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姜蜜比起他们算是轻松，挑婚纱的事有邵廷陪着，距离尘埃落定还有几个月，他终于能正大光明把车开到楼下等，不用偷偷摸摸做贼似得避开小姨两人。
等了许久没等到她回答，邵廷有点耐不住，刚要搂过来看看女朋友是不是被吓傻了，她忽地扬唇一笑。
空气里飘着些微尘埃。
他皱了皱眉：“上车，我们谈一谈。”
佟迎不悦，张口要斥她，姜蜜没给他这个机会。
邵廷转头：“什么东西？”
春光明媚万物复苏，好时候。
山上风大，林深荫重，冬天气温低，姜蜜说了一会儿话不再逗留，起身走到邵廷旁边。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姜蜜抬手摸了摸冰凉的石碑碑面，弯唇笑了下。
她只说：“我过得很好。家里常穆也很好，学习成绩稳定，考试压力不大。小姨和姨夫都好，就是小姨有的时候不太注意，总出乱子，前些日子弄伤了脚，已经是第二次进医院了。”
“女婿回来扫墓就说得过去了。”
“没事就在家好好待着，天天往外跑，像什么话。”
她张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身。
“答应答应答应！一点都不勉强——”
他嗯了声，“我开车。”
前路漫长，自此光明可期。
然而一出店门，却被一辆车拦住。
爱说什么都行，说给他听，他听着，说给别人听，他等着。
之前是为了防止未婚先孕，毕竟在没全然负起责之前，有些风险不应该让她承担。再者，谈着恋爱就把她肚子搞大，到时候上门，小姨估计就不止是给他脸色看那么简单，估计他以后都得端碗站着吃饭。
前路在脚下，他们会往更好更旷亮的地方走。
姜蜜眨了眨眼。
“说实话。”
姜蜜亮给他看，“就是你放在夹层里的……”
没有往更深的地方说，点到即止，她不想提，也不想不相干的东西打扰姜骊长眠。
婚礼日期定在春天。
“怎么跑这么急？”
他是这副画面https://ｍ•hetusｈｕ.ｃｏｍ.ｃom最好的部分。
姜蜜瞧他，“你也来？扫墓哪有带客人的……”
让邵廷站在这答，他怕是更会厚脸皮来一句：腻得还不够。
姜蜜不想和他有牵扯，发自内心地对和他扯上关系这件事感觉厌烦。当下提步就走，不管他是气是怒，走得潇洒，毫不留恋。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两家人各自忙活，为年后婚礼做准备。
“……里面的东西呢？”
他摸了摸她的脸，问她冷不冷。
“你不问我说了什么？”
他顿了一下，“答应了？”
姜惠说归说，想见面的，天破了窟窿也拦不住。
一大早，邵廷带姜蜜去买了香烛和纸钱，一应祭拜用品准备妥当，手牵手步行到山上。
“佟先生，请你搞清楚，我姓姜。”
昨晚和邵廷聊了很多，饭做到一半，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晚饭没吃几口，并躺卧在床上谈了很久很久的话。絮絮叨叨有一句没一句，从小时候到大，直聊得星落天际，鱼肚泛白。
“你说认真的还是……”
原本在那的，没有了。
不等姜蜜看清，也没等她发问，他牵起她的手，把那小玩意套在了她手指上。
姜惠和常德顺今年甚至推了往年的应酬，把去朋友家拜年的时间也腾了出来。
花了两个礼拜时间，姜蜜火速挑好婚纱，某天出门的时候被姜惠用眼神斜了。
她重重点头，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眉梢，眼里盈盈一片全是清亮喜悦的光，晃了晃手，秀自己刚刚拿到的‘戒指’，说：“手艺不错，编得还挺好看，勉强答应。”
先给三座墓扫干净灰，再一一摆上祭品，给姜家二老先烧了纸钱，最后才在姜骊墓前蹲下。
姜蜜原是蹲着，后来半跪在地上，对墓碑上的照片低语。
已经是站在他这边的了，姜蜜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动小姨的，但若不是他让小姨信了他，这回的事，他大概也没办法知晓，更没办法这么快就将一团和-图-书乱麻理顺理清。
他站在路边，长身玉立，携着灯影，逸洒轩昂。
邵廷眉毛轻挑，“勉强？”
姜蜜脸色一变，眸光啥时冷下来。
尘埃无关紧要。
他循声看来，朗毅眉眼，处处皆是温情。
侧眸看了一眼，邵廷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边，姜蜜和他相视，笑了笑，转头对姜骊说：“这次小姨没有来，但是……来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人。”
邵廷哦了声，“避孕套？拿出来了。”
“……都挺好的。”
邵均仪和姜惠夫妻见了一面，姜蜜和邵廷没有到场，全权让长辈们自己对谈。姜蜜很紧张，担心会面不愉快横生枝节，邵廷让她宽心，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一直很讲道理，放心吧。”
邵廷勾着唇笑，长臂一揽，将她箍进怀里一通揉。
邵廷牵住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邵廷忽然道。
半信半疑地听了，等到姜惠两人回来，姜蜜旁敲侧击问了问，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但他们对邵均仪的印象似乎不错。
她说不冷，在他怀里轻蹭，“怕你等急了，所以赶紧跑过来。”
姜蜜没说话。
“为什么拿出来？”姜蜜赧了一瞬。在一起之后，他总是随身放一个，夹在钱包里。
“……好。”
她愣了下，“什么？”
“妈妈就在那，这条路上她看的清清楚楚。如果我以后对你不好的话，让她教训我。”
姜蜜一年至多回来一次，这次又发生了许多事，邵廷知道她有话要说，站在旁边隔了点距离，给她腾出空间。
一句话，意思明白，和当年那个高高在上冷眼看人的不一样。
前段时间闹得彼此心情不好，浪费的约会得补上，再加上离婚礼越来越近了，她未婚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趁着还没嫁，抓紧时间享受一下。
邵廷照常来，自己开车，把热空调开到最大。
“这次小姨和姨夫没来，等清明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来看你。”
邵廷抬手揉乱她额前的和*图*书发，唤回她的神思：“结婚吧。我已经和爷爷说过了。结了婚，小姨看我大概能顺眼一些。”
姜蜜深深吸了口气，扬声喊他的名字。
车窗降下来，端居在后座的佟迎凝了她几秒，说：“你和邵廷要结婚了？”
姜骊的墓在村后山上辟出的墓地，原本常德顺想过把墓迁到N城，但她的尸骨根本没能收殓回来，早就化入尘泥，散于风烟，墓里是空的，迁不迁都没有意义。
而后便抬起头，笑弯了眼睛看着他。
“你多看顾看顾小姨，别让她那么粗心。”
路灯澄而暖，大厦折射着鎏光，天幕星点摇摇晃晃，雪片片飘落，粒粒化开。
“今天还好么，店里有没有什么事？”
去加油站加油的时候，从便利店窗口买东西，邵廷一手理着加油的发票单，直接把钱包递给她。
“不聊了？”
待了三个小时，傍晚时分离开，和邵廷约好一起吃饭，不能让他等太久。
对于N城来说，今年的气温偏低，大多数五度，降到零度左右也是常有的。他对姜蜜外套的厚度很是不满，姜蜜哭笑不得，他像是恨不得拿一床十斤重的棉被把她包起来。
叹了口气，下车的时候，天上忽然纷纷扬扬落下雪花，路上行人注意到，一个接一个诧笑起来。
“过完年，明年清明的时候小姨和姨夫会回来，到时候我再跟他们一起回来扫墓。”她道。
姜蜜瞪他几秒，把钱包扔还给他。
“很好。店里一切都好。”
他答得一点不羞：“不用再做避孕措施，留着干什么？”
两家人把结婚的事搬到台面上来正式商量，邵廷的父母也到了N城，这里不是邵家大本营，但今年春节他们就在这过了。
邵廷父母的意思是先订婚再结婚，邵廷没意见，但邵均仪说订婚太麻烦，直接跳过多余步骤，该干嘛干嘛。
天际丽日高悬，尘埃砂砾归于脚下。
拦下出租车，打的到和邵廷约好的地方——早知道佟迎会找到她店里来，她不ｍ•hetｕsｈu•cｏm•coｍ应该拒绝邵廷来接她的提议。
常德顺知道这些都是因为邵家，忙碌之余更是感慨。
姜蜜一下一下踩着地砖，偶尔踩到两片刚落到地上的雪花。听他这么问，她顿了一下，只是转瞬即逝飞快的一刹。
姜蜜放下心来。
一开始觉得别扭，久而久之习惯了。
邵廷说不问。
佟迎。
嫌？当然不嫌。
他们的牵扯比起她和邵廷，还更纠结复杂，侬来侬去这么久了还没掰扯清楚。
没有提那个人，姜蜜不想在姜骊墓前讲那些东西。
整个春节期间，姜家人都很忙。
姜蜜臊了个红脸，偷偷吐舌。
提步奔向他，在他暖洋洋的怀里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姜骊的姜。
邵廷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那走吧。”
姜蜜付钱买了两瓶喝的，正要把钱包还给他，发现什么，顿了一下。
她还是微愣，说不出话。
轻朗笑声，和林间穿透枝桠叶片的阳光相仿，空气谧然清怡。
宠物店新年后重新开门，姜蜜抽出空去了一天。店里的事她没精力全部顾上，便给资历最深的一个店员涨了工资，升她做了店长。
“你还说邵廷，先看看陆合什么样吧！”
邵廷挑了挑眉。
终于把心底积压的东西都倾吐发泄出来，说完哭完累得不行，浑身没了力气，但同样的，压着自己的东西也仿佛一刹消失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邵廷侧身向后看了一眼，而后和她对视，认真专挚。
然而不仅没人怪罪，个个都体谅不已，很多不太熟的人也各种找方式和他们搭上关系，想要套交情。
向萱知道姜蜜这么快要结婚，本就有些不赞成，更是对日期大加吐槽：“什么春光万物的，你家邵廷发春是真的……”
一看到她，两眼放光，时时刻刻都在躁动。
黑白照里的那张脸，年华大好，明艳动人，如果还在，不知道会不会跟小姨一样，每天在她身后念叨她数落她。
第一次是被她气的，那时候觉得邵廷靠不住并和-图-书非良配，没多久却又被他说动，现在把过去一箩筐往事全倒给了他。
大年十三那天，姜蜜去店里给几个小姑娘们发了喜糖，见她们有条不紊样样都处理得很好，放下心来。
“那玩意儿真心痛。”
姜蜜还是没吭声，也没动。
姜蜜没反应过来。邵廷转头和她对视，目光诚恳，说出的话却不要脸至极：“你咬得我已经够疼了，再戴一个，勒得更疼。”
——姜蜜要结婚了，作为从小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外甥女，姜惠和常德顺对这门亲事可以说是十二万分上心。更何况对象还是出身宏辉邵氏的邵廷。
姜蜜彻底笑开，眉眼弯弯扑进他怀里。
姜蜜顿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停了，愣愣看着手上的东西。
姨夫常德顺说：“邵老先生明是非讲道理，沟通起来不难。”
姜蜜嗔完，倒也没动手收拾她。
姜惠假嗔着戳她的额头，“都快结婚了还差这一时半会？你也不嫌腻歪！”训完就走，或许是知道说了也拦不住他俩见面。
一枚枯枝编的指环。
和佟，是两个不相同的字眼，发完全不一样的音。
“我们过得挺好。你不用挂记，不用担心。”
她点头。
因为忙着试婚纱，婚礼宴上各种东西虽然都有专人负责，最后还是要给他们过眼确定一下，每天时间都不够用。
笑意敛了敛，眸中盈光晃了晃，声音稍低几分：“他不一样，他很好。”
和姜家二老立在一块，还能做个伴。
……臭流氓。
佟迎表情微沉，略有不耐烦。没等他发作，姜蜜先冷淡开口：“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该说的话，当年我小姨和姨夫和你说的很明白。”
绯红爬上脸颊，姜蜜回过神来，狠狠啐了他一口：“呸！”
姜蜜另一手别好耳边鬓发，笑着点头，转身和他手牵手沿着来时路走回去。
心平复下来，前一刻因为厌恶的人带来的不悦感受，顷刻烟消云撒，像融掉的雪。
没听见他说话，姜蜜侧目看去，他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