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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唐小山平素的模样，现在恐怕应该在人前大吐特吐了，可此时，他却连眉毛都没蹙，面无表情继续顺着棉朝上掏，直到摸到一个纽扣状的对讲机。

温柔地，又带着留恋。

每一个小女孩的辫子梢儿大概总挂着几颗小少年的心。

听说大家被布娃娃吓了一跳……

李珣冷笑：“我和张洋的人也由他指挥？”

小山倚靠在门框，眼含春花桃叶落水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唯。

那句从嗓子眼就要辗转念出的“我喜欢你”还没来得及念出来，毛茸茸的豆沙就像一副瞬间活过来的泼墨山水花，花鸟皆惊，望向了门外，微微一笑。

他换了双拖鞋，问豆沙：“最近在厂里还好吗？”

他垂着长睫毛：“哦？”

“师姐？”从学校偷溜回来的宋唯推了推冯琬，她才回过神来：“嗯？”

他喉结吞咽着，却舍不得逃走，舍不得移开眼睛。

盘着发的黑衣姑娘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道：“大家怎么看？”

他点着豆沙的额头，说着你越发有出息了。

他含笑问它：“你有冤？”

等到宋唯一脸便秘地坐到老孙头铁锅前的时候，忍不住地骂小山：“你个畜生，为啥不早告诉我桃花谷里全特么是鹅卵石！”

游戏还是重启了。

一手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这个小东西。

他无辜地说：“我自己一个人，没人煮饭，明天还要早早去三十三中。”

PM 01:00 蝶花旧厂，威英帮众。

大家神色都很凝重，或者说，看着首座的几人凝重，便愈发不安起来。

宋唯在旁人面前无论是硬聊还是巧言，都是极能说极自信的，到了豆沙面前，却手足无措地摇着头，说着不用不用。心里也有些羞耻，眼珠子都带着不好意思，自己为了喜欢的姑娘还是违反了原则。

90年过完年，唐富明就把豆沙安排到和图书了棉纺四厂做会计。豆沙虽说只有初中文凭，但是字写得极清秀，且做事有条理，因此去了棉纺四厂，渐渐工作得也得心应手起来。

宋唯很鄙视地看了一眼小山，问：“跟你赌，几天为限？我上报领导再加上搜尸体少说也得两天吧。”

唐小山脸色慢慢变得冰冷，从口袋中掏出手套戴上，沿着缝补的痕迹撕开了布娃娃的肚子，果真在里面找到了十根趾骨，趾骨旁边的棉被红黄相间之物黏作一团，应是剥除皮肉后残留的脂肪和血迹。

侯起垂头点了支烟，笑中带着挑衅：“沙姐怎么说，当年可是你让我去的，这会儿‘他’来了，你还不贴身二十四小时跟着我，保护我，我怕得很哪。”

宋唯蹙眉思索：“城中城下，海中海中，是在哪里？”

宋唯是个完美主义者，豆沙深知，心中暗暗嘲笑，他如果看见以前的自己，不知道跑得有多快，这些话可见都是属于男人的“鬼话”范畴。

“我冤啊，唐警官。有个男人杀了我，把我剁成一块块，你怎么不来救救我啊？”

小山听着赫赫哈嘿的武打声，点头应了句：“是。”

宋唯又问：“听说L市山曾为海，海曾为山，是不是真的？”

豆沙食指碰碰鼻尖，像个俏皮的男孩子：“多谢你给我买的假证。”

“你输了，你请我去北河沿上吃泉水炖鱼；我输了我请你去。”

宋唯却兴奋地站到了电视前：“师兄，听说L市从宋至今，被黄河水掩埋过数次，如今的L市地基不稳，城下有城，城中套城，是不是真的？”

姑娘眼睛望着仓库紧闭的门，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争论，含笑开口：“我决定的事，就这样定了。”

桃花谷在连绵山脉正中，下有一个水库，水质清澈甘甜，是全市的水源。

“哥哥！”她欢快地跑了过去，握住了唐小山的手。

姑娘干净绒软的模样和_图_书让宋唯急切解开谜底的躁动平息了许多。他看着她，温和地商量道：“我今晚能在你家吃饭吗？”

小山眼都没眨，看着黄蓉夺过杨康手中的打狗棍，站在众人之中。

淡红色的花映着青得发蓝的发，都是寻常的颜色，放到一起，无论如何都是不寻常的好看。

她再次抬起眼，蹙眉看着唐小山。

傅梨湘啊傅梨湘。

宋唯笑了，但是心中暗骂唐小山不识相。有这样一个大舅子，媳妇几时能娶到手。

娃娃仿佛在眨眼：“我有冤。”

郑与斌却恼怒地斥着唐小山：“谁让你私自破坏证物的，这样不讲手法，布娃娃上残留的或许有别的……”

豆沙眼中微光闪现，很快却又恢复平常，她脱掉棉袄，递给小山，挽起袖子笑道：“你们先进屋中生上火，过两天就要降雪了，冷得难受。我去厨房给你们煮点菜。如果要喝点热酒，我也从园子里扒出来，温上。去年老李叔酿的粮食酒，这会儿拿下油封，味道刚刚好。”

豆沙抬头看他，宋唯心中喊了一声卧槽，危险，小宋哥，逃走，快逃，划水，飞机，火箭都可以呢……TOT。

小山双手枕在头后，又点了点头。

姑娘拿着手帕擦汗，擦完了，却甩在地上，温和开口：“我们来讲这个道理。他一个人护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大家都是孤儿，平白走到一起，不过是段缘分，我当初派他去死，他也去了，如今你用命护他，难道不该？”

侯起把烟圈吐到了张洋脸上，用手点着他的衣服说：“我的命很金贵的，张老大！”

看她微微笑着，却又转身却对宋唯叹道：“你呢，是越发没出息了。”

张猴子率先开口，叹了声：“说是社团，警察也打，可我们从来没干过伤人的事，不过是一群没家的人互相依靠着讨生活，谁受欺负了有个帮手罢了，莫名其妙地，寻了这么大仇。”

“怎ｈｔｔps://ｗwｗ•hｅtushu•ｃoｍ•ｃom么个赌法？”

这么久了。

小山打了个哈欠，笑得酒窝都出来了：“不用，就赌今天的晚餐。”

候起笑了：“回来就回来，怕什么，最近羊肉正膻，请‘他’吃锅啰。葱花供不起还是麻酱少了？”

豆沙笑了起来，嘴上不饶他：“天天喂你吃的饭都够养一头猪了，还敢说没人煮饭。哥哥一会儿也回来，他说明天也会到三十三中去。今早买的新鲜整鸡还在泡着，一回儿撇了干净雪水给你们炖点鸡汤。”

傅梨湘不会是这个模样。

小山故作高深地想了想，笑嘻嘻地开口：“我跟你打赌不在这里。”

豆沙的脸晃了过来，“嘿”一声，吓了宋唯一大跳。随后，少年的脸上漾出了这世间最灿烂的红晕和笑容。与那日在篮球场上智珠在握的模样大不相同。

那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

小山居高临下没有感情地看着这个布娃娃。

城中城下，海中海中。

它依旧那么温柔，这温柔甜腻到了极点，却变成一种恶毒：“山中围藏之城、渎山玉海之都，你躲在这里好逍遥啊。我被埋在城中城下，海中海中，第三指挥部不是无所不能吗，你猜猜我在哪儿啊，傅梨湘？”

唐小山怯生生地看着冯琬，话都说得结结巴巴，冯琬五味陈杂地收回目光，暗笑自己多疑。

李珣自然不忿，怒气冲冲，指着侯起问姑娘：“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一直这么护着他！你怕他什么？！”

她来到这里时一无所有，哪有什么初中文凭。为了上工，宋唯便托人给她办了个假证。

他话还没说完，冯琬却听不进去了，低下头去看手中证物袋中的布娃娃。娃娃上没有残留任何指纹，且撕扯的痕迹只是顺着之前凶手缝补的痕迹，线头一丝不乱，连内部的棉花都未受损。

晚饭未吃，便去队里借了辆车，跑了三十里的山路，到了L市标志性的景区桃花谷和*图*书。

豆沙眉毛疏淡，头发发质也很细软，发辫上落了很多干碎的蓼蓝花瓣，是今天厂中放染料时，飞到大家身上的，拍了许多，仍未除尽。

宋唯说：“走。我知道藏尸地在哪儿了！”

侯起抬头，吐了个烟圈，带着无赖的笑：“没听见沙姐怎么说，是所有人，你不服啊？”

一楼确实更冷，宋唯认命地生起火来，对着烟管子，直弄得满脸煤灰，才咳嗽着怪叫一声：“我想到了。”

小山拿着豆沙的袄，那股属于女孩子干净的馨香便朝他鼻子扑去，既单纯又霸道。

走了几步，还未到堂屋，宋唯突然站定，伸出手来。他伸出那双比谁都要干净的手，抚掉豆沙发上的花。

“有个男人杀了我，说我不该逃，把我脚趾割下，缝进布娃娃肚子中，你怎么不救救我啊，傅……梨……湘……？”

一下谷底，宋唯就傻眼了，除了他妈的乌泱泱的水就是水下水上他妈的乌泱泱的鹅卵石，藏个毛的尸，连个皮蛋都藏不住。

张洋一向温和淡定，这会儿却也坐不住了，他盯着仓库窗棂上俯冲骤停的乌鸦，说：“从种种痕迹看来，‘他’应该回来了。前两日帮里几个兄弟喝醉了，大腿莫名其妙被人砍了几刀，血管都被人割断，手段如此冷辣，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小流氓干得出来的。”

宋唯在豆沙面前总是忍不住笑眯眯的，咧着嘴，怎么夸都觉得不够，柔声说着：“我觉得你比我刚见你长高了那么些，可是怎么吃不胖呢，你瘦了是很好看，但是胖了也一定好看。”

唐小山断断续续地回忆了对讲机中的话，他隐去了“傅梨湘”三字，却说到了受害人所在的地点“城中城下，海中海中”，冯琬心心念念着傅梨湘，自然想到了那句“山中围藏之城、渎山玉海之都”，心中怅然的同时，看着小山的表情却专注了许多。她打量着他，怔怔而认真地打量着。

那些趾骨被和_图_书送到冯琬处鉴定，说是依照骨头藏在布娃娃中的状态判断，受害人已死了两年有余。

李珣扶了扶眼镜，笑道：“候老大还坐得住啊，别忘了，当年可是你跑去做卧底，引着警察找到‘他’的。”

不知不觉，豆沙的头发也留到了腰际。

唐小山把布娃娃拿到了办公室。

李珣点头：“我也从手下兄弟口中听闻，前些日子，在衡水打工的罗老五去了北京，后来听说自首蹲了号子，罗老无心思缜密，一向只有‘他’支使得动，怕是给‘他’顶了罪。”

豆沙平和道：“候老大别怕，从今天开始，我不在，威英帮上上下下各堂会都由你指挥，为了你的安全，必要时也可以用非常手段。”

“我查过地图，有宋以来，L市从小城演变至今，最初的城址和现今的有交集的地方，正是从这座山谷开始，向内城延伸；而海中海，第一个海指的其实也就是太行山脉，古书传闻中太行山是愚公所移山脉，太行山被天神移到此处，而此处本来就是海，山海原本就可互相转变，而第二个海指的是L市唯一的水源地桃花水库。L市在内陆，又缺水，并没有真正的海。因此两厢结合取交集，埋尸地应该在桃花谷下。”

“有个男人杀了我，把我藏在小树林，布娃娃从小玩到大，坐在我的坟前看我，你怎么不救救我啊，唐警官？”

我一定给你寻个最舒服的死法。

宋唯着了迷，一直想着这八字，推着自行车到了唐家门前都忘了停住脚步，兀自往前走着。

张洋摇头，不赞许：“侯起是我们三人中地盘最大的，手下人数众多，个个机灵，哪儿用得着这样全社团出动，惹了警察眼反倒麻烦。”

古有乌盆包公前伸冤，今有布娃娃寻唐警官。

小山颇有些冷淡地把袄扔到了沙发上，然后给宋唯倒了杯水，打开电视，调出仅有的一个频道，正在播《射雕英雄传》，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