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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律律！

奴奴被他双手抱在怀里，双眸带着一丝畏惧和惊恐，这孩子正在发高烧，整个人显得昏昏欲睡，她身上衣服被撕烂几处，夜风一吹顿时瑟瑟发抖。

脑袋一歪，就此溘然长逝。

这是人性的光辉，超越了语言的障碍。

但是老人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虚弱的发出一两句呓语，喃喃道：“人……人因有希望，故……故而心不死，这……这位小将军，老夫乃是大隋骁果军斥候，同袍称呼我为赵十三郎……”

“这些话战后再说！”

拆高丽的京观！

在那几个老人的尸首旁边，地上散落着十几枚铜钱，火把熊熊之下，铜钱闪耀着黄澄澄的光，那是一种被人常年摩挲的温润，铜钱上面铸有两个方方正正的汉字，奴奴不认得字，爷爷也不认识字，但是爷爷很多次告诉自己，这种铜钱叫做‘五铢钱’。

老人们见奴奴笑，自己也开始呵呵的笑，他们用温暖的大手抚摸奴奴小脑袋，口中发出一种奴奴听不懂的叹息，喃喃道：“丫头崽啊，老天睁睁眼吧，让你回家。”

李云今夜的脾气有些暴虐，厉喝一声训斥了长孙冲，大声再问道：“既然发现贫民窟，有没有解救那些人。”

这是汉家的军功。

这老人看清了李云的长相，也看清了李云身上的甲胄。他大笑流泪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李云的甲胄是汉家样式。

李云目光森寒道：“他们救一个病人，我饶他们一命，如果能多救一人，那么可以饶他们家人一命，一命换一命，这是屠城令下的唯一机会。”

整个辽东肯定不止一处京观。

长孙冲乃是文士，冲锋陷阵本来没有他的事，但是身为渤海国三大王爵之意，今夜他坚持要求自己也要来参战。

说着看了一眼长孙冲，压低声音道：“既然城中有许多贫民窟，想必有不少汉奴贫病交加，我担心医师有些不够用，你让兵卒们抓医师的时候温和些！”

老人之中有一个老乞丐，跪拜的动作显得很吃力，李云看清楚这个老人的脸孔，正是先前抱起石头砸向兵丁的那人。

李云点了点头，突然把怀里的奴奴送进长孙冲手中，沉声道：“给你一个任务，救活这个孩子，新丸城乃是一座大城，城中必然有高句丽医师，我不管你是抓还是虏，总之一定要找到医师治病救人。”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中原铜钱，奴奴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小时候趴在爷爷怀里乞讨，晚上蜷缩在巷子里哭闹，许多老人会拿出‘五铢钱’逗她，告诉她这是他们故乡的钱。

这种建筑乃是剁下俘虏的人头，然后一层一层堆砌成为高塔，用以彰显高句丽的武勇，一座京观需要几千个人头。

“这位大将军，求您救救孩子……”

ｈｔtｐs://wｗｗ•ｈｅtusｈｕ.ｃｏm.ｃｏｍ这样的杂碎，全尸都不能留下。

长孙冲很是好奇看着李云，茫然不解道：“莫非国主真要留他们一命？”

双手抡起擂鼓瓮金锤，整个人宛如坦克一般冲了上去。

这是在告诉李云，整个辽东有许许多多像奴奴一样的汉人小孩。他的心愿不是救活一个奴奴，他的心愿是让李云去救所有孩子。

老人也不知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还是因为想起了曾为战士的骄傲，他身上似乎突然有了力气，竟然一下子挣扎着睁开了眼，虽然他仍旧蜷缩地上，但是却努力睁眼看着身前的李云，忽然口中发出一声大笑，满心欢喜道：“好，好啊，是汉人，是汉人啊。”

说着又是一停，再次道：“唯有城守府还在鏖战，程知节亲冒弓矢猛攻，敌欲降，数次不受。”

如果李云不答应，似乎他死都不会瞑目。

小女孩泪水模糊，口中发出虚弱的呓语。

不是心狠不去扶，而是害怕一扶就死，那三个老人的气息萎靡到极点，很可能稍微一动就会死去。

如果此时有月牙儿帮忙翻译，李云会知道这个靺鞨汉子说的什么意思，这话是说您的赶紧给孩子去找巫医，否则这个孩子很难撑到明天的太阳出现，可惜李云没时间去猜靺鞨汉子的意思，他一把将皮袄夺过来盖在奴奴身上。

“国主唤我何事？”

第231章

这老人最少得有六十岁年纪，然而‘郎’这个字眼一般是形容少年青年的。

李云只一眼就看到长孙冲的脸上全是血，不过应该是砍杀敌人迸溅上去的敌血。长孙冲的气息有些萎靡，估计是长时间作战疲累所致。

喊杀之声震天，夹杂着靺鞨人兴奋的吼叫，刀光剑影之间，无数人头落地。

他真的憋得快要炸了，唯有杀人舒缓这一切。

老人陡然把目光看向南边，咬牙切齿道：“打进高句丽国都，拆了同袍们的京观。”

“爷爷，奴奴冷……”

她很虚弱，十分想睡，但她努力睁开眼睛，小脑袋挣扎着去看巷子口。当她看见地上躺着的几个老人，泪水瞬间滚滚滑落而下。

长孙冲毫不迟疑，郑重答应道：“国主放心，臣即刻去抓一个医师。”

他要让人三更死，阎王也不准留五更，一座小小的新丸城城守府，就不信砸塌大门之后还攻不进去。

长孙冲微微一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李云不断咆哮，抱着奴奴冲了过去，那几个靺鞨人怔了一怔，很快看到李云怀里的小女孩，他们虽然听不懂李云的话，但却明白了李云的意思，一个靺鞨汉子急急脱下自己的皮袄，结结巴巴道：“哈图，哈巴图。”

“不是抓一个，而是抓所有！”

然而李云身穿绝世宝甲，顶着箭和图书雨发疯一般冲击上前，转眼到了城守府大门，抡起擂鼓瓮金锤奋力一击。

不受！

说完死死盯着李云，瞳孔之中全是期待。

怀里的奴奴又发出剧烈咳嗽，小女孩的气息更加萎靡，李云心里一惊，抱着奴奴从地上站起。

“好！”

整个辽东肯定不止一个奴奴。

“小……小将军，老夫有军功……”

这次长孙冲不敢再文绉绉，急忙道：“全都派兵保护了起来。”

老人吐出一个字，满脸显出欢喜。

……

一阵凉风吹过，怀里的奴奴又在打哆嗦，小孩的脸蛋很是苍白，口中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爷爷……”

负隅顽抗？

靺鞨人背着长孙冲到了巷子之后，长孙冲急急从汉子的背上滑下来。

老程此时已经没有骑马，而是举着一个大盾牌，可惜每每向前推移几步，就被密如暴雨的箭支射回来。

前朝大隋的军功？

老人竟然一下子从地上挣扎坐起，苍老的脸上骤然严肃无比，吃力对着李云大喊道：“将军，吾乃大隋骁果军斥候，赵十三郎，我有汉家军功在手，将军可敢酬我军功？”

汉家军功！

尤其是高句丽的城守，据说曾用汉人奴隶的头颅做酒爵。

他的出现，让城守府那些守军悚然一惊，顿时无数箭雨倾泻而来，发疯一般朝着李云怒射。

李云挥手将他打断，突然问道：“本国主问你，你们作战之时可曾发现许多贫民窟？”

李云拎着大锤狂奔而去，夜空中遥遥传来他一声杀气腾腾的回答，森森然道：“我令屠城，城守府却在鏖战，本国主倒要去看一看，天下有什么大门砸不开，一锤不行，那就两锤……”

汉家人性的光辉，在这冰冷的夜晚显露无遗，这些老人自己垂垂欲死，然而开口第一件事求的是救救孩子，他们似乎忘了自己也需要解救，他们似乎忘了自己随时也会冻死。

杀！

汉家苗裔，不止奴奴。

“脱衣服，脱下你们的衣服……”

靺鞨汉子们手足无措围在老人身边，不时回头对李云发出一两声“哈巴图”的喊声。

前朝大隋的军功，被今朝大唐的诸侯允可。

拖了三十年的军功，终于在今夜化为酬劳。

管你视死如归还是负隅顽抗，说屠杀，就屠杀，高丽平民或者还能饶恕一命，但是那些杀过人的高句丽兵卒，不行。

他双目直勾勾看着李云，语带释然道：“感谢国主，您已酬吾军功，咱们汉人，果然说到做到……”

李云心里一惊，目光落在奴奴破烂的衣服上，他急忙想脱掉冰冷的铠甲，用身体给小女孩带去温度，却见小女孩突然吃力伸出小手，十分努力伸向老人尸体那边，似乎想要碰触老人们的尸体，然而小手在半空中忽然坠下。

让大唐的国主来酬？

李https://m.hetushu.com.com云不敢有毫不迟疑，大声回复道：“吾乃汉家诸侯，获封渤海国主，吾，大唐皇族李云，酬你汉家军功。”

老人的心胸，竟然比李云更大。

这四个字重如山岳。

杀！

他拎着两只擂鼓瓮金锤，顺着长街不断向前飞奔，很快听到前面杀声震天，一座城守府赫然出现眼前。

京观是一种残忍无比的建筑。

在大唐时代，即使文士也能挥舞长剑，如果上了战场厮杀，未必弱于普通悍卒。

李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稍稍放下一块大石头，巷子里的老人已经被靺鞨人扶起，每个人身上被披上好几件皮袄，唯有三个蜷缩在角落的老人没被扶起，靺鞨汉子们不明显敢去扶那三个老人。

李云转过头来再次咆哮，唾沫星子喷了几个靺鞨人一脸，那几个靺鞨人迟疑一下，很快领会了李云的意思。

“好！”

京观是什么？

他急急看向那些靺鞨人，沉声道：“长孙冲！”

贫民窟这个词汇乃是后世所造，然而并不妨碍长孙冲能够听懂，长孙冲下意识点头，低声道：“末将领兵作战之时，发现数条阴暗小巷，巷中蜷缩老弱妇孺，皆为口吐汉语之辈。”

李云心酸无比，只觉自己眼角变得湿润，他喉咙里仿佛堵着沉重的铅块，堵的他喘气都变得困难。

李云抱着奴奴怔了一怔。

救汉家的苗裔！

那几个老人倒在血泊之中，此前为了救她被高丽兵丁砍死，也正是因为老人们的拼命，才让奴奴撑到了李云砸塌城门。

老人最后的两个心愿，化作雷霆响在李云的心间，救汉家的苗裔，拆高句丽京观。

李云满脸无奈看着长孙冲，道：“本国主既然下令，必然要做到言出必践，医师们若能救活重病的汉奴，那么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否则以后我们再去攻打其它城池，还有哪个医师愿意帮我们救人？”

李云顾不得再跟他掰扯，直接下达命令道：“你现在就去办，明日清晨我要看到这个女孩睁开眼睛。”

叮铃铃，叮铃铃！

试试！

李云轻轻吐出一口气，道：“高句丽棒子，骨子里很是执拗，倘若用我们中原一句话形容，叫做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们性格属驴的，需要用点手段才能听话。”

城守府门前，几千靺鞨汉子在射箭猛攻，对面高墙上也有几千人，同样在射箭进行反击。

李云陡然一声咆哮，宛如迸发之前的火山，巷子口处人影一闪，有几个靺鞨人蹿了进来。

他神情忽然变得亢奋，整个人似乎也变得精神起来。

这一刻的老人表情很是骇人，他睚眦欲裂，他怒目圆睁，冲着李云不断嘶吼道：“我有汉家军功，我有汉家军功……”

他持锤在手，直接冲了进去。

又有刘弘基带领几百和_图_书靺鞨首领，后面跟着潮水一般的靺鞨大军，夜色深深，火把熊熊，站在长街向远处眺望，但见街头巷尾已经短兵相接。

火把熊熊之下，映照出三位老人苍老的脸，其中一个老人吃力睁开眼，似乎很想看清楚李云的样子。

说着停了一停，紧跟着又道：“另有王爵刘弘基，猛攻新丸城东区域，斩首亦有五千余，城东城西已然肃清……”

老人似乎知道自己转眼就死，奋起浑身余力再次大吼。

赵十三郎？

也就在这个时候，猛听身后‘噗通噗通’几声，李云抱着奴奴回头一看，却见巷子里跪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

他一路顺着长街狂奔，今夜他胸中憋得快要炸了，此前为了解救那个小女孩，所以不得不按捺杀意留在巷子里，这时小女孩委托给长孙冲去救，李云终于腾出手来释放胸中的暴怒。

李云这才有时间仔细看看救下的女孩。

奴奴还记得老人们口中的话，特别骄傲道：“丫头崽，记住喽，这个叫做五铢钱，是咱们汉人的铸钱，咱们的家乡在中原，咱们的民族叫汉族，咱们虽然是奴隶，但是咱们腰杆很硬，这些五铢钱整个天下都在用，奴奴听听铜钱的声音脆不脆，好听不好听……”

除了这十几个老人跪拜在地，巷子里还蜷缩着三四个更老的人，他们明显连跪拜也没有力气，只能蜷缩在那里虚弱的开口请求，不断道：“救……救，救救孩子。”

李云心里一酸，抱着奴奴走了过去。

他们急急脱下自己的皮袄，冲进巷子盖在那些老人身上，然后其中一人冲出巷子口，站在那里不断向外面大吼，很快引来更多的靺鞨汉子，脱下自己的皮袄扔进巷子中。

仿佛三十年的仇恨迸发而出，大笑大哭之间陡然咳出一口黑血，道：“三十年的苦楚挣扎，日夜看向中原故土，苍天开眼，苍天开眼啊，我汉家兵马终于重新踏足新丸城！”

“你能不能别绕舌头……”

李云目瞪口呆，愕然道：“这就是你理解的救人换命？”

然而老人口中却吐出八个字，无比郑重道：“汉家苗裔，不止奴奴……”

老人们把铜钱扔到地上，逗着哇哇哭闹的奴奴，于是奴奴好奇张开小手，破涕为笑去捡地上的钱。

说着顿了一顿，语气严肃道：“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是治病救人，至于杀人捅刀子那些事先扔到旁边放一放，此乃军令，误者必罚，听懂了没有，我说的是误者必罚，哪怕你是我的大表哥，军令之下同样不留情面……”

李云再次开口，语气森然道：“把医师们全都抓了，告诉他们救人换命！”

李云抱着奴奴微微一怔。

靺鞨人听不懂汉话，但是能听懂长孙冲三个字，巷子里的靺鞨人连连点头，很快有人狂奔出了巷子。

老人剧烈和图书地喘息几声，双目死死盯着李云怀里的奴奴，他努力吸气积攒力气，终于大声喊出了一句话，道：“吾有汉家军功，临死只有两愿！”

长孙冲有些汗颜，抱着生病的奴奴赧然不已。

李云心中酸楚无比，忽然抱着奴奴单膝跪地，郑重道：“本国主发誓，必然救回汉家，本国主发誓，必然拆了高句丽京观。我请亡灵回故土，也带苗裔回中原，因为，他们是汉人……”

“脱衣服，喊更多的人过来脱衣服……”

这是小女孩虚弱的声音！

后面长孙冲有些不解，急急问了一句道：“国主不留下来看着这孩子吗？”

看似毫无道理，然而同族之心，这一番军功结算足足跨越了三十年，前后分属于两个不同的朝代，提要求的人理所当然，答应要求的人毫无迟疑。

说着语气突然温柔，抱着奴奴俯身下去，轻轻问道：“老人家，请问您有什么余愿未了？”

“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

“咳咳……”

李云郑重点头，然后轻轻再问：“第二个心愿呢？”

想要投降？

轰隆！

“将军！”

大笑之中，老泪纵横。

重病发烧，又受到惊吓和恐惧，小女孩终于心力交瘁，就这样缩在李云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长孙冲嘿嘿两声，阴森森道：“国主放心，此事微臣擅长，我先好言好语欺骗他们，给他们画上一个救人换命的画饼，等到这些医师干完了活，微臣手起刀落全都剁了。”

李云一腔怒火而来，见此场景更加暴怒，他陡然一声大吼，咆哮厉喝道：“都给我闪开……”

“救人换命？”

长孙家的人心思比较阴，喜欢干的是用完人之后背后给一刀，搁在后世有句形容词，叫做脸上笑嘻嘻，心里麻麻批，表面是兄弟，背后捅刀子，在长孙冲看来，李云应该是这个意思。

说着苍老的手掌猛然探出，重重放在奴奴的额头上。

仅仅一锤，大门轰然炸裂。

长孙冲心中一凛，毫不迟疑点点头。

长孙冲若有所思点点头，同样低声道：“国主这是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免得我们救人的时候没医师可用。”

战马一声嘶鸣，老程倒提着大斧离去，随即地面轰隆震动，一百玄甲铁骑冲入城中。

过不多时，但见巷子口人影一闪，长孙冲被一个靺鞨汉子背在身上，风驰电掣一般狂奔而来。

他虽然立足有些不稳，但却顾不得自己疲惫，急急开口道：“末将长孙冲，得国主屠城之令，我引两万靺鞨兵卒猛攻城西，已然斩杀新丸城守军五千余人，活口一个不留，尽皆枭首当场。”

李云最后看他一眼，然后又看看他怀里昏睡的奴奴，忽然弯腰拎起自己的擂鼓瓮金锤，转身大踏步冲出了这个小巷子。

李云毫不迟疑开口，大声道：“你放心，这孩子我肯定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