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大唐平阳传

作者:蓝云舒
大唐平阳传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六卷 夕阳烽烟 第二章 大彻大悟

第六卷 夕阳烽烟

第二章 大彻大悟

要说起来,这一切还得感谢宇文述,感谢他对宇文智及的厌恶排斥,感谢他根本不让家里的护卫为宇文智及效劳,这才让宇文智及铤而走险,而要从他那个毫不设防的院子里探听消息,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烛光依然在摇曳,侍女依旧在昏睡,整个屋子安宁得好像从来不曾有人闯入,更不曾有人逼着他自愿赴死。唯有床头那个小小的银盒在提醒他:
不眠的夜晚原是格外漫长,但不知是不是太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剩下的时间,宇文述居然并没有觉得时间有多么难捱。窗纸上刚刚映出晨光,那两个婢子便先后揉着眼睛清醒过来,发现宇文述并未睡着,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宇文述此时哪里有心思计较这些?挥手便将她们轰了出去。不多时,宇文承基快步走了进来:“祖父,你是何时醒的,孙儿昨夜睡得太沉,竟没听到动静,祖父可要人进来伺候?”
她久久地没有言语,目光也变得越来越淡漠。
凌云并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宇文述忍不住转眸看了过去,却见床脚处空空荡荡,早已没有了凌云的身影。
这是一个何等荒谬的结果。
李三郎?
这一年多以来,她并没有刻意去跟随皇帝的脚步,但三郎的心愿就是要看一看塞北江南,她自然得到这两个地方转一转。在塞北时,她正赶上突厥人兵围雁门关,她看到了皇帝是如何狼狈求救,又如何在得救后断然撕毁了所有承诺。那时她就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她能为三郎彻底报仇了。
他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手握军权的外臣,勾结皇帝身边的内官,这是任何帝王都绝对无法容忍的事,这件事只要一传出去,他们宇文家就和-图-书算不被皇帝抄家下狱,也将永远与军权无缘——在这样的世道里,这跟自断手脚有什么区别?他绝不能让儿孙们日后只能任人宰割……
心头的寒意瞬息间便席卷全身,宇文述再也无法挪动一根手指,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瞪向了凌云。
他绝不会再惹上那个女人!
凌云也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骤然苍老的面孔,看着他微微痉挛的双手,看着他满是愤怒不甘的眼睛……突然之间,她只觉得,如释重负。
在万籁俱静的深夜,这声音响亮得简直惊心动魄,良久之后才终于停歇了下来。
凌云伸手将一个小小的盒子“啪”地放在了宇文述床头,这才后退一步,淡淡地道:“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为大将军准备的丸药,还请大将军务必在三日内享用。”
这是他能为家族,为子孙后代做的,最后一件事。
宇文承基好生诧异,却也不好多问,转身吩咐人去请宇文士及。公主府离这边略有距离,待到宇文士及匆匆赶到时,日头已照上了窗纸。
宇文士及愕然抬头,几乎疑心父亲是彻底昏乱了——九娘是他的幼妹,聪慧美貌,自来深得父亲欢心,几个月前他们前往江都时,九娘因病无法随行,这几日他正想着要赶紧把她接过来,也好让父亲安心,父亲却说,要他把九娘送给唐国公李渊,这么不明不白地送过去,最多就是个妾啊!他跟李渊的确有些交情,也知道他并不像外表那么平庸,但他们宇文家的女儿是何等尊贵,何至于要给李渊去做妾!
宇文士及越发惊诧,心里猛然间猜到了一种可能。他不由回头看了看,他的身后屋门紧闭,他的身边空荡无人和_图_书,但转头再对着宇文述,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阿耶,你是真的……真的相信李氏会得天下?你觉得这句话会应在唐国公身上?”
宇文述点了点头,僵硬的脸色居然舒展了少许。沉思片刻,他低声问道:“李三娘,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此事到此为止,原来你说的,只是小二郎刁难柴绍的那件事。那今日我宇文述还要再问你一句,此事,是否到此为止?”
宇文述并没有再看宇文士及,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床头的银盒上,那盒子上有一朵云彩,看起来有些像个“三”字。这让他在恍惚间苦笑起来,是啊,谁能想到呢,洪水绕杨山,江北李花荣,那首童谣原来说的是这个意思。
仿佛有什么冰冷的,比这江南的冬天更令人寒意透骨的东西,猛地攥住了宇文述的心口。不用凌云再多说一个字,他便彻底明白了她的来意——
深吸了一口气,宇文述终于缓缓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把外头的人怎么样了?”
然而外头依旧一片安静,无论是在外屋守夜侍疾的宇文承基,还是在院里守护巡逻的侍卫高手们,都依旧无声无息,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屋里的动静,又仿佛是早已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就像屋里的那两个婢女一样。
宇文述听到前一句时,心里还是一松,待到听完这句话,那满身的寒气顿时都变成了冰冷的刀锋。
费力地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他转开了视线:“李三娘,你的大礼,我收下了。三日之内,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就像,当初的李三郎一样。
两年前,那个叫李三郎的少年就是怀着这种心情默默死去的吧,如果事情能重和图书来一遍……
他真的没有想到,李渊的这个女儿居然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量谋略,最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坚忍和狠绝。
缓缓睁开双眼,他费力地转头看向了那个盒子。那是一个不过两寸来长的银盒,看起来跟他平日用的药盒没有太大差别,但那里头装的是断肠的毒药。为了保住宇文家,他大概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脱口叫了一声:“父亲!”
目光一扫,他的视线落在头顶的宝帐上,那紫色的轻罗上不但绣着各色花鸟人物,还缀满了珠玉玳瑁,只要他能把这帐子拽一拽……
她是来报仇的,今夜,她要替那位早死的李三郎来向自己索命!
她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杀性,好大的胆魄!她哪里是个女人?分明就是一个狂徒,一个凶神。死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他宇文述也算不得窝囊了。
胸口那团冰冷的恐惧让他瞬间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更勿论开口呼救了。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褥子:他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他得想办法发出点声响来,好让外头的人察觉到不对。
收下?
眼前微微一暗,却是凌云又走上了一步。她没有做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了宇文述一眼,然后伸手一扯,宝帐顿时歪了半边,上头珠玉相击,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在这样的目光下,宇文述胸口涌动的怒火和恐惧不由得都沉了下去:是啊,都这个时候了,无论是呼救还是怒目,还有什么意义?他本来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就算今夜死在李三娘手里,也不过是提前了几日而已,他没什么可害怕的,只是还有一点不甘心……
“你立即修书一封给唐国公,让洛阳那边的人手尽m•hetushu•com.com快护送九娘去太原,请唐国公看在你的面子上,收下她。”
宇文述却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说,我自有道理。记得告诉九娘,她不必为我守孝。好好伺候唐国公,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道!”
宇文述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孙,心里顿时又深了一层:早知如此,他应该直接让孙子来继承自己的一切的,可惜……这悔恨在他的心头越搅越是痛楚,但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我无事,让你三叔父即刻过来!”
随后的一年里,她又从塞北走到了江南。一路上,她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盗匪,看到了荒芜绝收的田地,更看到了无数个只剩满地枯骨的村落;每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那种冰冷的仇恨就会在她心里加上一层——在那些枯骨里,有多少人还不到三郎的年纪,死得却比三郎更凄惨百倍!造下这些罪孽的罪魁祸首,无论如何也不配得到善终!
在明亮的天光下,宇文述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衰败,看去令人心惊,然而更惊人的却还是他一字一顿的吩咐:
为了这句谶语,陛下杀了那么多的人,做了那么多的事,到最后,居然是成全了李渊那一家子。
宇文述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好,好,好!唐国公养的好儿女,我宇文述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他的女儿,为了给兄弟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逼死自己这个大将军不算,居然还要杀掉陛下。
转眸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他的心底终于生出了一股真正的悔意:自己为什么要惹上这么一个人呢?
凌云也笑了笑:“就凭我知道今日你对那位魏司宫说的话,就凭我知道贵公子送给那宫的厚礼,就凭我随时可以把这一和*图*书切传遍江都。”
宇文述脸上的肉猛地跳了跳,随即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是他大意了!他对大郎这几年太过严苛,把他吓破了胆,他只想着胆怯之人难成大事,自然也闯不下大祸,却忘了胆怯之人在恐惧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大郎是害怕自己交代的后事对他不利吧,居然贿赂了魏司宫,想探听自己的话,结果却让李三娘抓住了把柄。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将这位皇帝的头号帮凶,送到他该去的地方了。原来这些能毫不犹豫地将旁人送上死路的人,自己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虚弱和恐惧。
他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凌云微觉纳闷,但还是答道:“他们不知此事。”二郎倒是猜到了几分,他希望自己把这些事留给他来做,她自是断然拒绝。
心里仿佛有什么地方被撞了一下,在他满心的悔恨恐惧之间,撞出了一道光亮,他不由脱口问道:“这也是你父兄的意思?”
凌云摇了摇头:“大将军若肯收下我的礼,宇文家跟我李家的恩怨自是一笔勾销,但此事首恶不除,我不会罢手。”
用尽力气咬住了牙关,他才露出了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李三娘,你凭什么?”她居然想逼自己服下毒药,她要让自己和李三郎一样自尽而亡!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听她的摆布?
如果她是一个男儿,如果她的兄弟也有这样的本事和心性……
当然,这件事,她并不准备告诉宇文述,就让他误会去吧。
可惜,这个结果,他已经看不见了。他只希望,他的女儿,他的儿孙,能有人活下来,活着亲眼看到这个结果。他希望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们之中依然有人能站在高处,俯视众生,将宇文家的荣耀继承下去。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