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凸月
2
看着袁祖域对我做了个“V”的手势，我这个市井小民顷刻之间便轻易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立场：其实这个小痞子……也不是很讨厌呢！
做妈妈的对宿舍的环境很不满意，这里也挑点毛病，那里也看不太顺眼，末了，她的语气里有真挚的担忧：“筠凉，要不去租个公寓住吧？”
他听完之后仰天大笑三声：“你男朋友怎么会跟你这么个脑残女在一起啊？”
其实我并不想吃自助餐，但看他们一个个兴致都挺高昂的，我也不好说些扫兴的话。
我真的怕我再一开口就会决堤。
“问你呢！”我真是鄙视这种好色之徒。
但是说不清楚什么原因，下一次小胖子再跟大家分享的时候，我没有伸手去接。
一句话问得我嘴里的朱古力差点没喷出来，这个人真的很八卦啊！他怎么不去做狗仔队啊？窥探明星的私生活难道不比窥探我这种平民的感情生活要有意思得多吗？！
顾辞远把我拉到一边问我，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只有那么一天，那一天过后，她走在人群里依然是睥睨众生的女王姿态，除了偶尔跟我在一起才会稍微松懈一点。
我多想跟他交换人生啊，只因为他每天都可以吃到那么美味的费列罗。
这次真的玩儿大了，下一秒钟，顾辞远铁青着脸站起来对筠凉和杜寻说了一句“我吃不下”，扔掉筷子就走了，到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我都一直没有抬头，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根无辜的芦笋，心里暴涨的酸涩像潮汐一样将我淹没。
但错觉毕竟是错觉，她深深地叹一口气：“初微，以后你和筠凉要互相照顾对方，有机会的话来看阿姨。”
忽然之间我心里一声感叹，顾辞远，这些年来，离我最近的是你，离我最远的也是你。
在洗手间里，我用冷水扑了一把脸，抬起头来凝视镜子中的自己。
终于被我找到报复的机会了，我面无表情，二话不说夹起那根芦笋就丢到地上。
袁祖域啃汉堡的方法跟我们都不同，他先把中间那层肉吃掉，然后再啃两片面包，我皱着眉头看着他，真是无法理解他这种吃法。
在大厅的沙发里坐着，一开始，我们谁都没说话，但我们同时想起了毕业联欢的那个晚上，辞远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和地说：“初微你知道吗？我每天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晚上睡觉之前给你发一条短信说晚安，虽然你很少很少回我。”
“喂，你怎么说话的啊你！”我非常不满地咬了一大口汉堡，咀嚼的力道让袁祖域不寒而栗。
我伸手把他拉过来，把脸埋进他厚厚的外套里，他像摸着他家那只金毛一样轻轻摸着我的头。
我们的包厢在走廊的尽头，接近安全出口，进门之前，我隐隐约约听到黑暗的楼梯间有激烈的争执，也算我无聊，竟然拉着辞远一起去听。
越想掩埋，越欲盖弥彰。
看着他低着头关上包厢门的样子，我由衷地替筠凉感到高兴。
好像某种美丽的果实，被一层一层掰开表皮，渐渐地，露出了丑陋的核。
被他吓了一跳的我发出了小声的惊呼，讲台上的老师用很不满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立即把这个眼神转赠给了这个缩头缩脑的班长：“关你什么事啊！你才失恋了！”
在那次跟袁祖域聊完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这么奇怪的人：越是在乎，越是要表现得不在乎。
想起那天我狼狈的样子全被他看进眼里我就好想一头撞死，或者，让他一头撞死。
如果他在这一刻跟我https://m.hetushu.com.com求婚，我绝对嫁给他。
他看我没回答，便自作主张地认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算啦，再找一个吧，我看你长得也不是很难看，应该不至于没人要的啦。”
见我一脸的迷茫，她又笑了。
下课铃响的时候，梁铮还想继续开导我，被我果断地阻止了：“行了，我去找他道歉。”
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静静地笑了。
但是……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啊，又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丑事。这么一想，我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始末全部对袁祖域和盘托出了。
这种发现令我在陡然之间，全身如坠冰窖。
我连忙走过去，毕恭毕敬地等待她吩咐，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就像多年前我第一次跟着筠凉回家吃饭的时候那样，霎时，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但这些话我是不好意思当着袁祖域的面说的，我甚至不好意思当着筠凉或者顾辞远本人说。沈言说得对，我这么要面子，迟早会吃亏的。
“对不起。”
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个问题应该是为了铺垫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另外三个人竟然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个假设，筠凉斟酌了一下，笑着对杜寻说：“将来你要是跟别人结婚，希望我去吗？”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无论筠凉和杜寻怎么想尽办法做和事佬，我跟顾辞远的表现都如出一辙，约我吃饭我就躲，约他吃饭他就推，两个人闹得筠凉都来火了：“我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还要我反过来哄你们是吧！”
我安静地趴在他的膝盖上，什么话都没说。
就是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修好我的手机之后袁祖域伸了个懒腰：“好啦，正好我也下班了，一起走吧。”
那笑声里没有我。
他很骄傲地看了我一眼：“我才没失恋，我跟唐元元好得很，倒是你啊，你去照照镜子吧，乌云盖顶！”
看着梁铮得意扬扬的现身说法，我心里那种叫作悲哀的情绪更加浓烈了，我想跟他比一下，其实我真的还算好了，顾辞远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这次我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而梁铮……他肯定是不知道在他不开心，在唐元元体贴入微地让他“一个人冷静”的那段时间里，有另外一个人替他担负起照顾女朋友的重任。
为了尽快恢复跟外界的联络，我翘了下午的课带着发票去修手机，老师点完名之后我正要从后门溜走，一不小心又惊动了梁铮，但这次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噢……”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从眼前走过去的一个辣妹，寒冬腊月，她竟然只穿了一条黑丝|袜！
顾辞远也很配合地对我说：“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更不要嫁给我……”
我想幸好还有杜寻，要不然，可怜的筠凉怎么办呢。
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的费列罗，就来自这个小胖子。
筠凉说完那句话之后，气氛有一点冷场，她妈妈踌躇了半天，转过来叫了我一声。
它是一颗由金灿灿的锡箔纸包起来的小圆球，不同于学校小卖部里那种廉价的巧克力，咬下去硬邦邦的，仅仅只有甜味。
我的余光瞄到唐元元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那个眼神里包含着满满的轻蔑，但我想这轻蔑之中或多或少也有些嫉妒吧。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宋初微，你快乐吗？
你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对面的街道默默看一眼就走，并且——从那以后，为了眼不见为净你会选和-图-书择绕道而行。
纵然时光难测，但在那一瞬间，我无比笃定。
是否人类的满足感都是通过跟比自己不幸的人的对比而获得的呢？
当我提出这个建议时，他竟然连假客气都不装一下，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脸上写着四个字：受之无愧！
“初微，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坐在广场的木凳上，我们一人捧着一杯滚烫的柚子茶，她忽然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从十六岁开始，我看到姜汁撞奶就想吐。”
渐渐的，我才明白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我就是这么个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无耻之徒啊！
我心里一惊，完蛋了，早知道还不如出维修的费用呢！
冗繁的思绪让我看上去显得心事重重，辞远把我拉起来：“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出于惭愧和羞涩，我很心虚地拿背对着辞远，所以我又没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我沉默地装作收拾桌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好让她们母女无所顾忌地聊天。可是一路听下来，彼此话语里的生疏和客套，叫我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心酸。
见气氛这么尴尬，我也很不好意思，稳定了情绪之后我根本不敢看顾辞远的表情，只能怯懦地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其实目睹过筠凉的家变之后，我已经比过去懂事多了，现在的我很少很少去抱怨生活，只要每天能够看见他，不开心的时候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他，我也觉得很幸福了。
所以我宁可一直都不要有。
林暮色此番前来开门见山：“听说你们最近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他们都在笑。
要不是在上课，我真想直截了当地喊他滚，可是想起我上次翘了三天课他没上报班导这个人情……我又只好忍气吞声，不跟他计较。
“初微，有时候站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我会觉得城市比沙漠还要荒凉，每个人都靠得那么近，但完全不知道彼此的心事，那么嘈杂，那么多人在说话，可是没有人认真在听。”
我瞪着他，真的好想问问他们店长，这样的员工为什么还没被开除！
我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坦白地说，我真的无言以对。
有些面具戴久了，真的就取不下来了。
我一遇到尴尬的状况就喜欢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大地，这么一来，顾辞远脸上的微妙和林暮色眼底的意味深长我也就全部都错过了。
在华丽的玻璃橱窗里看到一件你很喜欢很喜欢的东西，漂亮、精致、昂贵。
可是我转过去看袁祖域，他亦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的脸映在他的瞳孔里，这是我深爱着的少年。
筠凉也放下筷子，长叹一口气：“初微，辞远已经跟我们说过了，那天晚上他手机是没电了，送完林暮色之后找不到你，回宿舍充了电之后打你手机又是无法接通，活生生在公寓门口等了你一个多小时，我跟他说了你不小心摔坏了手机……本来一人退一步，吃了这餐饭，也就过去了，你看你这又是何必。”
筠凉的妈妈办好所有的手续出国之前来学校看过她，当时我推开宿舍门一下子就呆住了，筠凉脸上是一种淡然而疏离的神情，尽管她妈妈的眼眶里饱含着泪水。
虽然有时候我气得简直想杀了他，可是除了“有时候”之外的所有时间，我都只想好好爱他。
她伸手打了我一下，满脸的不屑一顾：“你的QQ签名上整m.hetｕshu•coｍ.cｏm天挂着顾辞远是王八蛋，我就是个瞎子也看出来了啊！”
“是啊，我活该。”我强忍着哭腔说。
但这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饰的：咳嗽，贫穷，还有爱。
我点点头，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想我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一天太远、太远了……
我一怔，这声音并不是我的啊，抬起头看见站在我面前的他眼圈都有一点红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又好想哭啊。
说到做到，因为手机坏了不能用，所以我午饭都没去吃就一直站在男生宿舍门口等着顾辞远，远远看着他走过来的时候，我紧张得整个人都发抖了。
我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有点心虚，要知道我可是有个很帅的男朋友的人啊！我怎么能觉得别的男生帅呢！要是顾辞远跑来跟我说他觉得哪个女生漂亮，我肯定立马掐死他！
好了，既然他说了，那我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坐在钱柜的包厢里，我努力想要表现得合群一点，所以在林暮色和筠凉抢着点歌的时候我也假装很想参与进去，可是假装出来的热情跟发自肺腑的热情到底还是不一样，到后来我自己都觉得太虚伪了，这才跑到辞远旁边一屁股坐下来。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我原本以为苏筠凉从此会变成一个消沉的人，然而，我错了。
他的眼睛盯着屏幕，手却伸过来揽住我的肩膀，我整个人顺势就被他拉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身上那种熟悉的香味让我之前所有的浮躁都得到了平息，我握住他的手，在很大声很大声的音乐里，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其实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可是再见面，两个人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从麦记出来袁祖域送我去公车站坐车，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跟你同事怎么说的？为什么他愿意免费帮我修手机啊？”
林暮色挽起我的手臂：“现在和好了吧？趁你们寒假之前我们再一起聚次餐吧，把筠凉也叫来。”
没想到，袁祖域倒并不是乘人之危的人，坐在麦记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人一个汉堡，他的饮料是加冰的中可，我的是热朱古力。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不是做个科学家，而是……做那个小胖子！
可能我真的太高估自己的演技，当我以为只有筠凉一个人知道我不开心的时候，作为班长的梁铮也来给同学送温暖了。
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大快朵颐，林暮色最爱三文鱼刺身，杜寻帮筠凉剥清蒸大闸蟹的壳，极度热爱烤鱼的顾辞远侧过脸来发现我除了把面前那份山楂蛋糕戳了个稀巴烂之外，毫无建树。
如果我有办法的话，我当然会挖条时光隧道回到那个晚上，抓住那个发神经的宋初微，两个耳光抽醒她：不要摔！
我第一次如此坦白，顾辞远给我的爱，一直以来其实都是我青春里不可承受的奢侈品。
多年后坐在麦记里，我认真地对袁祖域说，选择绕开橱窗，也许不是不喜欢里面那样东西，而是，买不起。
林暮色眉飞色舞地问我们：“要是你以前的男女朋友结婚，你们会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
其实当他拉开麦记的玻璃门时，我心里就已经对他改观了，所以面对面坐下来仔细看看他，竟然觉得这家伙其实还蛮帅的！
见我不说话，他倒是以为我默认了，居然苦口婆心跟我谈起了关于他对感情的见解：“世上本来就没有完全合拍的两个人，没有谁是为了谁而生的，总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当然，我和元元属于例外，我们从来ｈｔtｐs://wwｗ.ｈｅｔｕshｕ•ｃoｍ•com没吵过，她不开心的时候我让着她一点，我不开心的时候她就给我时间冷静一下，所以我们一直相处得很OK……”
筠凉微微一笑：“妈，其实我没你以为的那么矜贵，大家都能住，我有什么不可以？”
镜子里的我看上去不知如何是好，从前清亮的瞳仁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雾所笼罩。
原本气焰嚣张的我被他两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这话一出口，顾辞远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瞬间被冰封了，旁边三个人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一时之间谁都不好再说什么。
见我一个人带着发票来修手机，袁祖域假装很热情地用一次性纸杯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凑过来很鸡婆地问：“你们还没和好啊？”
袁祖域很直接地问我，既然这段感情让你觉得这么没有安全感，你又何必还继续跟他在一起？
走出两步，听见身后林暮色大声而爽朗地说：“收到请帖那天我打电话跟他说，花圈我早准备好了，我根本不想参加你的婚礼，我只想参加你的葬礼……”
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
杜寻趁筠凉跟林暮色抢麦的时候去超市买零食饮料，我本来想叫辞远跟着一起去，可是杜寻拍拍我的肩膀，笑了一下，示意我不必了。
就算真的有一天获得了那样东西，你的心情也不是单纯的满足和快乐，这快乐和满足里总是夹杂着诚惶诚恐和患得患失。
杜寻跟辞远不一样，辞远的脸上一天到晚都挂着笑嘻嘻的表情，眉目之间总是一团阳光喜庆，而杜寻总是淡淡的，就算是笑起来也是极为含蓄的。我曾经背地里跟筠凉说，我觉得杜寻是那种就算要晕倒了也要先找一块干净的地方的人。
她把头靠过来倚着我的肩膀，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疲惫：“初微，你说有些面具戴久了，会不会变成脸？”
杜寻笑了笑：“还是别来了，我怕你背着液化气罐来。”
在刺眼的灯光下，我骇然地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杜寻，以及他旁边站着的满脸都是泪的一个女孩——她不是筠凉。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小胖子的爸爸是副食品公司的经理，经常会给他弄一些我们这些同龄人看起来高山仰止的零食吃。
“本来就是啊，你既然叫他送那个妞回去，就说明你相信他，既然不相信他，又何必故作姿态？口是心非那一套真的好玩儿吗？”
再不起身只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号啕大哭了，我真丢不起这个人，连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出去的时候，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上课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在书上画着蜡笔小新的屁股，冷不防一个低沉的男声凑到我耳边：“宋初微，你是不是失恋了？”
再次见到林暮色，我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不用我说什么，站在这里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咬着嘴唇在心里骂自己“你哑了啊，快说对不起啊”。
其实我真的不习惯他说这样的话，他一说这样的话我就特别想哭，很丢脸！
你总疑心某天会失去它，你总觉得握在手里的那根风筝线随时可能会断……
不知道是我还是辞远，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触摸延时的开关，灯一下亮了。
我像小鸡啄米一样对着那个帮我修好手机的男生狂点头道谢，他一脸的戏谑：“没事没事，应该的啦……”一边说还一边对袁祖域使眼色。
我真的很感动，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我如果再不走，说不定我的良心就会驱使我去告诉他：唐元元背着你偷情！
他倒是挺不以为然的，吃完之后又和*图*书开始八卦：“那天你们为什么吵架啊？”
也许是我可怜巴巴的样子打动了袁祖域这个衣冠禽兽，不知道他跟那个同事在一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什么，那个男生用很复杂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地转头找零件和工具去了。
因为爱啊。
坐在梁铮旁边的唐元元也顺势看了我一眼，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她便匆匆转过脸去。
维修人员适时出现，拿着手机跟我说：“你这是人为损坏的吧，不在保修范围里啊，你非要修的话要加钱的，你看怎么办？”
和顾辞远在一起以来，虽然也会有争执，也会有摩擦和矛盾，但感情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季节的嬗变一天一天在加深。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他的一句玩笑，但或许是我提前几十年进入了更年期，我不仅不觉得好笑，反而很生气：“你放心，死都不会嫁给你的！”
他趴下来在我耳边说，你放心，我不会去找别人的，你也要乖一点。
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洗手间回归原位的，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直到筠凉狠狠地掐了我一下，我才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周围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像是隔了很远。
看到筠凉真的生气了，我和顾辞远才灰溜溜地凑到一块儿吃了餐饭，可是这餐饭吃得极不愉快，我点的菜他筷子都不伸一下。
也许是因为他得来全不费工夫，所以他对我们这些同学也很大方，经常从家里把那些好吃的带到学校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长大之后我解释给自己听，说是源于一种穷人的自尊，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只是很纯粹地想着，今天吃了，不见得明天还有。
连筠凉都没看破这一点，竟然被这个萍水相逢的袁祖域一语道破了。
是啊，我到底怎么了？我也很想问问他：为什么现在我只要看见你，就会莫名其妙地很想哭啊……
他转过脸来，忽然绽开一个恶作剧的笑：“我跟他说，就当给我个面子，你是我的妞。”
他忍不住小声问我：“初微，你怎么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啊，我怎么了？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发呆。下一秒，我便看见他皱起眉，眼神里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
原本就满心委屈的我气得差点拂袖而去，杜寻死活拉住我，又朝顾辞远不住地使眼色，他才勉强夹了一根芦笋放进我的碗里。
是，我内心一直不肯承认的就是，那天晚上，我确实是用林暮色考验顾辞远。
我看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可是这颗费列罗不一样，它在唇齿之间一层一层融化，醇香，丝滑，最里面是一颗脆生生的榛子……
忽然之间，我头昏，目眩，幻听，弱视，口干舌燥，五脏俱焚。
筠凉没有去送机，但是那天下午我们都没有去上课。
我一边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他的衣服上一边想：其实辞远真的很好啊，我要为他文火煮红豆，并肩看细水长流。
她认定了我会选择明哲保身，认定了我不会把那天的所见所闻告诉梁铮！坐在公车上的我愤恨地想：这个世界上，人一旦不要脸，随便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要厉害！
可是也许就是因为他的笑太难得了，所以更让人觉得温暖。
一听这话，我立刻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你听说？你听谁说？”
不管怎么说，他帮我的忙，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还，反正修手机也没花钱，那就用这些钱请他吃顿饭吧。
我看了一眼纵情高歌的林暮色和筠凉，想来自己这把嗓子也不好意思献丑，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