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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玻璃泛起了雾气，模糊了视线，周襄往后退了半步，在按不按下密码之间犹豫。

她用‘你真不懂欣赏’的表情，看了眼Joey，摇摇头走向布景中心。

热气铺在玻璃隔板上，她咽了口口水。

扯着透明胶带，拉得很长，沿着棕褐色纸箱的边，将它封住，剪断胶带。一不小心胶带贴回卷轴上，她一声哎呦脱口而出，又开始慢慢去摸找贴合的痕迹，再用指甲刮起来。

新公寓过分的有腔调是让她费解的，进公寓楼有两扇玻璃门，一个自动门，一个需要密码，或者按门铃才能打开。

是门应声解锁。吴鸿生下意识转头看向走来的人，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移走。

在要按下密码时，她停了下来，缓缓歪下脑袋，视线从玻璃门透过去，落在那个站在电梯前，正在看墙上悬挂的电视机屏幕里广告的人。

她取下毛巾擦着头发，转身发现靠在沙发旁的相框，于是又把百忍成钢四个大字，挂上了墙。

“这是献爱心，数目不多你也可以只发一张，简单说一句啊。”

指尖描过相册封面上印着的向日葵，被磨得有些白痕了。她翻开相册，摄于周襄出生满月酒，抱着她的女人一身锦缎的旗袍，周襄的眼眉和她有八分像，似水柔情。

她想，反正公寓区里就有超市，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

幸好Joey今天全程跟她，如果在下午四点前拍摄没有结束，他就先来帮周襄把家具行李搬到新家去。

周襄此刻尚未察觉，为什么她建立好的姿态，到了这个人面前，一秒打回原形。

所幸，她的新家在十六层，拉开窗帘就可以把这繁华的，也是落寞的城市，尽收眼底。

他安静的站在那，很随意的将手放在口袋里，侧脸的轮廓很深，明明这些年来他的www.hetushu.com.com长相都没有什么变化，却多了很多沉淀的味道。

这日子过的，清闲的时候一秒钟都嫌长，忙碌起来连喘口气的空档都没有。

周襄要做的就是从另一头走过来，在橱窗前停下脚步，发现玻璃柜里的巧克力。然后镜头一转，她就像刚从甜品店里出来，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放进嘴里。

她合上相册，放回纸箱里，揭下桌边上的胶带，拉平，封好。

来接她去广告拍摄场地的Joey说着，“到这我看车快没油了，保险起见就让司机开去加油站，等二十分钟我们再下去。”

吴鸿生指着他自己的额头，问着她，“没问题了吗？”

后来她发现这个问题，为时已晚，他把困住她的荆棘全拔了，满手鲜血，换一个拥抱。

Joey早在下午三点就拿着钥匙，先去帮她搬家了，也有可能是看不下去她的踩人舞。

周襄牙齿打颤的小跑进来，手指都冻得僵硬了，她哈了一口气在掌心。

如果要列出人生中难熬的事，除了承受亲人离世，病痛折磨以外，还有暗恋一个得不到人。失去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牙疼。饥饿。

周襄长长的深呼吸，唇角微微上提，保持住这个她练习过无数遍的官方笑容，才敢去按密码。

周襄耸肩，打开小包掏出手机，坐向沙发。

周襄实在佩服场景道具组的工作人员，简直是搬了一条欧式街道，一间极有格调的甜品店在她眼前，可惜店门后面就是一块绿景布。

准备去封下一个纸箱时，捏着胶带的手就停在那。她把胶带的一端贴在桌子边上，从纸箱里拿出被杂物压住的相册。

Joey在她回来之后就走了，他说晚上还有个饭局要赶过去。他比周襄还忙，起码这条广告拍摄结束后，她就要开始名曰空窗期的ｈｅtushu•cｏm.ｃom小长假，等十二月中旬的试戏。

Joey走上前，两手搬起一个箱子，还挺沉的。他放下说，“平时也没见你有这么多东西啊。”

嘴里的巧克力融化完了，她睁开眼，还是那条街，只是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不存在。她眼睛一转，低头偷笑。

她很快发现了他神情中的疑惑，一边扯下她的帽子，一边笑着说，“非常感谢前辈在伦敦时的照顾。”

Joey淡定的回，“你就是欠作。”

仔细回想今天一整天里，她就吃了一颗糖，一杯咖啡，和三明治。所以本该十分困倦的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饿的睡不着。

靠着餐桌冷静了一会儿，站直了身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在当睡衣穿的T恤外随意的套上毛衣，再从衣架上扯了一件连帽外衣，就这么出门了。

穿戴整齐的周襄抓起沙发上的包，斜挎在肩上，同时问着，“你怎么上来了？”

不知道是困的昏头了，还是饿的眼花了，周襄从冰柜里拿出她以为是苏打水，其实是一罐啤酒付了钱，拎着一碗打包好的关东煮，出了便利店。

深夜十一点，周襄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四周静悄悄的，她感受着饿肚子的煎熬。

昨天突然收到邮件，想征求她的同意，将广告拍摄的行程提前了两天，原因是意大利的导演要赶回去和他的妻子庆祝结婚周年。

他眉骨上扬，眼神里透着明朗。

吴鸿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可她名字的形状，在却很模糊。

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里比周襄原来公寓小了十平米，租金却贵了一倍。签约时预交三个月房租，简直是在放她这个二线小花旦的血。

他刚刚的动作加上语气，就像是在问她，她的脑袋有没有问题。

看着站在玻璃橱窗前的周襄，导演正在和她讲戏，https://m.hetushu.com.com她目光总认真跟着导演的指向走，偶尔点点头。Joey第一次觉得，这种就剩几根毛的刘海，还挺好看的。

没想到他突然开口，“你的……”

周襄见他的表情应该是想起了她，礼貌的回以微笑。

joey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发微博？”

Joey不是说他已经问过这栋楼里没有艺人的吗，那么吴鸿生出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Joey来的时候，周襄已经将她要搬走的东西，全都打包好了。他扫了一眼，客厅里整齐的排着六个大纸箱子。

于是，记忆缱绻胶卷，伴随着曾经在她发顶闻过，类似平装书的味道，清晰的呈现在脑海里。

巧克力的浓郁在口中化开，丝滑直到喉间的美妙，让她看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男人，邀请她跳一支舞。街上的鲜花变成了小号，绿叶变成小提琴，橱窗里的人偶弹着钢琴。

翻过这页，就像回忆戛然而止，厚厚一本相册，半数以上都是空白的。

这次代言的巧克力名字耳熟能详，是大概二十多年前，美国休闲食品制造公司在国内推出系列产品，口碑评价中上，普及度极高，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知道它。每年都换代言人，今年也不例外。

她抬头，表情夸张的反问，“捐个旧衣服还发微博？”

离开镜头。

他眨两下眼，好像是记起了什么，又转回来看着周襄。

驱车来到广告拍摄场地，由于是在郊区厂子里搭的棚景，保姆车只能停在室外。车停稳后，周襄披上大衣，抱着一个暖手宝，拉开车门时冷风刮来，激得她咬紧了牙。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灯光明亮，收银员正拿着手机看电影消磨时间。周襄将背后的帽子拉到头上，走了进去。果然，收银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到手机屏幕里。

她愤愤的坐和*图*书了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连灯都不开，直接蹭着拖鞋走到厨房，手都按在冰箱门上了，才想起这是她第一天搬来，还没来得及去添置些粮食。打开冰箱，也只会有冷气。

往后是周岁的她，在幼儿园荡秋千的她，穿着小学校服举着大西瓜的她。周襄的手定格在这一张，那时正值盛夏，比阳光更夺目的，是照片中女孩的笑容。

新公寓名字挺文艺的，叫蔷院六号。听说五月到九月蔷薇花开的时节，从公寓区大门进来，会被这条道路上搭建的花隧道惊艳。

她活动了下手指咔咔响，推出美工刀划开纸箱上的胶带，进入整理模式。一直收拾到夜色如浓墨，华灯璀璨。

最惨是和她搭戏的外国小帅哥，被她踩了不下十几次，还笑着安慰她，“It doesn't matter.”

额角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了，但是周襄皮肤太白，再盖一层遮瑕膏色差会很明显，尤其是在镜头里。

周襄愣了一下，拐个弯才明白，忍不住笑了出来，说着，“已经没事了。”

嘀嘀——

周襄连货架都懒得去逛，笔直的走向卖关东煮的地方。大锅里是一个个方形的小格子，里面浸着竹签串起的丸子、鱼糕等等。

完成拍摄，时间已经走到夕阳西下。

周襄顿时语塞，隔了一会儿才说，“最近嘴上功夫见长啊。”

她嫌弃的说，“作不作。”

舒服的洗完澡，周襄头上裹着毛巾，走到窗前。唰的一拉窗帘，告别这些奢靡的流光溢彩。

周襄坐在保姆车里啃着三明治，配着热咖啡。她舔过嘴角的沙拉酱，看着车窗外，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人们神色略显疲惫脚步匆忙的走着，高楼在垂暮的包裹下，平静而深沉。

没吃早饭的她嘴里含着抹茶味的奶糖，老实的坐在椅子里。化妆老师是个看着挺温柔的女人，此刻对着镜子里，头发www.heｔushu.ｃom.com分去脑袋两边夹着的周襄，犯了难。

周襄眼也不抬的盯着手机，伴随着连连看的游戏音效，她说着，“都是衣服啊鞋子啊包啊，我昨天都捐一半了。”

周襄抿嘴压住笑容，望着他摇头。

她穿着纯白的高领毛衣，衣长及膝，露着纤细小腿。这几年一直都是中分长卷的发型，突然改变了。

总不能说，笑是因为他的国语表达能力，和她自己的笑点低吧。

事情再小也能博一分好感，慢慢积少成多，谁让艺人的命就是形象。而形象百分之九十是塑造的，剩下百分之十是意外，比如掩盖不了的人品，或情商。

跟在Joey身后小跑进工厂后门，里头人多声杂，周围光线偏暗。工作人员领着周襄到二楼化妆，楼梯是金属板踩着当当响。稍微暖和了一些才缓过劲来，她搓了搓快要冻掉的耳朵。

日光从白色的纱帘后安静的透进来，电视机里晨间健康讲座的声音，掩过了她深深呼出的气息声。

近一个小时后，当Joey见到撩开棚布进来的周襄时，稍稍愣了一下。

Joey头一偏，“So so。”

他很有江湖气的抱拳，“承让。”

可是这就跟原定搬家的日子撞在了一起，为了体谅意大利人的浪漫，她只好打电话给搬家公司，想将时间往后推一天。结果得到的答复是，他们周末不上班。

她说，“您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嚓——

周襄的演技没有任何问题，但肢体严重不协调，跳舞那一段反复NG着。这大概是她长期宅在家里不运动，造成的后果。

周襄冲他挑眉，意思是问他对自己的新发型有什么看法。

吴鸿生不解的看着她，却带着笑意，淡淡的问，“为什么笑，我是说了什么？”

“You win。”

还是一头厚长的卷发，但是额前多出了几缕，好像这叫空气刘海吧，Joey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