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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原本瞧见两个女狱卒，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还有些犹豫来着，但听卫若兰如此催促，却又硬了心肠。

贾宝玉还待与她对答几句，一旁的卫若兰却等不及了，扬声催促着：“妙玉姑娘，还请你将这些刁妇平日的嘴脸揭露出来！”

“我批准的？哈哈……”

说着又一跺脚：“若早知有此一劫，我指定紧赶几步，护着你一同过去！”

卫若兰那张小白脸，此时已然涨的猪肝仿佛，却那里晓得该如何反驳？

孙绍宗哈哈一笑，随即又沉下脸来喝问道：“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批准的？！”

“哈……”

孙绍宗摇头道：“我也从未说过她们并无罪责——但导致今日之失的，只是她们么？”

卫若兰则是挑衅的望着孙绍宗，冷笑道：“听了妙玉姑娘这番话，难道孙治中还要袒护她们不成？！”

“冤枉啊！”

“若是那智善儿，一直好端端锁在牢房之内，焉有蓄意伤人的机会？又怎么会……”

说着，又斜藐了孙绍宗一眼，冷笑道：“也省得孙治中疑神疑鬼，在那里扮什么青天大老爷！”

就见她迎着孙绍宗审视的目光，坚定的昂起臻首，轻启樱唇道和*图*书：“妙玉愿以佛祖的名义起誓，今日所言句句是真！”

“孙大人！”

他将目光转向卫若兰，正气凛然的道：“既然你有心彻查此案，记得一定要将此人揪出来，同这些牢子一起重重惩治！”

“卫通判！”

孙绍宗正在台阶上滔滔不绝，下面妙玉却忍不住了，娇声抗辩道：“莫忘了，这件事本就是你批准的！”

“你能百般维护三个丧心病狂的淫尼，怎得到了几个牢子这里，就半点体贴之心也没了？”

“听说佛门子弟最讲究导人向善，你却用几块碎银子，便成功挑起了她们的贪欲，泯灭了她们的善心——这佛法，当真是学的妙啊！”

“此后这些妇人更是常常巧言索贿，稍有不如意处，便满口污言秽语冷嘲热讽……”

妙玉一开始说的义愤填膺，但到了‘再做定论’四字，气势却已然衰落到了谷底——当时并没有多想，可如今仔细推敲起来，这话其实并没有一定会答应下来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贾宝玉，也是头一次见到妙玉做俗家打扮。

妙玉平日最是喜洁，身上沾染了那许多浊物，她如何能忍受的了？

“孙大和图书人。”

“二哥，你何必……”

旁人倒还罢了，宝玉瞧她面上苍白娇怯，全不似往日的洒脱随性，登时又犯了怜香惜玉的老毛病，巴巴的迎上去关心道：“好姐姐，你方才可是吓着了？”

妙玉斜了她二人一眼，语气也愈发的冷冽起来：“指桑骂槐和直接辱骂，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不曾？”

说到这里，他猛地提高了腔调，‘愤然’道：“你一个方外人，不知轻重还有情可原！但此人身为刑名司官员，却视国法如儿戏，实乃此案的幕后元凶！”

妙玉忙念了几声佛号，平息了一下心境，这才悲声道：“智善虽一时糊涂坠入了魔道，但她腹中的婴儿却何其无辜？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便……便……”

谁知孙绍宗竟又喊了一声‘且慢’。

这下子，非但是卫若兰面色不善，贾宝玉和妙玉也是一脸的不解。

“而且事后本官从未见过这份条陈，更不知究竟是何人所准！”

“我……我……”

好在她眼下并不是一个人，卫若兰立刻站出来反驳道：“且不论这些，她们玩忽职守又滥用私刑，致使那智善儿一尸两命，总不是假的和_图_书吧？！”

两个狱卒听到这里，却是立刻叫起了撞天屈：“咱们是什么位份的，哪敢对小师太污言秽语的？这当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用钱买通别人的做法，觉非什么正道。

“且不提这些旧事，今日探监时，因贫尼只施舍了半串铜钱，你等便聚在一起说些酸话，全不顾那智善女尼的行止如何，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可真要按照佛经上教导的那般，让妙玉去亲力亲为，替别人清理身上的屎尿，她却是宁死也不愿意的。

卫若兰咄咄逼人的质问道：“孙治中莫非真要替她们开脱不成？！”

面对这种种，孙绍宗却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随口向一旁的程日兴问了句：“程师爷，大周律中可曾明文规定，狱卒每隔几日便要给犯人清洗身体？”

“试想，你给她们添了这许多额外的麻烦，给的钱却越来越少，她们怎么可能不怨？”

眼见她泫然若泣，更添三分我见犹怜，贾宝玉再一旁便先改了立场，毫不犹豫的大声道：“果然是一群刁妇，这等人若是不严加惩处，岂有王法可言？！”

说到这里，她不由回想起了那智善拎着粉蒸肉和*图*书一般颜色，却又满身污垢脓血的胎儿，硬是塞进自己怀里的情境，一时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

自然是在第一时间，便把那百衲衣汰换掉了。

孙绍宗默然观球半晌，这才摇头叹息道：“你那条陈最大的问题，便是没有将这些牢子，一视同仁的考虑进去。”

妙玉闻言，面上便显出些羞臊来，她方才用这事当举例，以证明那些狱卒的贪婪，哪曾想转眼竟又被孙绍宗拿来反戈一击，指出她才是导致这贪婪的根源！

也正是这强烈的对比，让她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别样的滋味。

说着，也不等孙绍宗回应，便趾高气昂的下令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个……”

“怎样？”

“回东翁，不曾！”

宝玉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

如今被孙绍宗一语点破，登时便语塞难言起来。

“自然不是假的。”

“且慢！”

“贫尼未去那软禁所之前，她们每隔几日便会为那智慧儿洗漱身子——但自从贫尼请她们为智慧儿洗漱过后，若没有给够银子，她们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动手了！”

“你当时明明让我拟一份条陈，交到刑名司里，再做定论……”

妙玉虽惊和*图*书魂未定，但听他说的情真意切，却仍是展颜笑道：“既是一场劫数，又哪里是轻易便能避开的？”

尤其这临时买来的成衣还稍稍小了些，只能堪堪裹住那真材实料，使得她原本那出尘的气质，霎时间便明艳妩媚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她颇有些义愤的道：“那智善一开始虽然想要行凶，但很快便被制住了，可你们几个却不依不饶，纷纷扑上来踢打她！”

“贫尼当时明明叫你们立刻住手的，可你们却一味的拿她发泄，直到……直到她肚子里的……”

“说到底，你也只是凭自己的喜好行事，跟什么‘慈悲为怀’半点干系都没有！”

倒是妙玉眼见要牵扯到他身上，忙挺了胸脯道：“这条陈是我写的，准许之人也是出于善心善行，大人若真要追究，只责罚我一人便是！”

故而她才在潜意识里，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狱卒们的贪婪。

孙绍宗的目光转回了妙玉身上，哂道：“如此说来，你口中这些粗鄙贪婪的恶妇，岂不也是因为心怀善念，才会主动为那智慧儿清洗身体的？”

孙绍宗假笑一声，目光灼灼的道：“本官原本是想参详一二，看看究竟可不可行的，并未答应一定要照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