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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蛊江山

作者:蓝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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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天下之忧

第132章 天下之忧

澹台仰起头来,凝视着母亲:“正因为母亲的养育之恩,儿子不敢忘记,所以近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去求皇上另选驸马,不要耽误了公主,然后我就去西北,搏一个马革裹尸,这才是我的命。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做她的丈夫,根本就不应该从西北回来。”
澹台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微笑:“好。”叩了个头,站了起来就转身要走。
安王妃怔了一下,才冷冷道:“那是他自找的。”
安王妃脸色一变:“你做什么?”
萧妈妈也忙道:“世子,你今天好歹留下来等王妃消了气,王妃身子不好,你再跟她赌气,好容易养好了的,这样一生气,又该气病了。”
“母亲,您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错,您从来都不想您到底要什么,儿子只求您这次好好想一想,您到底要儿子怎么样,然后明白清楚的告诉儿子。我记得您一直教育我说,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人,您为什么不能对儿子光明磊落一次?”
澹台扬飞看着她淡淡的道:“我去看父王,王妃为什么要生气?我回自己的府邸,王妃为什么要不吃不睡?”
安王妃手指颤抖指着澹台扬飞,眼泪流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逼你了?我就知道你嫌我累赘,我二十年来花再多的心血也比不上你那公主看你一眼,你要走就走,我就当没生你养你,总可以了吧?”
澹台扬飞静静的看着母亲。安王妃等着他跪下赔礼认错,好再发作几句,出一出这胸口的闷气,抬头却看见这样平静如水的一双眼睛,更觉得怒火万丈,指着他道:“你还不走?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澹台扬飞缓缓跪下,沉声道:“母亲,您明知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我求您最后一次,二十年前,你做的那些事情,逼得父亲再也不可能回来;半年前,您做的那些事情,逼得我差点杀了我自己;现在,您就不要再逼儿子了!”
澹台点了点头:“母亲提醒得对,这一个多月,但凡出了营我一日m.hetushu.com.com三餐都在这边,却忘记了我还有父亲,以后的确也应该多陪陪他。我这就走。”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想走。
秦海松自然并无疑义:公主的文采虽然过人,但一篇文章若是要令她自己动手从头写到尾,自己这样的幕僚要来何用?只是当公主慢慢口述,这一路记下来,他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办了将半年多的报纸,其实对办报的意义,对公主各项新奇措施的用意,竟然是全然不了解:之所以要将邸报副刊单独售价发行,并不为利,而是要使朝廷举措真正做到家喻户晓,略有资产的可以买回家看,贩夫走卒也可在报栏读。关注朝廷政事的,可读到消息,关心商情的,可得到利益,喜爱笔墨的,可欣赏文章,醉心武事的,可学习名将的生平,所谓“各取所需”;之所以邸报要设广告,是要让商家、民众与报社“互利共赢”,商家能让自己的东西卖得更多更快,民众能得到折价的实惠,这样报社有了促进民生的实际用途,自己也可以有些进益;之所以要增加那些通俗易懂的内容,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为了“寓教于乐”,当年燕太祖所办的邸报,内容之庞杂通俗,比今日的《京报》犹有过之,却不知是哪位妇人的玩物?
秦海松自然不知道,他那震惊崇拜的眼神落入洛妍眼里,饶是心理素质千锤百炼如她,也不得不赶紧背过身去,心里默默道:范仲淹大大,对不住了,借您的名句来震震场子,我也是为了家事国事天下事嘛!自我鼓励了半天,脸上灼|热略退,这才声音平静的接着道:“古之仁人,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其何忧哉?不惟忧天下之可忧者也,亦忧庙堂与江湖之难通也,庙堂之距民也高矣,民何以知君之教化?江湖距君亦远也,君何以知民之苦困?何以令上情下达、下情上通?惟邸报乎!”
澹台扬飞眉头皱了起来:“那母亲不妨告诉儿子,www.hetushu•com•com父亲这足疾和寒毒,到底是怎么自找的?”
世子已经两天多没过来了,包括昨日的休沐,小厮回报说是营里有事。但要命的是,据说世子傍晚却去了安王别院,而且早上是直接从那里回的大营。听到这个消息后,王妃就砸掉了她最喜欢的整套茶具,两天来,王妃身边的小丫头已经有三个不知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被拖出去打了板子,连平日最谨慎的大丫头文慧都吃了一耳光。
澹台叹了口气,转身道:“母亲何必说这种气话,您养育儿子一场,儿子应该常来看您,您生病了自然应该伺候您,但儿子难道别的地方都不能去了?去了就值得气成这样?您今天好好用餐、休息,儿子明天再来看您。”
洛妍淡淡的一笑:“早出无益,现在出来,才是不早不晚,刚刚恰当。”——有批评,有争议,才是扩大传播效果的不二途径。看见秦海松已经放笔,便把他写的那一篇拿过来通读了一遍,不由暗暗点头:这速度,这质量,古代文人幕僚真不是盖的!
眼见秦海松已两眼放光的刷刷写了下来,洛妍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憋出来的这段古文还行。
安王妃看着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澹台深深的叹了口气,以往母亲只要说出类似的话来,都会让他心如刀绞、痛悔不止,母亲说什么都不敢不答应,只求她不要说下去。但今天,却只觉得越来越无奈,甚至有些疲倦:“母亲您要这样说儿子,儿子无话可说,可您这样说父亲,却不公道。事情到今天这一步,父亲固然有错,可您对他做的,莫说皇帝,就是换了任何一人,难道还能容您怨到今天,替您瞒到今天?您今天不妨告诉儿子,这个天下,除了父亲,还有谁能这样待您?”
澹台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您自然不是故意的,您自然是觉得是为了我好,自然有一万个理由做您想做的事情,就像您当年对父亲一样。可您想过没有,您把这些事情一路做下去,到最后,结果就真是您想和-图-书要的?”
王妃的脸色一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王妃怒道:“你还记得我养育了你一场?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你去那别的地方就是了,管我死活做什么?”
安王府的上房,这两天气压一直很低,所有的丫头婆子说话声音都压到了最低,去王妃面前伺候的时候,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放下笔时,秦海松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公主殿下,此文因当早出,令天下人早知殿下的苦心与深虑,便是属下,从前也是鼠目寸光了。”
澹台漠然道:“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去请皇上另择驸马,准我去西北赎罪。我已经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了,总不能再耽误了她。”
负责设桌的文馨看了看时辰,已经酉正,无论如何也要布置了,正没个抓挠处,突然就只听外面院子里传来了一声欢快的声音:“世子来了。”
上房的丫头们互相看了一眼,顿时都松了口气。文馨忍不住拍了拍胸口,便指挥小丫头们摆好两人的座位。回头时,只见世子已经直接进了东间,谁知道他前脚刚进去,却立刻传来茶盏落地和王妃的怒斥:“你还舍得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只记得你有父亲!”大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这第一段你就按我说的写,之后的,我说个意思,你斟酌字句。”——古文这玩意儿,她当然不是不能憋,可那实在不是太费劲么?反正把口述转为漂亮的文章,是这个时代一切幕僚的基本功,开头是没有办法,必须一鸣惊人,但接下来的,她何必费那个牛劲?
作为太学文学院的才子,虽然一年之前,秦海松曾受情报局之命为这位平安公主扭转当时之议论,当时那些清丽小词,尤其是那曲《金缕曲》,已经让他领略到了公主的文采气度,但当这样一句话从她口里说出来,依然让他震撼无比,不止是文字,还有文字后面透露出的那种胸怀,他真的不能想像,居然会是一个女子所能有。
她一面默默地自怨自艾、怀疑人生,一面便和_图_书带着青青、谷雨两个往后院而去,刚刚走出书房,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楞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澹台扬飞不由淡淡的苦笑起来:“萧妈妈,您在母亲身边也有年头了,您倒告诉我,她哪一天没有生气过?”随即目光平静的看向王妃,“母亲,我一直觉得您身子不好,昨天看到了父亲,我才知道,他的身子才是真的不好,不到冬至,地龙就烧得火热,还要坐在火炕上,可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来跟我抱怨过我不去看他!”
他眼前的这方砚台是上好的洮砚,颜色深碧,纹若丝锦,手里的笔是出自名家诸葛的宣州紫毫,纸是玉版宣,墨是歙州墨——作为一个讲究且识货的士子,换了任何一个场合,他大概都会先将这些珍品好好把玩一番,才会动笔。不过今天夜里显然是例外,因为当晏府令把他叫到书房,让他为平安公主撰写这篇叫做《社论》的东西后,平安公主缓缓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把他彻底震住了——“吾辈办报,别无所求,惟愿效法古之仁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微笑着鼓励了秦海松几句,又让侍卫叫来马车送他回去,洛妍长出了一口气:今天一天已经忙了十多个小时了,处理公务、写文章、憋坏主意,外加还要跟心远那厮斗智斗勇斗嘴皮子,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连购物美容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欺男霸女了,这日子,离她混吃等死的人生理想怎么就越来越远了……
澹台扬飞转过身来,“儿子不敢逼您,也不敢要求您做什么。您只要什么都不做,就是儿子最大的福分,儿子这辈子最盼着的事情,也不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儿子,有一个和别人一样的母亲。”
“他……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安王妃的脸上顿时一片苍白,“你今日竟不是要来看我,是要来跟我算账不成?”
安王妃顿时气得手指都哆嗦起来,叫道:“你出去了,就别再过来!”她身边的萧妈妈立刻上前道:“世子,hetushu•com.com您可别和王妃赌气,您前日说是去了宫里,昨日王妃找您又说是有事,到了傍晚却是去了那边,您让王妃如何不生气?王妃今天就气得没吃什么东西,您要是赌气这一走,王妃晚上又该不吃不睡了。”
此刻,眼见又快到了晚餐时分,人人更是战战兢兢。谁都知道,王妃最恨人不听吩咐、自作主张,眼见到了她规定的布置桌椅的时候,不布置铁定是要挨骂挨罚的,可谁又敢现在去问她,什么时候上饭,上几副碗筷?
“我没什么意思。”澹台眼光往丫鬟婆子们身上一扫,唬得几个人忙不迭的退了出去。澹台这才道:“母亲,当时的事情,父亲昨天都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二十年来,是我错怪了他。”
安王妃怒道:“你站住!”想了想冷笑道:“我明白了,这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是不是?那你说说看,你想要我怎么做?”
安王妃脸色灰白,颤声道:“你是说,我故意要逼死你?”
……
公主府的外书房里,文吏秦海松用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水,静静的等着平安公主的下文。
安王妃死死的盯着他,咬着牙冷笑道:“好,那我就告诉你,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平安公主这个儿媳,我看见她就生气,我就是不愿意你做这个什么驸马!”
萧妈妈顿时一噎。安王妃已经冷笑道:“你拦他做什么,他急着回去找他的公主,找他的父亲,我这里哪里留得住他?还是等着我断气了,再让他来吧!”
至于“利”,报社并不讳言可以得利,没有收入办报无以为继,当年太祖的邸报虽好,就是因为无利而不得不渐渐停刊;不过报社做的一切,却不是为了得利,更谈不上与民争利,因为所得的大部分已经用于义学、义拍,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安王妃一呆,慢慢咀嚼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万念俱灰,半响才道:“原来我从头都错了,我根本就不该信了他的话,做这个劳什子的王妃,根本就不该生你这样一个儿子!省的到今天,却是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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