万的桌子用来开会了,甚至实现财务自由了,我也不会嫉妒,不会后悔,因为,”他的双眼直视着空空,又说了一遍,“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摇到车牌之前,我并没有买车的计划,事实上你也看到了,我开得其实不多。但我父母知道之后很高兴,非叫我买车,他们认为以后总是用得上的。那时候我刚开始供房不久,经济压力还挺大,我父母就说由他们来出购车的钱,因为这个原因,我也就没有坚持买我自己喜欢的车。”
空空大笑起来,把玩手机的男生吓了一跳。
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如何剖白心迹。
“不是分手,就是她想自己住,她说想写小说,”陈可为听见这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鹦鹉学舌似的,“……那样她会更有效率一些。”只差一点儿,他就要引用空空引用的那句话了。
吃得差不多了,禾苏才抛出早就想问的问题:“碧薇呢?”“啊,”陈可为挤了挤笑容,犹豫了一下,意识到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把话说得太委婉,只好直接说,“她搬走了。”

禾苏叹了口气,摇摇头,就算空空现在就坐在她面前,她也要这么说:“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在北京就学会了一个道理:好事可轮不到我。虽然听起来挺没劲的,但真的很实用,真希望她也能明白。”
空空的脸上、眼睛里,仿佛都结了一层霜。这一年多零距离相处下来积攒的友谊和感情,在这个瞬间通通清零了。从陈可为自知失言的表情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太尖刻了——也许是实话,但仍然太尖刻了。
也不知道空空是真的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还是假装不知,她倒是很轻快的样子,把箱子推去了一边,又从浴室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快速地把两把塑料椅子擦了一遍。
果然,首先端上来的菠萝包软塌塌的,也没有切开,该给的黄油也没有给。接着是空空要的鲜虾肠粉和冻柠檬茶。柠檬茶是盒装的,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至于肠粉……她想,肠粉能难吃到哪里去呢?
空空又说:“我的心里有一颗种子,很多年了,它始终没有破土萌芽。随着时间流逝,也许在不远的某一天,它就会彻底消亡,我想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再试一试,给它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愚弄了,被当成了一个不懂风雅的傻子——这种感受激怒了他。言语快过了思考,接下来他说的话并没有经过大脑:“你把小说里的人说的话奉为圭臬?你在搞笑吗?再说,”他说了一句空空永远也无法原谅的话,“耶茨本人也不是多杰出的作家。”
“没必要,就这么点儿东西,我帮你送过去就是了,”他刻意地在回避某个事实,“你总不至于不愿意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现在hetushu.com.com可能还要多加一条罪状:自命不凡。
空空把包抱在身上,一口气喝了一大半,这才感到轻松一点儿。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空空的视线一直盯着陈可为的鞋子,现在房间还没打扫,下次他再来可就必须要换鞋了,但她立刻又推翻了刚刚的念头:下次?他还会再来这里吗?来干吗?
晚上七点,陈可为和禾苏在他家附近的购物中心碰了面,快速地将楼层信息浏览完之后,他们决定去那间新开的东南亚餐厅。同楼层有一家烤肉店,路过时,陈可为感觉嗓子眼儿有点儿痒,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陈可为摇了摇头:“不用,你自己喝吧。”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对禾苏说“我有时候搞不懂空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发现自己错了,不是有时候,是所有时候。他望着面前这个女孩儿,曾经被他形容为“打着赤脚奔跑的小孩儿”,原来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她。

“对不起,我不是想打击你……”他没能说完这句话。
或许正是因为都没说,所以陈可为觉得现状还不至于让人绝望,也许那天她没有往心里去呢?他怀着这个侥幸的念头,把箱子逐个放进了车子的后备厢。
他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将屋内的一切仔细扫视了一遍——他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家有这么大,这么宽敞。
沈枫曾经提到的那个词从她脑子里冒出来,她忽然想到,也许应该尝试着用他们男人的语言来阐述,这样更利于陈可为理解她的想法:“我不是想分手,也不排斥结婚,但我心里也有价值排序,感情的事排在稍微后面一点儿,我想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姓名,而不仅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空空依然只是点了点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在两个人之间,做那个比较坏的人感觉是这么糟糕,难怪当初颜亦明会不告而别。
“别不开心,”陈可为捏了捏她的脸,“你就先好好做你想做的事情吧,现在没有人影响你,你再也没有借口了。”
“那你们会分手吗?”禾苏换了个方式问。
“难道住在这里你就不能写东西吗?我打扰你了吗?”这句话堵在他的胸口,他甚至问不出口,好像光是产生这个念头就已经伤害到了他的自尊。
像是刻意要逃避寂寞似的,他连续给几个哥们儿发了信息,想约顿晚饭,但对方不是已经约了人,就是要陪家人。不仅没约成饭,还遭到了一顿批评——哪有你这么临时起意说碰头就碰头的,你第一天来北京?
“是因为结婚的事吗?”他的语气很诚恳,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搞清楚问题并解决它,“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着急结婚,是不是那次吓到你了?”
“她是不是因为在那一行,看到别人一个版权卖了几百上千万就眼馋了?”禾苏没有隐藏语气里的讥讽,“不会吧?她这把年纪了还做这种春秋大梦?那阵风早刮过了,再说哪会那么巧,刚好一张大饼就砸在她李碧薇头上。”
他回到家里,鞋架上只剩下双拖鞋。书房的门敞开着,曾经住在里面的那个人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尽,他扭过头,尽量不往那边看。走进浴室,毛巾架上只剩一条米黄色的浴巾,那条浅蓝色的现在已经不见踪影。洗漱台上摆放着一只口杯和一支白色的电动牙刷,看上去孤零零的……真奇怪,这场景明明和一年多以前是一样的,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他还是没能制止自己给禾苏发信息。他发誓,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想问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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