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考察（1）
在汉室，想要限制蓄奴？
这一日，阳光依旧炙热。
连诸侯王的儿子们，天子的亲侄子们尚且如此。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秦汉两代，服役的民夫，并不像后世宋明，是免费的劳动力，还要自带干粮。
其他人当然不能免俗。
按照国家规定，服役的人，假若不去应役，每一个徭役月需要缴纳两千钱。
事实上，秦汉两代的一般性政府工程，服役民夫都是有钱拿的。
这等于说，假如你有奴婢，那么可以赚双份的钱。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南陵县，蓄奴的情况，比较少。
在汉室很多时候，当国家要营造某个工程时，征发民夫，然后……
类似的阵仗，他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国家千方百计的拆散和肢解任何可能的大家族。
不止会得罪整个地主贵族官僚集团，连中产阶级和自耕农、商贾也会反对。
作为一个这样的大乡，人口稠密之地。
且这饭食还是有标准的。
但，这些奴婢却顶着这样的太阳，在阳光下劳作。
官府拿到这笔钱后，就会去雇佣其他愿意去的人，顶替应役之人前去服役。
对于精明的汉人来说，蓄奴的好处如此明显，傻子才不蓄奴！
更主要的动力，来源于对财富的渴望和对家族兴盛的期许。
汉人蓄奴，不仅仅是想要驱使奴婢为自己劳作。
而刘家的皇帝，却可以杀豪强、贵族如杀猪狗。
特别是北方郡国，地广人稀，产出不多。
准许其他男子代役。
之所以如此，就是秦汉两代，都允许百姓出钱请人替自己服役。
张越骑在马上，眼里打量着这个初次见到的帝乡面貌。
历史上巫蛊之祸后的丞相刘屈氂，就是刘胜的儿子。
那就是亲亲相隐，搞大宗族，大家族。
你想解放他们？
后世的考古发现，也以无数确凿的证据，证明了这个事实。
然后就把王莽干死了。
而之所以造成这个局面，既有历史传统的缘故，也有秦汉以来政治格局的因素。
m•ｈeｔｕshｕ•ｃoｍ•cｏm一年番上中央，一年在边关戍边。
回溯了无数史料，同时阅读固化了大量石渠阁文档的张越很清楚。
放眼望去，仅仅是眼前的这数百亩土地，怕是少说有二十多个男女奴婢，戴着镣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在田间劳作。
特别是那两年的义务兵役，国家不会准许用奴婢代役。
这是他第一次直击西元前的封建社会最底层的人民的情况。
以至于，连刘氏也不敢碰限奴的话题。
人家是职业军人，可以承接大量的来自南方富庶之地的地主家庭的‘责庸’业务，将这些业务分给自己的乡党、宗族。
自耕农、商贾、地主、贵族、军功武将，人人竞相蓄奴。
无论是长江两岸，还是黄河流域，不管是在遥远的酒泉张掖，还是在大雪纷飞的辽东辽西。
后世出土的无数汉简也证明了这一点。
没看到那些史记上记载的大富豪们，太史公形容他们的财富时，都会说一句：富至僮千人！
但是……
当今天子只是部分采纳了董子的建议。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们曾经针对天下蓄奴和兼并成风的情况，提出来的意见。
蓄奴的好处，不仅仅可以使自己可以免除可能被征去服役，更可以在其他时候，用奴婢去赚钱。
从这你能看出，蓄奴主义的力量，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了！
仿佛回到了宗周时代的奴隶社会。
尤其是在北方郡国，蓄奴之风，无比浓烈。
“是啊，董子当年就曾说过：富者阡陌连野，贫者无立锥之地，此社稷之患，国之大害，吾辈士人，当想办法予以更正！”王吉看着这个情况，也有些唏嘘。
称为践更钱。
然后就后继无人。
遇到天灾，甚至还得拿出积蓄，救济乡党，赡养宗族的亲戚。
使得这些地方的百姓，尚武之风，日益兴盛。
作为帝乡，枌榆社的面积，自然很大。
在有些田地的荫凉处，几个穿着绛衣，看上去是监工打扮的男子，懒htｔps://ｍ.hetｕshu.cｏm.ｃｏｍ洋洋的坐在树荫下，吃着酒水和零食。
而豪族们赚的还不止是这个钱！
其辖区面积、乡亭格局，都与沛郡的丰县大同小异。
自然立刻就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其他人，统统要去自谋生路！
支持蓄奴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同时，很多时候，他们都将这些奴婢，拿去服役。
两两相加，利润巨大。
所以，在汉季，想限奴，那跟找死没有区别。
不过，他们也只是稍稍起身，观察了一下，然后就继续坐下来喝酒吃肉。
但现在，却不敢这么想了。
地方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各种徭役和差事，就更多了。
当今天子的弟弟，中山靖王刘胜一生生下了一百多个儿子，私生子不计其数。
这个时候，他就会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事情——花名册上应当来此服役的民夫，几乎全部由这些奴婢顶替了——特别是当应征的民夫是来自北方郡国，特别是关中、陇右地区的时候，尤其如此。
不止是他，贡禹、王吉等太学生，见着眼前的情况，也都有些低头。
尤其是官府的档案，几乎都能找到‘某乡某某有大奴X个，小奴Y个，作价多少多少’的记载。
只要宗族成员多，那么不仅仅有利于天下的治理，贤人君子也会层出不穷，更重要的是——假如宗族之内有很多成年男丁，那么，百姓就不需要再蓄奴来应役了。
望着眼前的这些在田间劳作的奴婢，他就不由得想起了前不久，郁夷县发生的事情。
你动的也不是一个人的蛋糕，而是所有人的蛋糕。
随后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告缗运动，将天下商贾杀了个遍。
一些权贵的家奴，其实日子过的比普通老百姓还要好。
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秦汉两代，提倡的是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的小农散户经济社会。
在秦汉时期，几乎所有的徭役，都可以用奴婢代役，但兵役除外。
但，老师们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啊。
但张越看着眼前的情况，却是微微皱眉。
那李循的家族，不就是因为想要蓄奴，所以就勾结了郑全等太子家臣，千方百计阻止救灾，只是为了将人民变成他们家的家奴和印钞机！
在这个西元前的时代，人口稀疏，关东地区某些小县的人口也未必有枌榆社这么多人。
这也是为何北方郡国的军功贵族家庭能如此兴盛的缘故。
简直岂有此理！
而且，这个制度受到法律保护，有国家背书。
下诏说：贾人有市籍及家属，皆无得名田，敢犯令，没其田！
当年，董仲舒上书当今，提出《限名民田策》虽然没有直接说要限奴，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勋臣子弟多如狗。
引起了举世公愤，不止地主贵族，自耕农和中产阶级，商贾们，全部都愤怒了起来。
最主要的原因，则是蓄奴有利可图。
早已经做足了功课的张越，对此一清二楚。
农民、自耕农、地主、商贾、贵族、官员，只要有机会，人人都会蓄奴。
不这样做的武将世家，最多只能兴盛一代。
你不死谁死？
因为蓄奴是汉室根深蒂固的传统。
考古学家们将无数汉简，从地下发掘出来，然后清洗、整理，最终人们发现，无论在什么地区发现的简牍，总能找到当地蓄奴的证据。
而枌榆社在新丰县城北部十五里。
自然经济也发达。
朝廷派下去监管的官吏，会愕然发现，实际上应征而来的所谓民夫，大部分都是戴着镣铐，被豪族的狗腿子们押着来此的奴婢。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连渭河的水都有些发烫。
虽然如今还未到正午，但气温已经开始升高了。
一边可以拿别人的践更钱，一边还可以从官府拿到奴婢的工钱。
以至于，几乎很少有人能按捺得住自己蓄奴的冲动。
因为，奴婢也是分等级的。
简直就是一箭N雕啊。
“豪族蓄奴之风，应当遏制啊……”贡禹轻声叹道：“再不制止这股歪风，www.hetushu.com.com我恐百年后，天下百姓将深受其害！”
想了想，刘进就掀开车帘，对前方的张越道：“张侍中，请来一下……”
然而，在这枌榆社，却是另外一个情况。
张越一行数十人，除了刘进乘车外，其余人全部都是一人双马，浩浩荡荡。
恰好与沛郡丰县县城到其枌榆社的距离相等。
这枌榆社，别的不多。
劳作的主要对象，变成了奴隶。
枌榆社外的直道上，走来一支队伍。
在田间地头，随处可见，无数戴着镣铐，拿着木制、石制农具在忙碌的奴婢。
普通的百姓，哪来这么多精力来应付这么多繁琐的徭役征发？
但贵族地主和勋贵的兼并和蓄奴情况，却并未加以制止。
甚至，连受益的群体——奴婢们说不定也会群情激愤！
几乎等同于两个标准的汉制乡级行政区域的面积。
某些深得主人信任的奴婢，甚至可以在地方狐假虎威，鱼肉乡邻。
责庸的条件非常苛刻，其要求代役人与被代役人签订契书，更要求两人的爵位相等、年纪相等。
越强盛的军功贵族家庭，奴婢越多。
汉律之中就明确规定了：有罪以訾赎及有责（债）于公，以其令日问之，其弗能入其偿，令其日居之，日居八钱，公食，日居六钱。
用屁股想都知道，一定是汉室国内的破产农民，无路可走的贫民，流离失所的灾民。
这是一个遍布天下，囊括了几乎所有汉室阶级的庞大利益集团。
你喊一个名字，就有一个豪族的狗腿子押着一个奴婢到你面前告诉你——那个人不来了，这个奴婢顶替他！
基本都是自耕农与佃户、地主之间构成的社会结构。
但，除了其世子刘忠嗣位，仅有其嫡系的十三子得以用推恩令封侯。
他们驱使这些奴婢，耕作和服务于自己家族。
这条法令的意思就是，假如有人有罪打算拿钱赎罪或者欠了官府的钱，那就要他缴纳，若不能缴纳，就要他去工程的工地做工还债，一天八钱，若吃公家的一天六钱，直到他把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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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的脖子上，甚至还戴着铁圈。
答案就是蓄奴。
新丰县，顾名思义就是新的丰县的意思。
这是家生子的标志。
这反过来证明了，徭役民夫有钱拿，还可以吃公家的饭食。
而汉室的徭役，又特别多。
佃租通常约等于无，只是象征性的收一点。
但结果……
有夷狄奴婢，也有汉人奴婢。
刘进坐在马车上，也听到这些议论，微微低头。
但张越却还是有些不忍。
以前，他自然是老师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样，他们就不能自己的乡亲太厉害。
但张越也仅仅只是微微皱眉，不敢表示太多。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军功贵族，是怎么维系他们家族的兴盛，满足庇护乡党以及宗族的需求？
然后，这个官吏就会拿着花名册，一个个点名。
历史上，王莽之所以垮台，最大的一个缘故就是——他居然想限制蓄奴！
武将们立足于本土本乡，既要训练子侄习武，又要想方设法，照顾乡党，庇护自己的宗族，还得拉拢佃农和自耕农，为自己的子侄的子弟兵。
上到列侯诸侯，下至平民百姓，所有人都争相抓住任何机会蓄奴。
大量的蓄奴，极尽一切可能的蓄奴。
于是，汉代的北方，有一句民谚，几乎人尽皆知：以末致富，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本持之。
连自耕农、城市的中产阶级，也竞相蓄奴。
道路两侧，俱是一片片连绵起伏的粟田，如今正是粟米接近成熟的季节，远远的望去，整个世界都被粟米的海洋所占领。
因为你将得罪的，不止是一个阶级，而是全天下！
这就是汉代史书上常见的‘责庸’。
枌榆社，南北长二十余里，东西宽十余里，下辖十个亭里单位，总户口接近了三千。
说不定人家一口吐沫喷你脸上！
但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小而单一的家庭，很难应付各种徭役。
仅仅是中央规定的，每一个始傅男丁每年都需要为国家无偿服务三天，一生要入伍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