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朵
那张脸掩在阴影下，一眼也没有看他们。
方明曦用指节拨鬓发，两手重新浸入水里，一心一意清洗红盆里的青菜，头也不抬，“没事，垃圾电话。”
“脸色这么难看，说什么了？”
几人笑着附和，连声说是。
收回目光不理会他们，方明曦低声对金落霞说：“我们去医院，我带你去。”
“走吧。”
方明曦被踹倒，顾不上摔痛的地方，下意识跪行到金落霞身边护住她。
扔得不够准，搬了张凳子坐在奶茶店前的唐隔玉撇嘴角。如果可以，她是想砸在方明曦脸上的。
上午排的课不多，方明曦收拾完准备去市中心。出校门往右拐，没几步到奶茶店前，一只半满水瓶突地朝她扔来，擦着她身侧砸在地上。
方明曦眼都红了，抓狂犹如困兽。
“……谢谢。”她稍作犹豫才接过。
袅袅背影看的唐隔玉更窝火，她特意从前面拐角的立大校区跑来堵方明曦，后者不仅无动于衷，还仍然端着那副高傲架子，简直令人作呕。
那辆停着的车又有动静。
寸头无法，只好止步。
领头的流氓瞪眼：“关你屁事，识相的赶紧走！”
“出去逛了下。”方明曦放好东西，换鞋进卫生间。
且他们的架势不像是乱来，左右上下招式熟练，一看就是练家子。
那帮找茬的被方明曦吼得愣了愣，半晌又提步朝她们靠近。
“老子就不去！”
看清脸方明曦就愣了，是几天前在医院的那个……抓她头发的男人。
wｗｗ.ｈeｔushｕ.ｃom•com旁边打的正激烈的寸头当时也在病房里，难怪眼熟。
“少废话！”领头的人恶声恶气，“开个破摊子，要什么没什么，老子给你脸你别不要脸！”
方明曦对上男人的眼睛，头皮突然又痛了，那天被他抓住头发的痛感，电流般噌得一下蹿过神经。
“我气她？我要气也气邓扬那个丢人现眼的，为她要死要活，瞎了眼！”
唐隔玉抬头和她相视，眉头一跳。
寸头笑了：“我要是不走呢？”
男人被砸得趔趄，别个同伙骂了句脏话，一脚踹在方明曦腿上。
尾气随着车远去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她站回原先位置，整个站台除她以外再无等候的乘客。在这里上下的并非全都出入医院，附近街道居住的居民也常常在这等车，只是天晚，又是雨夜，人自然比往常少。
十二点多，周围几个做饼、卖粥的小摊都撤了，金落霞还在锅边忙碌。酱油不够，擦桌的方明曦帮着跑腿去路口还没关门的小店里买。
一路公车缓缓驶来停下，老太太走下站台，方明曦见势，上前搀扶将人送上车。
“看什么？”
周娣对她的表现不满，重重拍床铺：“你都不晓得隔那些人怎么编排你的，什么贱人什么难听的各种，太过分了！”
“切，没中。”
面前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摆明要跟她们娘俩较劲，没说几句话就开始上手。
“走开！”
她闻声侧目，腰背佝偻的老太太同她相隔两和图书身之远，正看着她。
来回不过几分钟。
方明曦站在原地，垂下眼睑，用过的纸巾在手里越捏越紧。
“现在邓扬在医院哪顾得上那些！”粉色衣服的笑，压低声音，“再说，找方明曦的麻烦，不一定要盯着她本人才算啊。”
方明曦没说话，一双眼定定瞧来，活像个安静的狐狸精。唐隔玉讨厌她，尤其那张脸，眼神不善睇她：“邓扬醒了。”
一滴水从眼眶跌进脚下的尘灰中。
“走开——”
肖砚没答寸头，他站在那，垂眸睇地上瞪着自己的方明曦。
她深呼吸几个回合，半天才将情绪压下去。
“小姑娘……”旁边传来略沙哑的一声。
深夜的街很安静，她的声音绕了两圈。两三家小店还开着，有老板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却没人敢过来。
方明曦从卫生间出来，一边应着，爬床梯躺进被窝。
理顺的头发下，一直隐隐作痛。
寸头几人麻溜奔过来，顿了顿：“砚哥，你怎么下来了。”
她只抿唇，笑得很浅，默默用纸巾吸净水迹，再耙顺凌乱发丝。
奶茶店里几个坐着喝东西打发时间的女生见她们谈完，走出来。
一个留寸头的人带着两个同样体格健壮的男人下车走来。瞧一眼方明曦，寸头踢了踢掀翻的锅，看向那几个流氓：“大晚上的这么粗暴，脾气挺大嘿？”
她们拿好装钱的腰包，搀扶着慢慢走远，寸头侧眸：“砚哥，这……”
“这话你得和他说。”方明曦并不想和她https://m.hetushu.com.com深入交流，提步就走。
“……知道了。”
方明曦还是没反应，准确地说是没有周娣期望的气愤或是其它，她只是翻了个身，呼吸稳和绵长。
帮着洗青菜的空档，搁案板边的手机又响了。方明曦腾出手拈起一看，扔回原位，任它响到挂断。
公交站台前人不多，又一场小雨刚停，水滴顺着遮檐落下，在地面的小水洼里荡开圈儿。
吸了口奶茶，有个穿粉色衣服的抬肘碰碰她：“哎，实在气不过，找点人让她吃吃苦头啊。”
没等他们做什么，一辆黑色路虎从摊前驶过，开出去两百米，突然急停。轮胎擦地的动静一刹夺了那几个流氓的注意。
周娣望着那道面朝墙壁的身影，想到她白天的几句话，动动唇，没能出声。
方明曦眼颤，刚回神怀中金落霞就哎哟叫起疼，她越发用力将人揽紧。
瞳孔微扩，她厉声：“你们干什么——”
金落霞问：“怎么不接？”
老人家颤巍巍递来一张纸巾，手背布满皱纹，“擦擦头上的水。”
方明曦抱着金落霞，死死盯着打起来的两帮人，神经紧绷。
对方又指指她的头发：“乱了。”
回来的途中，方明曦拎着酱油瓶嘴里念念有词，背着急救的一些内容。金落霞慌张失措的声音陡然乍响，她猛地抬头。
“我早就说过你这个贱人会害死他。”唐隔玉眼里搓了点火，“他搞得躺病床，你照旧没事人一样，他就是看上条狗也比看上你强。和图书”
……
她阖眼平躺，似应非应，溢出一响不轻不重的呢哝哼声。
唐隔玉不爽，嗯了声。
她扶着金落霞起身，寸头提步要过来帮忙，方明曦猛地瞪他：“别过来！”态度和对之前那些人没有区别，同样都是防备。
周末，方明曦没待在宿舍，拣拾几样随身物品回了家。邓扬已经醒了，差不多可以出院，这几天不停打她电话，她一直没接。
就这么突然打了起来。
方明曦将金落霞揽到身后，“我们家没有牛骨面买，你们可以去别家……”
回到寝室已近九点，宿舍其他人或约会或出去找乐子，只有周娣一个人在。
她洗漱，周娣在外和她说话，闲话扯了一堆，临了又绕回她和邓扬的事上。
唐隔玉一顿，皱眉：“不行，邓扬要是知道得跟我拼命。”
见有个人走向金落霞，方明曦顾不上别的，抄起一旁的椅子冲过去狠狠砸在他背后。
……
“您叫我？”
方明曦站着没动，“哦。”
周娣从床铺伸头出来：“回来了？你怎么回家一趟这么久。”
那边三对五很快打完，找茬的鼻青脸肿狼狈逃窜。
“她就走了？”
方明曦冲过去护住金落霞，金落霞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找到了主心骨，颤声说：“他们要吃牛骨面，我们没有牛骨面，我说没有，他们就动手……”
肖砚看着那两道背影消失的方向拧了下眉，旋即松开。
晚上，金落霞推小吃车去出夜宵摊，方明曦跟去帮忙。
方明曦扛起金落霞一条胳膊，扶住金hetushu.com.com落霞往狼藉的摊位里走，她低着头，满身狼狈。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摊子被一帮人砸了个稀巴烂，买酱油前还在的两桌客人跑光，桌子、凳子掀倒在地，锅里热腾腾的汤和半熟食材在地上沾了泥沙，糟蹋得不能吃。
找茬的横肉凶狠，寸头三人同样人高马大，肌肉紧实力量雄厚，过招落在对方脸上、身上各处的拳头，拳拳结实到肉，一下一下砸出闷声。
唐隔玉没答。几个朋友宽慰她：“哎哟，跟那样的人生气值得吗。”
推搡间，方明曦被推开，金落霞也被推倒在地，背撞上翻倒的小吃车哀嚎连连。
平静的声音和她柔顺散于脑后的乌黑的发，还有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纤白脖颈，一同被屋里并不明亮的灯光笼罩。
方明曦吸吸鼻子，身上萦绕着从斜后方医院带出来的药水味。
她抱住痛得发颤的金落霞，跪坐在地冲他们喊：“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摊位不在闹市，就在这老城区里离她们住处不远的一条巷口。顾客大多是时常来往这条街巷的人，归家前吃点东西饱肚，摆开的小桌虽不曾坐满过，但也陆陆续续有人来。生意马虎，靠这辆煮水煮的简易铁车勉强能糊口。
寸头一顿，“喂喂，我们好心好意帮你，你……”
穿黑T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指间夹根烟，不紧不慢朝这边走。
他把烟扔在糟乱地上，碾灭。
找茬的还不肯罢休，骂骂咧咧，踢桌踹椅。
那帮人眼一横，还没说话，寸头突发制人上前就是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