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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总算要开始了。

周管事自是点头应诺，陶二却忍不住叫了起来：“那我们呢？”

赵家老大早就等不及了：“自是杀人偿命！他杀了我阿耶，我要他偿命！”

陶大的脸上果然没有露出半分意外之色，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赵五婶突然又“啊”地一声尖叫了起来，众人都吓了一跳。

凌云点头不语，半晌才转头看向了赵家母子：“你们呢？”

凌云叹道：“这倒也不是不能，只是你们真的想清楚了？”

她这么一说，赵家兄弟都恨恨地瞪了陶大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当下严老六举着火把在前头照路，几个人小心翼翼托着门板一步步走了出去。火光之中，但见赵五叔的手指又动了几下，披风下的胸口也微微有了起伏，瞧着倒是真的缓过一口气来了。众人心里各有感慨，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院子里只听到火把在风中烈烈作响的声音。

大家顿时都变了脸色，还是小鱼反应最快，放下门板揭开披风，伸手探了探赵五叔的鼻息，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还道自己来晚了一步，上了这么多药也来不及了，原来竟是没晚！”说完她把披风重新一罩，急声道：“快，快抬他去个能挡风的地方，他现在吹不得风！”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赵五婶原是哭得都没了声音，此时听到这话，又见小鱼已带头弯腰微微托起了门板的一头，要把赵五叔的尸身抬到车上，不由“嗷”地一声扑了上去，哭道：“我们不去衙门，不去衙门！”

凌云的脸色却是愈和*图*书发沉凝：“这两件事既然都是我做主处置的，后果自然也该由我来承担。是我认人不清，考虑不周，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才有了今日之祸！”

凌云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却轻了几分：“既要杀人偿命，自然要从头算起，你父亲害命在先，他们杀人在后，此事总要到官府把事情分辨明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大家各安天命，也就罢了。”

这原是柴绍一直想对凌云说的话：你错了，你不该如此感情用事。但此时听到凌云真的说出了这句话，他心里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不假思索道：“你有什么错？你只是待他们太好，而他们，却根本不配你的一片好心！”

凌云看了陶家兄弟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小鱼虽不爱想事，却并不迟钝，见到凌云的神色，一拍脑门也反应了过来：“难怪是两副棺材！难不成他们的娘也被人谋害了？难不成也是这族正做的？”

赵家母子都是喜出望外，赵家老大更是叫了出来：“我阿耶他没死！他还活着！”

赵家母子自是点头不迭道：“求小娘子先保住他性命！”

柴绍眉头一皱，还想再说，凌云转头瞧着他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次，我定会彻底解决这件事！”她的脸色依然冰冷，目光却格外明亮，眸子里仿佛也有火把在烈烈燃烧，柴绍心头一跳，一时竟是作声不得。

凌云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你们先回去歇息，明日说不定还有忙碌。”

两人相视而笑，站在一边的周管事不ｍ.ｈetｕshu•com.cｏｍ由搓了搓手，陪笑道：“两位娘子郎君，小的们如今是去赵家那边帮忙，还是再去灵堂看看？”

小鱼也回头道：“就是！你父亲谋财害命都没有偿命，别人杀了你父亲报仇就定要拿命来偿，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我家娘子原是一片好心，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大家都没有活路，才各个都从轻发落了。你们倒好，一个个不服不忿的，委屈你们了是吧？那就干脆让官府来处置好了，你们爱活不活，爱死不死，一拍两散，我们还乐得干净呢！”

陶二呆住了，半晌才摸摸头道：“那、那要是保不住呢？”

赵五婶原是扑在披风上的，此时身子一仰，满脸都是震惊，指着披风道：“他、他好像在动，好像在动！”

小鱼也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什么两件事？我走了之后，难道又出什么意外啦？”

陶大的脸色愈发紧绷，想了半日才道：“先前那件事，娘子的处置没什么不公道的，便是严六叔……二婶活着时，待我们母子都极有恩义，六叔为她报仇，我们无话可说。至于我阿娘的事，带头逼她的人都已经死了，其余的帮凶……就让他们按规矩去服役好了，该不该留他们的命，自有老天来决断，大家听天由命便是。”

眼见着这行人消失在门口。柴绍不由长出了口气，心头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赵五叔能保住性命当然是好，只是世事难料，这地方又邪，谁知日后还会闹出什么来？就算不出意外，那赋税劳役匪盗，哪一样又是他们姐弟能轻易对付得了的？自和-图-书己明明可以帮他们去官府打声招呼，防患于未然，偏偏她又那么倔强……

柴绍心里顿时一松，转头瞧着她道：“你总算想通了？”

赵家老大见此情形也灰了脸，半晌咬牙道：“那就不去县衙也罢，只是，只是……”他突然抬头，死死地盯住了陶大：“那就让他去服役，让老天来定他的生死！”

凌云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是。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希望如今弥补，还来得及。”

小鱼皱眉道：“你叫这么大声作甚？眼下他是还没死，救不救得活却还难说，你们赶紧给我找间屋子，我再加些药，谁都不许进去捣乱。我的药最多能保住他这口气，等到天亮了，你们还得去县衙那边请医师过来，到时再看看情形如何吧。”

赵家兄弟都满心不愿，却也无话反驳：若是如此处理，他们的父亲自然有罪在先，他们都会成为罪人之子；而霍衙役，严老六多半也是死罪难逃，加上今日去帮忙吆喝的，一个都跑不掉，最后这笔账，这些人的家人定然都会算在他们的头上，那他们的日子……可如果不去官府，难道他们就让父亲这么白白死了，让陶大逍遥法外？

小鱼听得目瞪口呆，凌云瞧了她一眼，她才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娘子莫怪，这种事谁能想到？我、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做该做的事。”说完便转身吩咐那几个庄客：“你们，快去卸块门板过来，先把人抬回去再说。”那几个庄客都瞧着周管事，见他点头，这才忙忙地去了。

她的声音里多少还带了点怅惘，一双ｈttｐs://m•hｅtｕsｈu•ｃｏm•ｃｏm眸子却依然明亮无比，看得柴绍心里仿佛也敞亮了起来，当下跟着笑道：“放心，自然来得及！”

“我错了！”

陶大的脸色顿时一变。赵家兄弟却是几乎跳了起来：“他是杀人凶手，配谈什么公道，如今是该给咱们家一个公道才对！”

凌云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保不住，你阿兄便去服役，生死听天由命；保住了，我就罚你阿兄做这庄子的副管事，把所有的事都给我管好了！”

众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火光之中，赵五叔露在披风外的一只手，果然又轻轻地颤了颤。

凌云淡淡地道：“不急，你们的公道，我自然也会给。”

他心里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凌云轻声道：“柴大哥，明日你若得闲，我想烦劳你带我和三郎去一趟县衙，去认一认门，也认一认人！”

这话一出，院子里剩下的几个人都是呆若木鸡，凌云却再也没瞧他们一眼，转身便走出了院落。

陶大想了想也开口道：“从这边门出去，往北一点有个做仓房的小屋子，那里窗子高，进去倒是可以避风。”

赵家兄弟齐声道：“我们自然想清楚了！”

天色依然是黑沉沉的，然而从村子的方向，却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鸡鸣。

小鱼倒也没理会他们，自己弯腰清了清地面，整了整披风，赵家母子也跟着过来帮忙。待得一眼瞧见披风下赵五叔惨白的面孔，五婶险些又昏了过去，赵家兄弟则是愈发仇恨地抬头瞪着陶大。

凌云随口答道：“你们继续守灵，顺便也好好求求母亲，求她亡灵保佑赵五叔能保住性命和图书。”

凌云也认认真真地看向了陶家兄弟：“今日我处置他们时，只问了他们服不服，却没问你们两个，这是我的疏忽，如今你们不妨说说看，我该如何处置他们，你们才会觉得公道？”

小鱼声音越问越高，陶家兄弟和赵家母子的脸色顿时都愈发难看。凌云只能道：“那倒也不是。”见小鱼满脸惊奇地还要追问，她只能摆手让小鱼闭嘴，自己低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轻轻吩咐了她两句。

“你求不求？”

陶二顿时急了，脱口道：“你们……”陶大却一把拉住他，脸色冷峻地摇头让他住口。陶二不敢再说，却又急得不行。此时几个庄客也抬着扇门板过来了，几人合力，将赵五叔放到了门板上。凌云又看了赵家兄弟一眼，吩咐道：“抬到马车上去，天一亮，所有的人都跟我去县衙。”

凌云轻轻出了口气，转头便问陶大：“你意下如何？”柴绍也忍不住上下瞧了陶大两眼——这条路，其实是他给自己选的，赵家兄弟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把话说出来了而已！他有这般心性谋算，只怕去哪里去都能活到最后……

赵家母子都愣了一下，小鱼却是当机立断：“就听他的，如今他们只怕比旁人更盼着族正能保住性命！”

严老六原本也是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眼见着事情有变，又想到白日曾见过阿锦脖子上那可怕的伤痕，心头顿时多了几分指望：那样的伤她们都能救得回来，如今说不定也能！他忙上前几步道：“你们都听她的吩咐便是。”

赵家母子顿时都愣住了，赵家老大叫道：“为何还要去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