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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

作者:蓝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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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洛阳杀机 第三十六章 不娶之恩

第一卷 洛阳杀机

第三十六章 不娶之恩

窦氏不由心头一震:这孩子,这孩子……她一时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而被凌云看过的人,震撼自然更甚,那些嘲笑之语不知为何竟再也说不下去。整个屋子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开了视线。
听到这话,众人心头都是一凛:对啊,李三娘绝不可能是扛着刑具闯入元家的,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没工夫半路去抓人,那么,这几个人和那副重枷必然早就在二娘的院子里了,他们在做什么?
窦氏自知认罪已是无用,索性默然站了起来,看着屋里的各色面孔,听着这些讥嘲话语,心头不免生出了几分后悔:是自己错了,这大长公主韬光养晦多年,自己怎么就忘了当年她在先帝面前撒泼打滚的劲头?便是先帝和先皇后都无可奈何的,自己居然妄想在这种场合里分辨是非,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自己也就罢了,就不知三娘……
赵氏不由目瞪口呆,结巴道:“你、你胡说什么!”她急于扳回局面,指责之语原是顺口而出,没想到却被窦氏抓住了把柄,不但自取其辱,还辱及家风门楣!这传出去可如何了得?
“可不是,窦夫人何等本事,她家三娘更是厉害,我等哪里敢惹?”
花厅里众人不由又是一呆,人人都知今日大长公主是存心要给李家母女没脸,却万万想不到,赵氏被驳倒之后,大长公主竟会亲自上阵,还说出了这番话来。以她的年纪,她的身份,说要帮赵氏赔罪,求窦氏放过,这份羞辱,比起窦氏对赵氏的直接指责来,原是更让人难堪。
“夫人说我家三娘杀人放火,那夫人知不知道,昨日我赶过去时,你那外甥正带了百十号人围住了我的两个女儿,要把她们抓回去处置。就算见到我和拙夫,他们依旧气势汹汹,幸亏此时元家四处火起,我们才能安然离开。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三娘要带着受伤的姊姊和婢女冲出元家,自知难以顺利脱身,这才留下了一个机灵的婢女在元家四处和-图-书点火。为救人,为自保,这把火放得何错之有?”
赵氏心知窦氏厉害,原已打起了全部精神应对,却没想到她却只是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仔细想想这些话并无疏漏,便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她们多少都已听说过元家和李家翻脸的事,不少人还知道李二娘受了伤,但当真听到这样的细节,尤其是这样的事还发生在和她们一样的后院妇人身上,依旧忍不住心生恐惧,寒毛倒竖。
这一下赵氏当真是差点跳了起来,指着凌云怒道:“你给我说清楚,我适才哪句话说得不对!怎么就是笑话了?”
窦氏却根本没接她的话,只对凌云叹道:“三娘,你看你,不但行事不周,瞧人也不准,听到有人颠倒是非,搬弄口舌,就道她是喜欢说笑,却不知这世上还有种物件叫做伥鬼,就像有些女子,明知这世道艰难,却专会助纣为虐,去害旁的女人。卑贱下作,莫过于此!”
大长公主笑眯眯地道:“夫人赶紧起来吧,我可不敢当,我哪敢问你们的罪啊?你们母女一个口齿如刀,剥人面皮有如无物,一个快意恩仇,取人性命不在话下,所作所为,原是我这样的俗世妇人不敢置评的。横竖我是万万不敢了,就不知在座的诸位,谁敢啊?”
然而凌云就跪在她的面前,姿态是如此端正,笑容是如此真诚,就连声音里的轻松喜悦都没有半点作伪。但越是如此,就越像是一记耳光扇在了她的老脸之上。
凌云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我不爱说笑,请夫人不要以己度人。”
这一下,侍女们都慌了手脚,上前扶人的扶人,顺气的顺气,赵氏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一时又气又恨,却又无话可驳,只能流泪骂道:“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凌云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淡漠:“夫人适才所说,都是笑话。”
赵氏见到众人的神色,心知不好,想要辩解,却发觉自己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和图书只能勉强道:“此事夫人并未亲见,只是推测而已,实情未必如此,我又怎能作答?”
她这话一问出来,众人哪里还不明白?李家母女虽然厉害,但在大长公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此时,大长公主都亲自发话了,自是人人点头附和。大胆些的便帮着开口嘲讽:
赵氏心里早已有些慌了,闻言也忙愤然道:“正是!夫人再是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令爱的所作所为。惩罚恶奴,原可交由父兄,她却亲自下手杀人,可见性情暴虐,行事乖张,所谓的温柔贤淑,所谓孝悌楷模,原来不过是欺世盗名!”——对,这才是最要紧的一句话,是大长公主最想要的话,她总算说出来了!
就在这一片静默中,安成大长公主终于开了口:“这叫什么事?唉,今日之事,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了,原是我不该一时好奇,多问了阿赵几句,结果倒让她吃了窦夫人这么顿排揎,可怜见的,好好的侍郎夫人,竟哭成这样了,不如让我代她向两位赔个不是,还望你们高抬贵手,就饶了她这口无遮拦的罪过吧!窦夫人,你看如何?”说着,竟真的对窦氏欠了欠身。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凌云一眼,却见凌云依然负手而立,面对众人的嘲笑指点,脸上竟没有半分波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既无愠怒,也无鄙夷,只有一份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波澜不惊,就像在看着一群菜鸡土狗在对她鸣吠不休一般。
花厅里原本就静,人人都在等着看窦氏如何作答,待得凌云这一起身,一回话,整个花厅更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不知谁手里的酒杯“啪”地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响亮声音。
大长公主自然也瞧见了,诧异之余,不可遏制地便生出了一股愤怒:果然是个目中无人的丫头!幸亏自己当机立断,不然岂不是害了五郎一生?想到此处,她不由冷哼了一声:“我没看错,李家三娘子果然不凡,我等凡夫俗子,原是不配被她瞧在https://m.hetushu•com•com眼里的,我这凡俗门庭就更不配了,这里地方窄小,禁不住烧,下人粗苯,更经不住杀,哪里配的上娶进李三娘子这等巾帼英雄?还望窦夫人再高抬贵手一次,放过我家五郎吧。”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瞧向了厅里的众人:“诸位夫人,容我问诸位一句,若日后贵府的小娘子所嫁非人,被夫家恶奴毒打虐待,最后还要被杀,你们又会如何对付这些恶奴?若是觉得身为女子,就算被虐杀也不能反抗,更不能以牙还牙,当场打杀那以下犯上、谋杀主家的恶奴,还请起身指点我们母女一二!”
“哎呀姊姊你说笑了,什么叫哪里敢惹,她这般手段,我等想一想也是要做噩梦的!”
赵氏只觉得口中发苦,有些事她也不大清楚,如今被窦氏这么问到脸上来,又能怎么回答?正尴尬间,就见大长公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凌云,她心头不由一震:对啊,她今日应邀而来,是为了李三娘,她跟窦氏纠缠这些做什么?
大长公主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赵氏原是走了急路,又喝了急酒,加上跟窦氏母女这番交锋处处落了下乘,早已是又气又急,全身发抖,再听得这“伥鬼”的称呼,这“卑贱下作”的斥责,一口气顿时接上不来,往后退了两步,抓着胸口坐倒在地。
窦氏心里冷笑,正要答话,眼前突然一晃,却是凌云走上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
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这话不好接。一则说出来自己于心有愧,二则就算勉强出口,帮着大长公主和赵氏难为了窦氏母女,日后这话一旦传出去,她们和她们家的女儿们还要不要做人?只有那最心急表现的,想了想才含糊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我等妇人亲自动手总是有些不妥的。”
窦氏纵然胸有丘壑,口齿便给,但在大长公主这般毫无顾忌的作态之下,也只能跪了下来:“妾和图书身万万不敢。妾身一时激愤,在殿下面前与人争辩,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她忙定了定神道:“就算如此,贵府的三娘子也不该杀人放火,她小小年纪,又身为女子,如此心狠手毒,睚眦必报,如何了得?”
凌云微微皱眉,正要回答,窦氏已缓缓站了起来,微笑道:“小女无礼,赵夫人请勿见怪,只是夫人适才所说之事,我当真还是头一回听闻,因此有一处颇为不解,还望夫人指教。”
窦氏心头一沉:赵氏到底还是说到这要命的地方了!她不由转眸看了凌云一眼,却见她神色镇定地向自己点了点头,心里不由一声叹息,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才干笑道:“三娘子莫要说笑了。”
就连安成大长公主都皱起了眉——她既已决心退亲,自然少不得派人去元家打探消息,等听到元家的这番话,她是又惊又怒,却又如释重负:李家如此狠辣,李三娘也逃不开干系,之前的名声显然全是骗人,他们居然敢骗自己!但这么一来,她要退亲倒是更加师出有名了。因此,她才和元家人商量好了今日的对策,没想到元家竟也没说实话。
窦氏道:“夫人适才有云,我家三娘闯入元家,随即便带着二娘破门而出。她们离开之后,元家四处火起,扑灭大火后才发现,元家大管事和两位男仆都被绑在我二女儿的院子里,管事更是已被重枷枷死。是不是这么回事?”
赵氏这才醒过神来,心头一阵慌乱。她今日过来,自然就是来给凌云难堪的,不管她们母女如何反驳,她都有后招等着——昨日被凌云打伤的那下人和救火的武侯还在外头呢,到时撕掳起来,她倒要瞧瞧这“温柔贤淑”的李三娘日后还有什么颜面做人!然而这位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全部承认了,面不改色,坦坦荡荡……这叫她如何接话?
她端端正正单膝跪倒,抬头看着大长公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明亮的笑意:“多谢大长公主不娶之恩https://www•hetushu•com•com,凌云感激不尽!”
赵氏只觉得嘴里就像被人塞了个胡饼,噎得她差点出不了声,好容易才道:“三娘子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喜欢说笑了?”
在座众人默默交换着眼色,知道赵氏这一局是输了个彻底,出门后还不知会被人笑话多少年,看来这李家母女,当真不好惹……
“至于这枷死管事的事,我今日倒是第一次听闻。多谢夫人提点,我才知道,我家三娘果然还是年轻心热,行事不周,这等谋杀主母的恶奴,居然只让为首的那个自食恶果了,另两个不过是绑了扔在一边。明明已是从轻发落,让这等原该千刀万剐的恶奴居然得了全尸,乃至留了性命,却惹得那些无知妇人到处说她杀人放火,心狠手毒,真是何苦来哉!”
赵氏愣了一下,只能答道:“窦夫人请讲。”
窦氏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家三娘不算孝悌?她宁可不要名声前程,不顾生死安危,也要先将姊姊救出狼窝,以解父母之忧,原来在夫人眼里,这都不算孝悌,却不知夫人家的孝悌指的是什么?是不必管兄弟姊妹的死活,只要保住自己的名声前程就好么?赵氏家风,果然是与众不同。”
窦氏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那我告诉夫人,我亲眼见到了什么,就在元家门外,我亲眼见到我家二娘右臂折断,面目全非,脖子上还有刚刚遭受绞杀的紫痕;我亲眼见到她的婢女喉头血肉模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此事不但是我亲眼所见,那坊里的几百位父老乡亲都是亲眼所见;这两人的伤势,洛阳的七八位医师包括巢太医和许奉御,也都亲眼见过。这么多人亲眼所见,不知夫人满意不满意?”
她忍不住伸手指着凌云,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窦氏疑惑道:“既然我家三娘来去匆匆,随后元家又到处有人灭火,那她既不可能扛着重枷过去,也不可能半路抓人,显而易见,在她闯进二娘的院子时,那位管事必然已经带着两位男仆和一副重枷在那里了,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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