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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的公孙长明摇头道：“非谋之罪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的这些谋划，即便此时看来，仍然是让人惊艳的。当时我便无法看透。费仲，这便是天意，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实在无法作出其它的解释，唯有用天意来解释了。”

“长安洛阳不会去了，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事，且在成德留着吧！”公孙长明摆摆手：“我与李公有旧，如今他有危难，我岂能弃之而去？”

公孙长明把玩着酒杯，半晌才道：“张仲武必败。”

“也可以说是给了苏宁另外一个机会，就看苏宁如何做了。”公孙长明拿了自己的私印，哈了一口气，重重地盖在了墨竹之上：“费仲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了礼物，回头他走的时候，你把这副墨竹送给他以作回礼吧。”

这一日，费仲果然大醉而归。

梁晗瞪起了眼睛，“喝酒，我却不怕你这个病秧子。当年那一战，你虽然被我捞了回来，但这身子骨，也垮了吧？”

叹息声中，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费仲站起身来，提着酒壶给对面的公孙长明满上一杯之后，且并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捧杯，恭敬地道：“公孙先生，八年时光，费仲跟随于你，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如今眼见着便是各奔东西了，想来亦令人伤感，还请满饮此杯。”

“大唐天子仍然在位。”一边的梁晗怒道。

“你抓不住我的。”梁晗却是大笑，一口吞了杯中酒，“此酒饮和-图-书罢，你我从此便是仇敌了。”

一顿酒喝下来，费仲再次大醉被抬回驿馆。

费仲摇摇头：“大唐朝廷如今政令最多也就在长安洛阳等地还能有些效力吧？放眼天下，数十节度使，谁将朝廷放在眼中？天子李俨，敏于思而惰于行，志大而才疏，中枢朝廷公卿，却还在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天下纷乱，已是不可避免。”

“老公孙，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不跟李公说明白，这样的事，自然要防患于未然才好，真要出事了，那时后悔莫及。再说了，那件事，真还用不着费仲挑拨，本来不就是那位做得吗？”梁晗道。

梁晗瞪眼：“这么说来，便只能看着这个脓包越长越大，最后砰的一声闹出大乱子来吗？”

“拜访你我也罢，见曹信等人也好，都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见苏宁。但李澈死于这一战，苏宁与他们不共戴天，就这样上门，太过于突兀，所以便在前面要有所铺陈，现在我们这些人对他都是待之以礼，再上苏宁门时，苏宁即便心中再恨，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了。”公孙长明冷冷地道。

公孙长明呵呵一笑：“你要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昔日梁子湖一战，若不是梁兄奋不顾身，费某早已成了契丹人的刀下鬼，救命之恩，不敢须臾忘怀。”

公孙长明手下不停，片刻之间，数株墨竹便跃然纸上。扔了笔，公孙长明ｈtｔｐs://wｗw.ｈetusｈu.ｃoｍ•cｏm道：“费仲乃是这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可算是天下干才，可惜，却是走歪了路。他一举一动，无不包含深意，绝不会无的放矢，你以为这一次他的辞友之举，便单纯只是与友人作最后了断吗？”

费仲用力地摆了摆头，觉得这个念头有些荒谬。

“这样一来，当真让人心下不安。”梁晗惴惴地道。

费仲一笑，也是一仰脖子将酒喝干，将酒杯顿在桌子上：“公孙先生，敢问一声，忠君忠何人？爱国爱何国？如今大唐，可还有君，可还有国？”

“活着就好。”费仲笑道：“只要脑子还好用就行。”

“不想公孙先生也信天意。费仲却是不信的。”费仲昂然道：“这一次费仲失败了，但下一次，我就不信成德还有这样的好运气。公孙先生既然不走，那费某期待与先生的交手。”

“以先生之才，当不会在成德长留，不知先生接下来会去哪里？长安？洛阳？”费仲问道。

“何止挑拨离间？”公孙长明呵呵一笑，“苏宁本就有心结，以费仲之能，只怕费不了多少口舌，便能让苏宁心中疑惑更增。费仲心中很清楚，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只要成德回过气来，不管是横海还是振武，都是拖不住成德的，除非成德内部不靖，纷乱不休。他这是在给张仲武争取时间好与高骈决一死战呢！”

费仲沉吟道：“看起来公孙先生亦是在待价而沽，ｍ.hｅtushｕ•cｏｍ.cｏm想要寻找那个你认为可以成事的人，可在我看来，李安国并没有这份资质，也没有这份能力，先生，请恕我直言，李安国比起我家大帅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话说到这里，他亦知道，想劝公孙长明回头是绝无可能了。他亦是一个果绝之人，既然话不投机，再多说反而就落了下乘了。当下转身提壶，为梁晗也倒了一杯酒。

公孙长明一笑道：“那我便在成德恭候了。”

“我辈中人，总是要再努力努力的。”公孙长明知道费仲说得没有错，黯然道。

“有！”出乎费仲的意料之外，公孙长明竟然断然回答，倒是让费仲有些愕然。“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公孙先生倒并不是忠于长安之朝廷，而是认为我们节帅难以功成所以才离开？”

“前为生死好友，此后却是不共戴天之仇敌，梁兄，今日何不共谋一醉？酒醒之后，便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费仲拍着桌子道。

翌日，费仲上门拜访曹信。二人虽无生死之交，当年却曾结伴上长安赶考，不过曹信高中进士，费仲却是铩羽而归。

看着公孙长明，费仲有些惊疑不定，他对公孙长明可是了解的很，要说早前公孙长明因为成德危难而愿意帮助李安国的话，那现在危机已去，此人却还不走，自然不是因为与李安国有旧这么简单了，只怕是另有所图。

“昔日你我是战友，不管是不是你，那样的情况，梁某都会去救的。”梁晗却是甚和_图_书为遗憾，“如果早知今日之事，当年就不救你了，打成德这一连串的计策，便当出自你这位军师中郎将之手吧？”

费仲大笑：“可惜，费某自认为天衣无缝之计策，却被连二接三的意外给弄得支离破碎，以致于成了今日这个不尴不尬的局面，实在惭愧。与当年公孙先生算计契丹的谋划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他做得又怎样？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来，说了也白说。”公孙长明冷笑：“李公跟我们想得不一样，他要考虑的更多，现在想要他除掉苏氏一族？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这也会让跟了李公多年的那些老兄弟们心寒。所以李公心中即便再明白，这事儿也是做不成的。”

“还有何意？”梁晗摊摊手。

“他想挑拨离间？”梁晗惊问道。

脑子中闪电般地掠过某个人的资料出来，莫非公孙长明看中的竟然是那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吗？

“世事多无奈，不是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公孙长明不以为意。“有时候明明知道走的是弯路，却还是不得不走下去，就是这个道理了。不过有时候看起来走的是弯路，但到了末了，你才会发现，这样走，其实更快一些。”

“未战而先言败，这可不是公孙先生的作风。”费仲失笑道：“当年公孙先生入卢龙的时候，可有十足把握击败契丹？”

费仲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梁兄，这杯酒谢你当日救命之恩，以后如果你落在我手上，尽管放和*图*书心，费仲必报当日之恩。”

“这个我知道。”公孙长明一笑道：“正如你所言，乱世将至，乱世之中，英雄辈出，总会有人脱颖而出，或者是张仲武，亦或是其它人，世事难料，且走着看吧！”

“既然是脓包，总会有破的一天。”公孙长明道：“既然无法主动挑破，便只能等他瓜熟蒂落了。李泽那小子早就落子了，咱们便看着吧。李公无法主动下手，但如果苏宁自己跳了出来，那就没话好说了，便是以往的那些老兄弟们，也都说不出什么。”

梁晗点了点头：“我明白老公孙你的意思了，如果现在李公下手处置苏宁的话，看起来便像是为了李泽开路，这会让当年的老部下寒心，说不定还不等卢龙打过来，成德先自己就人心离散了，只有让苏宁自己跳出来，自作孽，不可活，方才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公孙长明端起酒杯，亦是心有戚戚：“费仲，你博闻强识，智计过人，在卢龙之时，我也是最为看好你，你说你跟着我学了很多，但为什么就没有学到忠君爱国呢？”

“老公孙，这费仲虽然是敌人，但其人，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梁晗看着挥毫作画的公孙长明，道。

“先生，去为一个毫无前途，腐朽不堪的皇朝做那无用之功，何不顺应潮流，辅佐新君，建一番不世功业呢？”费仲摊手道：“先生当年入卢龙，为的是卢龙数百万百姓，为的是大唐边疆不受契丹所扰，今日为何就不能与张大帅善始善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