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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做，但为了帐下这几万兄弟，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一样没有别的选择。

来人是负责施粥的小管事，看神色显然是有事禀告。李纲忙跟着他走到了一边，就听他低声道：“李公，如今仓房里的陈米不多了，大约只够两三日用，接下来这粥又该如何煮？咱们要不要少放些粮米？”

管事恍然笑道：“小的明白了，还是李公您有办法！”

屈突通大概还在期盼着他们军心散乱，叛出鄠县吧，看来又要让他失望了。

那片营帐果然一片平静，看不到太多的人马走动，倒是有一道道炊烟在接连升起。

又是一日清晨时分。

众人听得也是连连叹气，如今鄠县里的这些盗匪当真是油盐不进，这么下去，他们难道真的只能强攻？自来攻城都是要用人命去填的，何况他们军中的三支王牌，已经在鄠县城下折了两支，剩下那支又不能拿来攻城……

李纲略觉意外：当初清理粮仓时不是发现半屋子陈粮么？不过转念一想：这几百号人一天两顿的吃，半屋子粮食的确支撑不了太久。他想了想道：“不必，你下锅前往米里掺些沙土，让这米粥依旧难吃也就是了。”

柳骁武听得脸都绿了，想一想却无话可回，只能恨声道：“都怪我没能把他们的那些同党给抓来，不然杀他几百个祭旗，看他们还敢啰嗦！”

屈突通一直沉吟不语，此时却摇了摇头：“绝无可能。我军斥候m.hetushu.com.com依旧在鄠县外围层设防，他们若有动作，不可能毫无消息。”毕竟重兵围城，怕的就是背后有人来袭，所以就算他把主营安在了东边，也从未放松对司竹园方向的警戒，就连之前盗匪渡河的地方他已经都查到——盗匪们的确是架起了浮桥，好在过河后就都拆掉了，倒是不用担心他们还能绕道而来。

此时的凌云已登上了东门的城头，何潘仁比她早到一步，正在跟负责夜防的郑理说话，见凌云上来，便向她笑着点了点头。郑理也上前两步，抱手行礼：“启禀统领，昨夜一切如常，屈突军并无任何异动。”

如今他的信已经送出去了，相信李三娘的答复，他应该不用等太长的时间……

当然他也得承认，比杀伐决断的冷面匪首来，一个替兄弟造反的年轻娘子，的确更容易让人觉得亲近；但这些人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吧？谁说小娘子就一定会心慈手软？她要杀人时的眼神，自己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这一次，但愿她是对的！

那是八个最简单的字：

听听这些招呼声，倒像是她在鄠县住了多少年似的，自己都没这待遇呢！

他不由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长街，那个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当那个红色的身影照常走出县衙的大门，骑马沿着长街直奔东门的时候，那“李娘子”的招呼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一路。

然而这封回信还是和-图-书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不过半个时辰之后，他就看到了那张粗糙的信笺，上头的每一笔都如刀锋般凌厉，仿佛写信的人已把所有的愤怒都压进了笔锋，以至于在展开信纸时，他清晰地感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他们还说，咱们若真是男人，那就攻个城来给他们瞧瞧，若是不敢，那就老实缩着，也算是能屈能伸。可别这么一天天的不敢打仗，只敢骂人了，这么一副长舌妇的做派，可千万别说自己是个男人了……”

桑显和奇道：“不是说有一万来人么，难不成一个人都找不到？他们那么多人，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一轮红日终于从东边山头上慢慢升起，在金色的阳光中，那片连绵的营帐仿佛愈发宁静祥和。凌云却突然觉得，那片安宁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的酝酿，在涌动……不管那是什么，她等着接招就是了。

李纲就站在人群之中，看着眼前这些欢喜的笑脸，听着远处那些热情的声音，暗暗摇了摇头：他大概是老了，竟是看不懂人心了。之前李三娘的身份传开，军心动摇，队伍生变，他还以为百姓这边会更难安抚，没想到自打那日开始，这些人对李三娘不但没什么猜疑非议，态度居然还越来越亲热了！

众人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更僵硬了，桑显和忍不住怒道：“别提了！那些盗匪有什么廉耻可言，我们让人去城下叫骂，他们居然说，他们是跟随了一个妇道和图书人家，可那又如何？屈突军这么多男人不照样被他们的李娘子打趴了么？连个妇人都打不过，咱们怎么还好意思到处嚷嚷？”

在众人的叹息声里，屈突通的神色却依旧平静：“无妨，就算你把那些人抓来了，也未必能把这些盗匪逼出鄠县。”

自有亲兵答应一声，接过信封，退到帐外。屈突通目光锐利地看向了下头的将领：“诸位，回去做好准备，三日之内，咱们会在城外迎战李家军！”

听说这位李三娘为了照顾弟弟而长居乡野，曾为了母亲千里奔波，她一定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吧？就算她能忍，那帮盗匪也会自此对她彻底寒心吧？

柳骁武站在营帐当中，脸色就颇为阴沉：“属下无能，属下带人找到了司竹园的几处营寨，却都已人去楼空。”这事实在是诡异，之前他明明看到过那些老弱残兵，还听到过他们的抱怨，但这次过去，那些地方竟是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何潘仁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低声道：“我这几日一直注意着他们的炊烟，从昨日起便没有继续增加了，看来他们的人马已调度完毕。”

身边有人低低地叫了声“李公”，将他从越飘越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他也不想故弄玄虚，只是有些事情原是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

这几天他的确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派人去了武功和鄠县的李家庄园，找到了那两座坟茔。他在信里只是告诉李三娘说，三日之内，自己如和*图*书果等不到她的人马出城应战，就只能把那两具棺材挖出来拖到阵前来开棺戮尸了。

柳骁武解释道：“我也问过原先司竹园的医师，他说那边有外寨内寨明寨暗寨之分，好些地方他们也从未涉足，这些老弱残兵说不定就是躲到那种地方去。不过我更担心他们会偷偷往鄠县转移，毕竟若只是守城的话，他们这些人也是能充数的。”

众人面面相觑，桑显和更是脱口问道：“大将军，那李氏怎么肯出城应战？”

他不愿再解释什么，挥手让众人退下，眼见着大家都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这才对着空荡荡的营帐叹了口气。

不过他这一招如今已彻底失效。别说这边的兵卒不再大惊小怪，就是来城下叫骂的屈突军也没了精神——尤其是在何潘仁让人把他们好一通嘲讽之后……

屈突通淡淡地道：“她只能出城应战。”

帐里的众将显然也都想到了这点，神色都变得有些凝重。柳骁武随口问道：“这几日鄠县那边形势如何？那帮盗匪都知道他们统领是个妇道人家了吧？可有什么新动静？”

凌云道了声辛苦，目光一转，发现四周已没有兵卒再偷偷打量自己，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四天前，当她第一次身穿红衣登上城头时，所有的人都是神色古怪，目光闪烁；她只能装作看不见，言谈举止，一切照旧。这么几天下来，如今士卒们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态度。

柳骁武深知自家主帅的谨慎，点头道：“那m.hetushu.com.com就好。”那帮乌合之众看来是躲进了竹海深处，可自己抓不到人，之前的打算岂不是全盘落空。

屈突通点了点头：“这几日我让人去找了些东西，还好都找到了。”说完他屈指敲了敲案几上的一个信封，“来人啊，把我的这封信射到鄠县的城头上去！”

凌云点了点头，如今屈突通在东门的主力应该已超过三万，南北两边各有一万左右。所有的人都清楚，以鄠县的高城厚墙，就凭这五六万人，是很难强攻下来的，也难怪屈突通急着点破自己的身份，想让自己这边乱起来，想把他们逼出鄠县。

她的感觉并没有错，就在她的正前方，在远处那面帅字旗下的中军大帐里，此时气氛的确并不像外头看着那么平静。

谁要是真的犯到她的手里，她肯定还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踢死……

“两日之后，一决生死！”

念及此处，她走到垛口，凝神看向了远处的军营。

她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柳骁武心里一动，是了，自己出发前大将军似乎就这么说过……他眼睛一亮，抬头问道：“大将军可是有主意了？”

李纲摇了摇头，心情变得有些沉重：鄠县的粮仓虽满，却也经不住这么多人日日嚼用啊！毕竟除了这几百饥民，如今来做工换粮的民夫也越来越多了，再加上两万多人马，再满的粮仓又能支撑多久？偏偏李三娘还没太把这当回事，似乎觉得屈突通不会长期围城，他们不必为粮米担忧……但万一她想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