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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云娘的心情就变得很好，她对儿子突然变聪明这件事再也没有了追究的兴趣。

云娘闻言笑了，指着云福道：“你以为我没听说此人的过往是不是，我可不愿意把一个罪囚招到家里来。”

“自然是种地喽，背石头砌墙他们又不顶事。”

云娘眼珠子转了一下俏皮的道：“会被雷劈的！”

庄子里叫猪娃的人不少，大小猪娃加起来不下十个。

每每说到这些话的时候，徐先生的眼睛就会微微的泛红，鼻涕也会多起来，经常借着擤鼻涕的功夫，用手帕擦拭眼睛。

甚至这几年，连嫁妆，彩礼都有用粮食支付的。

云昭两世蓝田人，若是在不知道蓝田县出的这个盖世贼寇，那就太不应该了。

普通人家的地少，也就选不出最好的种子，种子的质量不好，云氏大房地多，所以就能在更加广袤的田野上筛选种子，选出来的种子也比别人家好不少。

二两四钱买一担米，你想的倒美，你去集市看看，一担糜子现在都要一两七钱银子，二两四钱银子连一担麦子都买不来。

“打铁一点都不赚钱！”

云福锁好了粮库，将钥匙交给了云娘，然后道：“雨下的多了一些，等天地干爽还需要几天，老奴以为家里的农具也该整饬一下，有些三年都没有用了，犁头该修修，犁架也该该好好打理一下。”

两只大白鹅疑惑的从小土房子里探出脑袋，没发现什么不对之后，又缩回脑袋，插在翅膀下取暖。

“云猪！太难听了。”

不知怎的，云昭很愿意将眼前的玉山跟将要见面的盖世贼寇联系在一起。

云娘白了儿子一眼道：“谁家吃头道面？”

你爹爹要是活着，看到我儿如此聪慧，一定会高兴地一连翻几十个筋斗的。”

“没有，我儿如今变聪慧了，你外公最喜欢你这种聪慧的孩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云昭就获得了一大碗吃了不会被雷劈的面条。

雨还是在下，云昭的心里却像是着火一般，史书中的流寇大贼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此时此刻，他无比的渴望雨水早点停下来。

云杨整理一下已经搓好的麻绳，堆在一边，给妹子喂了一些水，笑吟吟的道：“这方面大娘子是大方的，劳作一日给粮三斤，都是上好的粮食，如果是糜子就能多到四斤，忙碌一个月就能挣到两月的口粮，是个好买卖。

云杨笑着指指云昭的圆脑袋道：“果然是地主家的大少爷，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

云和*图*书娘见最后一个换种子粮的乡民离开了，就恨恨的道：“是你要收买人心的，如果让你吃饱了，还收买个屁的人心，你吃的饱饱的，人家只会觉得你活该给他们吃的。”

喜爱抽淡巴菰的云福，今日里好长时间没有抽烟了，心情很是糟糕，想要跑出去过过瘾，见大娘子，大少爷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只好强自忍耐，只希望这些乡民快些办完事离开。

“好了，好了，我会表现的很聪明，让外公他们全部都喜欢我。”

粜麦子并不需要用钱，只要把家里的小米驮上几袋子，就能去集市上换取麦子了。

“干什么呢？以前倒是开过酒坊，旱灾来临的时候停了，人吃的粮食都不够，哪有多余的粮食酿酒？”

麦子到了家里之后，福伯就让仆妇们淘洗晾晒麦子，弄干净之后，就放到石磨上推。

事实上，在乡下，人们并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云娘正忙着筛面，对儿子不停反对自己的名字很是不耐烦。

“野猪精告诉你的？”

云福笑的合不拢嘴，搓着手道：“是啊，年景好，种麦子的人就多，谁都知道面比糜子好吃。”

云杨很喜欢打铁，听闻蓝田县手艺最好的铁匠要来云氏庄子打铁，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铁匠在云氏庄子打铁不假，可是，走的时候会把炉子留下来，这对云杨来说非常的重要。

你要是不说前面的话自己吃了，娘一句都不说你，既然你在乎孝道，那就彻底做好。

“你没吃，被云卷，云舒兄弟两吃了，可惜我还在碗底给你埋肉蛋。”

云福在一边笑道：“斗米恩升米仇，少爷莫要做烂好人，最后会吃亏的。”

面条颜色不好看，可是闻味道应该很好吃，上面还加了一些油汪汪的肉臊子，泡发的蘑菇也被母亲切得小小的，金针菜拦腰切断，与肉臊子，蘑菇丁炒在一起，特意加了炝锅醋，酸香扑鼻。

云娘小心的帮儿子擦了口水，没好气的道：“只要听到吃食，就流口水，太没出息了。”

他们都是一般的雄壮，一般的神秘，一般的让人产生想要窥伺的欲望。

所以，只好坐在面无表情的母亲身边，看管家云福给乡民们兑换种子粮。

云昭叹口气，用筷子捞了一筷子面条放母亲碗里，这才准备大快朵颐一下，就听母亲道：“你就没打算给我舀点汤，就让我吃干面？”

“那还是猪！”

云福尴尬的拱拱手道：“此人与老奴沾htｔps://ｗｗw•ｈeｔｕsｈu.ｃｏm.ｃoｍ些亲。”

云昭很想跟着去，先生不允许。

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剥削一说，两斤粮食换取一斤种粮非常的合理。

云昭听云杨叫他阿彘，嗓子眼里微微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本想发怒，想到母亲那张脸，就无奈的道：“一担米已经涨到二两四钱银子了。”

云娘把那碗面条往云昭跟前推一把道：“那就快点吃，口水都流下来了。”

“你外公最恨你爹爹过早去世，也恨你娘我不愿意再嫁！守着一个破落庄子熬日子。”

“咕叽咕叽”云昭从屋檐下跑到接雨瓮后边。

如今，这个胖胖的温柔地儿子就坐在她的怀里，小脸蛋红扑扑的，肉软软的，娇嫩的就像是一朵在雨中刚开的杏花，粉粉的，香香的，嘴里还唱着儿歌，这种幸福感让她完全陶醉了，丈夫离去，儿子呆傻的恐惧终也于离开了她。

云娘反手一巴掌抽过去，云昭却跑的不见了踪影，云娘叹口气，重新把筛子放在擀面杖上来回滑动继续筛面。

云昭殷勤的向云娘建议。

雨水出来了，围绕在玉山山腰上的薄雾就消失了，透过稀疏的雨丝，偌大的玉山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云娘撇撇嘴鄙视了云福的私心，就拖着云昭离开了中庭。

云昭坚决的摇摇头道：“不了，我还是等你吃完我再吃！免得被你挑刺。”

听云福这样说，云娘摆摆手道：“既然如此，自然会让你如愿，反正啊，人是你带来的，你就要看好，在云氏庄子支炉子打铁可以，却不能给我们惹出麻烦来，如果坏了事情，你云福担着就是！”

云昭笑了，拍拍云杨的后背道：“既然种地赚钱，你干嘛还要想着去打铁？”

“今年在荒地上多种高粱吧，我知道一个酿造红高粱酒的法子。”

我想等我见他的时候依旧装作一个傻子，您看如何？”

“可惜了，前两年的稻种已经不成了，要不然今年就能种一茬稻子。”

“你这孩子，这一次是真的，快吃，面都要沱了。”

虽然他们身在地主家大院子里，对地主家的家丁们却毫无畏惧之色，更与地主家的管家熟络的如同一家人。

当云昭抄写《三字经》抄写到九十七遍的时候，窗外忽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农人看到种子的那一刻，脸上的皱纹就会如同菊花一般绽放开来，这种欢喜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云昭推开窗户，一股潮湿的风涌进屋子，不由得打了一和-图-书个寒颤。

“不要一颗一颗的挑拣，云氏的种子说到底还是你们挑选的，有什么挑拣头，就算是不好，也是你们挑的不好。”

云娘用力的摇晃着儿子，想要竭力摇醒又装作傻子模样的云昭。

云福笑道：“他老子娘都在，还能反了天去？大娘子放心，老奴会看的好好地。”

我就等着今年夏粮丰收，可以买一个好价钱，好给娘跟妹子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云昭瞅了一眼母亲的饭碗，叹口气道：“不让我吃就明说！”

如果再把《百家姓》《千字文》算上，就可以写文章，作诗了，而三，百，千这三部书彻底会背，会默写，基本上孩子的开蒙就算完成了，以后再学《说文解字》，就属于扩展学问的过程了。

云娘吃了一口小米饭淡淡的道：“就是给你做的。”

“你外公不是不喜欢娘，而是不喜欢娘嫁给你爹。”

“我娘准备让你们都去家里帮忙种地，工钱应该不少给。”

尘土漫天的日子不见了，地上湿漉漉的，踩上去就会发出“咕叽咕叽”的很有实力的响声。

“今年种麦子的人多啊。”

云娘又吃了一口小米饭道：“你孝敬我是应该的，要是不孝敬，我打断你的腿，试探你做什么，你又干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情了？”

“是不是也讨厌我？”

“还不能，如果这场雨下上个三天，就能改了地里的墒情，那时候种庄稼才是最好的时候。”

“等播种完毕，娘就带你去长安看你外公。”

云昭郁闷的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最近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的原因。”

先生不建议云氏蒙童除过云昭之外的人继续钻研学问，毕竟，再往深里学，有些人就会学糊涂，有些人就会学坏，还有些人就会学成傻子。

告诉你吧，你说的粮价是天启年间的事情了，去年八月皇帝死了，他弟弟成了新皇帝，新的年号叫做崇祯，今年已经是崇祯二年了。

他还建议云氏应该重拾昔日的勇武之风，不要将更多的心思用在做学问上。

春雨已经接连下了两天，原本干涸的小溪，也变得充盈起来，再一次出现了白色的浪花。

此人算是我蓝田县有数的好铁匠。”

云娘吃着面条，喝着汤还有功夫对儿子道：“既然知道孝顺了，那就彻底做好。

现在倒好，听到稻米就口水流的哗哗的。

云昭一笑了之，他知道自己想要彻底的收拢这些散乱的人心，还需要时间跟契机。

“我要吃第一遍白面。和图书”

二斤粮食换取一斤种子，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规矩，官府不允许地主家把种子卖的很贵，同时乡民公约里也有这方面的约束。

“没冤枉，你不吃饭都能长这么胖，一定是喝了野猪奶水！”

先生说抄写《三字经》是一门硬功夫，偷不得懒，只要把《三字经》抄写百遍，基本上，也就学会了一千多个字。

“冤枉——”

阿彘，你知道现在外边的粮价涨到什么地步了吗？”

白花花的面粉从石磨边缘缓缓淌出来，不过，麦子面上还有很多褐色的麸皮，这时候就需要云娘带着仆妇们筛面了，筛选出来的第一遍麦面里有很多麸皮，不过面粉很白，就是粗了一些。

“谁让你跟野猪亲近的，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喝了那头野猪的奶水。”

云昭咆哮一声很想把那碗面条倒掉……

今年不同了，春日里雨水足，人人都愿意在田地里下血本。

云娘冷笑道：“你每日的餐饭可都是装的满满的。”

听母亲说稻米，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流口水，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最讨厌吃稻米了，总觉得那东西吃不饱人。

去年的时候，来云氏换取种粮的人不多，主要是一亩地下种子就要下十斤，大旱年月里，夏日收割的时候未必就能把种子收回来。

云娘见种子分发的差不多了，就对云福道。

云娘道：“找谁呢，云家庄子可没有合适的铁匠。”

碗很大，面很多。

“住嘴，不许你再变成傻子，我儿一辈子都不会再是一个傻子，我不许你说！”

所以，他会在这些人完成蒙学之后，继续教授他们一些比如《天工开物》《算学》一类的杂学。

“云彘，云彘，玉山有秘方，你喝酒，我吃糟……”

一场春雨让这个近乎死寂的村庄变得忙碌起来了。

麦子是云福去集市上粜来的。

云昭蹲在石磨边上看的奇怪，面粉不是越磨越白，而是越磨越黑！

“您就当是吧，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

“外公不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他！”

云杨羞涩的笑了，左右瞅瞅见四下里无人，就低声道：“我准备给我打一柄好刀！”

家里没有盐巴了，用两斤麦子换一点，家里想吃肉了，弄一些麦子换就是了。

“我家吃不行吗？”

云昭坐在廊檐下的石头板凳上对正在搓麻绳的云杨道。

正叼着烟袋推磨的福伯呵呵笑道：“这是去年收割的新麦子，生气旺，混点麸皮好吃。和*图*书”

“也就是说，我如果还是一个傻子，他就一定会讨厌我是吗？

“我吃饭了。”

云氏的粮库就在中庭，今天正是分发种子粮的时候，云昭对古代地主家的生活很是好奇，就冒着被大白鹅攻击的危险悄悄来到了这里。

“这名字听起来很文气，叫起来也顺口，还是当年汉皇陛下用过的，足够尊贵，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杨将妹子扯回来，这个小丫头正在把身子往外探，想要用嘴接屋檐水喝。

云昭摇头道：“没有！”

叫阿彘的就云昭一个！

“你吃完走掉我再吃……”

“我今天刚刚学了‘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这十二个字，你马上就给我一个人做了一大碗好吃的，是在试探我？”

云昭叹口气道：“云卷，云舒两个太能吃了，有时候云树还来帮我吃饭，您想想，有他们三个在，我能吃饱肚子才是怪事情。”

云福道：“贺家洼的刘宗敏前几日托人问到老奴头上，想揽下咱家的活计。

“打铁很赚钱，我问过了，打一把菜刀就能收十文钱，就这还不算铁料钱，加上铁料至少要收一百文钱。”

云娘也凑到窗边，将儿子抱在怀里，瞅着灯光下亮晶晶的雨丝笑道：“是啊，下雨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给了关中人一条活路。”

“你还没有算自己的人工，与柴碳钱！折算下来，一百文一把菜刀一点都不贵，你赚不了多少钱的。”

云娘愣了片刻，点点头道：“一定要聪明，一定不要装傻子，你当傻子的时间太久了。

“彘也有野猪的意思在里边，很威风！”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

春种的时候，徐先生是不教书的，学堂里也看不见人影，徐先生带着那条黄狗上了玉山，据说是踏春。

云杨头都不抬的就反驳了云昭。

晚上，云昭再一次坐在桌子边上抄写《三字经》，这已经是他抄写的第三十遍了。

“明天是不是就能种庄稼了？”

云昭瞪大了眼睛道：“难道不是面越白越好吃吗？”

“爹爹很好啊，你说过他很多事情。”

“娘，你给学堂里的人找了什么活计？”

“我们家没打算干点别的？”

“娘，下雨了！”

“好吧，云彘就云彘，我是猪娃，你就是母猪！”

“力气不值钱，睡一觉就回来了，柴碳也不值钱，咱们云家庄子最多的就是柴碳，同样是费点力气罢了。”

“咕叽咕叽”云昭又从接雨瓮后边跑去了花坛。

云昭从花坛上跳下来，快跑两步就蹿出了内宅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