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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个人！

“我本来以为你会一直留在天京城中，哪怕是得罪了世家，不得已丢去了官位，但是皇帝必然会保你，你仍然可以呆在朱雀街，那样的话，我要杀你，需要费些功夫，也或许我会死在那里，但是你居然离开了京城。”

倪天行眼底浮现暴戾之色。

周枫月声音平静，一字一顿。

“你来了……倪天行。”

车厢中，周枫月笑道：

没有了长剑的支撑，周枫月一下摔倒在地上，这个才完成毕生引以为得意事情的三朝尚书心脏被洞穿，已经必死无疑，他视线模糊，看着远去的倪天行，咬着牙支撑着爬起，手掌颤颤巍巍伸入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瓶。

“虽然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多少岁数好活，可是也还是想着能不能像是老爷你说的哪样，到处都走走，也都看看，见识见识这天下，就是哪一天死在了路上，也是好的，总比死在床上好。”

断臂的书生双眼流出浊泪，突然大声喊叫出声，声遏飞云，然后一下抽出了荧惑剑，转身朝着远离这一切的方向奔去，似哭似笑，大哭大笑。

正说着，马车突然瞥见道路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才下了雪，四处一片白茫茫的，老车夫的年纪也大了，风卷起雪花来，视野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再一看，才看到和-图-书了前面道路上站着一个笔直消瘦的身影，像是块石头。

“若是没有跟着老爷，我恐怕连口饭都吃不饱。”

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而下，然后被灼烧蒸发，倪天行踉跄后退了两步，看着被神兵气机搅碎了生机的周枫月，脸上神色自癫狂，悲伤，愤怒，空洞之中不断地变换，却没有狂喜。

“哪里能够忘记？老爷你原来常常说，我也就一直都想着，想着什么时候能够离开天京城，只是这一等，就又等了二十多年，连头发都白了。”

书生抬腿重重踩在周枫月的肩膀上，高达二品的气势瞬间将年老体衰的周枫月一下踩的半跪在地上，但是周枫月却死死不肯让另外一只腿也跪下来。

一股风吹得那人黑色的衣服摆动，衣服的下摆翻动着卷进雪花里面去，带一股迫人的寒意，车夫长松了口气，看到那个中年人左手的袖口也随着那冷风朝着后面翻卷，空空荡荡的，又是一愣。

车夫笑道：“这不是常常在老爷身边，耳濡目染才有现在吗？”

他本打算今日与这个仇敌一起死在这里。

“老夫知道这一决定无论如何会有无辜者丧命。”

“退开吧，老松……”

他脑海中想要回想起少年时候那些亲近的人们。

车厢里面传出一道咳嗽声音，老车和_图_书夫将马车速度放慢，笑着问道：

他在眼前看到了影影绰绰的笑意，熟悉的笑意，却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就想是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一样，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远到连不可能忘记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轻。

“老夫觉得对不住那些人，若是能够早些发现，当不至于会造成那些恶果，但是，对于搜集神兵这一件事情，老夫虽然觉得对不住他们，却从不曾后悔过。”

旋即手腕一震，将荧惑剑架在了周枫月的脖颈上，在后者脖子上留下一道焦黑色的剑痕，倪天行双眼中倒映着剑身上骤热的高温，冷笑道：

是个断掉手臂的人。

过去五十年，从年少的青松变成了周枫月口中老松的车夫不动半分，断臂书生霍然抬手点住了老车夫穴道，内气流转之际，不过只有七品功夫在身的老人毫无半点反抗之力，昏迷过去。

倪天行喉中发出怒喝，第一次爆出粗口。

随手一指斩开了骏马身上的绳索，拉车的马都是老车夫一直在照料着，马性通灵，当下带着背上的老人沿着官道奔跑出去，车夫身上留下一道内气，不断流转，将周围激荡起来的雪花消融。

驾车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老人。

车夫下意识死死拉住了马缰。

他穿着厚实的棉袄，看着外面这开阔和*图*书的景致，不由得长呼出一口气来，虽然说远不能够和天京城时候的生活相提并论，但是在天京城呆了那么久，现在总也有种畅快的感觉，没法子用言语说出来。

断臂书生大笑出声，如同疯狂了一般。

一辆罩着灰色油布的马车清晨就驶出了城，朝着东面儿的方向行去。

“老夫确实对不住那些枉死之人，虽然老夫也不愿意让这些事情发生，但是，决定要搜集神兵的，是我，派出人手的，毕竟也是我，下属执行时候产生的惨案，自不必多说，应当归于老夫身上。”

手中荧惑剑剑气剑意暴涨，能够抵御墨家机关弩齐射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狂暴的气势令整个大地上的雪水化作了腾腾的白气，萦绕在了两人周围，打湿了衣裳。

“这些年来一直给我做门房车夫，太屈才了。”

“是去东海？还是说要顺路去江南道？要不干脆去塞北好了，老爷你总说，江南的风景，塞北的霜雪，是哪里都比不了的，这一次离开了京城，可是要去去那些往日没有去过的地方？”

“你放屁！”

老车夫笑一声，甩动马鞭，道：

周枫月死死抓住荧惑剑，道：

“老爷，咱们要去哪里？”

拉车的两匹马长嘶出声，好不容易停住了脚步，鼻子里喷出白气来，因为路面下雪打滑，马儿一和*图*书直到快要撞上了那个人的时候才停下来，那人见到马车撞过来，竟也一动不动，令车夫出了好大一身冷汗。

周枫月平静道：“我在等你。”

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来人才踏步上了马车。

“还是说难道你也会赎罪么？”

他抽剑，在周枫月手掌上撕扯出一道狰狞伤口。

现在已经复仇，但是却和所想的不同，他的心中完全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唯独只有空洞，在先前还有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支柱，现在连这最后一根支柱也已经全部崩碎掉。

却是已经站在了一旁。

倪天行忍不住冷笑出声，右手一张，荧惑剑化作赤色火焰炸开，在他的手中纠缠着，然后化作了一把剑，这剑出现的瞬间，整片大地积蓄的白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消失，白茫茫大地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伤疤。

倪天行一手持剑，那剑死死要朝着周枫月脖颈一侧削斩下去。

可旋即他就看到那断了一臂的人抬起头来，一张消瘦枯槁的面容，一双漆黑色的眼睛，令人心底里生寒，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将玉瓶摔在了石头上，取出丹药，艰难放入嘴中。

车夫心中狠狠地一突，猛地自腰间拔出刀来，可才握住刀柄，那人的手掌就将自己的手连带着拔出一寸的刀一齐压进刀鞘里面去。https://www.hetushu.com.com

断臂书生右臂抱住了老人，将他平坦着放在了马背上。

“等我？！等死吗？！”

倪天行手中荧惑剑炸开层层鼓荡的焰火，整片天地间的积雪瞬间散尽。

倪天行深深看了一眼周枫月，道：

京畿道又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

正月十五都已经过去了，这一场春雪倒不算是罕见，只是这一次的雪不像是往日北地如同风沙一样的朔雪，打在脸上都疼的厉害，反倒像是江南道的雪，鹅毛一样落下来。

马车车厢里面，周枫月仍旧如同往日在天京城中一般，穿一身灰色长袍，手中握着一卷书，看完了这一页，才抬起头来，看着出现在自己前面的断臂书生，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深色，道：

周枫月手指压在那柄荧惑剑的剑身上，手指滋滋出声，缓声道：

老车夫须发怒张，背后车厢中传出疲惫坦然的声音：

“简直可笑，可笑！”

周枫月忍不住笑道：“你有这样的念头很好。”

“难道说你也为你那所谓全天下搜集神兵的计划而觉得心中有愧？”

“你倒是还记得。”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只剩下了灰黑色的马车车厢孤零零留在这里。

荧惑剑瞬间刺穿周枫月的心脏。

“但是倪天行，百人的性命和整座天下所有人的性命，你又要做何选择？！老夫有愧于他们，却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