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1 父与子
小栋像是一下子泄了气，只嘟囔着：“这是爸爸给我剥的橘子，是爸爸第一次剥橘子给我吃……第一次……”
“爸爸，你喜欢吃小栋做的面，小栋以后每天做给你吃！”
这个……傻孩子……这个爸爸当得到底有多失败？四年里竟然从没给儿子亲手剥过一个橘子！而这个让他鄙视的人居然就是五年前的自己！
夜半时分，天下起了大雨，隆隆的雷声时不时地传来。银色闪电不时出现，仿佛随时都可能撕裂天空。秦水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看到一个小小身影站在床前。他一下子惊醒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栋。
“就是那盆放在台子上的水啊，我看还蛮干净的。”秦栋过了一会儿才说出了下半句。
秦水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健叫得更加刺耳：“不要不要，我就要他手上的那个橘子！”
秦栋睁着一双大眼睛萌萌地看着他：“爸爸快吃，小栋厉不厉害？”
秦水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是不显：“他是我儿子，自然随我。”说着，他顺手拿起一个橘子剥了开来，递给了身旁的儿子。
再次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他隐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一天没怎么吃饭，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可这家里根本不会有人来做饭啊，除非是海螺姑娘。可能是生病产生幻觉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闭上了眼，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叫个外卖，就算他不吃，家里有个孩子也要吃饭。
“你小子，话还分两段说。”他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还好还好，那
m.hｅｔushu•cｏｍ.com是他没倒的洗脸水，总比马桶水好多了。看来懒惰还是有好处的。“你给他！”秦水感到威信受到了挑衅，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不然，爸爸要打你了！”
一个人生活，最怕的就是生病，连倒个水的人都没有。虽说现在多了个儿子，可他才四岁，又能指望什么？
秦栋欢呼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爸爸和我拉钩！”
在下一个双休日到来时，公园之旅终于成行。这一次公园之行还多了两个人，是陈梅和她的弟弟陈健。秦栋第一次见到陈梅还有点拘谨，倒是陈梅对他很热情，还拿了好多好吃的给他。对于两人这样的相处还算满意，对陈梅也多了几分好感。要说唯一觉得不协调的，恐怕就是陈梅的那个弟弟陈健，时时刻刻都黏着姐姐不说，还什么东西都想要。和他一比，小栋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他低头看了看比五年前粗了不少的腰，更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陈健一听，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不嘛不嘛，我就要那个橘子，我就要那个橘子！”声音尖锐刺耳，简直能让人精神崩溃。
“爸爸……下次不会忘记了。”秦水生涩地用了“爸爸”这个自称，感觉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像是为了补偿般，他又加了一句，“这个周末，爸爸带你到公园玩。”
秦水轻咳了一声：“当然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陈梅只好哄他：“好了，姐姐马上再给你剥一个。”
“好儿子。”他摸了摸孩和*图*书子的头，从床上坐起了身子，“儿子做的，我怎么也要捧个场。”
“吃了小栋的面，爸爸的病就赶快好起来吧。”秦栋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天真的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希冀。
他蓦地回转身，紧紧搂住了那个小小的身体，低低道：“爸爸，爸爸以后给你剥好多好多的橘子，每天给你剥橘子……好多好多橘子……”
看着儿子惶恐不安的表情，秦水心里一软，感到有些内疚。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当天色渐黑，还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时，这个小小的孩子也会害怕吧？也一定会肚子饿吧？本该是他生气发脾气的，可现在他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是太懂事，还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小栋揉着眼睛，带着哭腔说：“爸爸，我最讨厌打雷下雨的天气了。我不想一个人睡……”
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像是突然被掐了一下，一股温热的东西从心脏里钻了出来，急速地顺着喉咙上涌，直冲眼底。硬是忍了又忍，才把眼底的湿意压了下去。
“小栋，你给我回来！”秦水也有些火了，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讲理了？是不是这段时间自己太纵容他了？这要养出个熊孩子来可怎么办！
“小栋，你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橘子而已，让给他算了。你怎么这么小气，这么不讲理？你这样真让爸爸失望！”秦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秦水叹了一口气：“那你到爸爸身边睡吧，你睡那一头，别被传染感冒了。”
小栋忽然抓起橘子狠狠砸到地上，一扭头跑开hｔｔps://ｗｗｗ.hｅｔｕsｈu•com.ｃoｍ了。
“哦，爸爸，我到厕所找到的。”秦栋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眼看着小家伙越跑越远，秦水只好追了出去。在公园的枫叶林下，他看到小栋正站在那里愤愤地用脚踢着树叶。
当咽下了最后一口面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小栋，爸爸记得饮水机里的水没了，你又够不到水龙头，那你是从哪里拿的水啊？”
秦水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不知是不是面条热气的关系，他的眼角好像有些湿润。有什么似乎在心里逐渐苏醒，是他能感觉到却看不到的东西。
小栋一脸开心地接过橘子刚说了句“谢谢爸爸”，就听陈健嗷的一声叫了起来：“我要橘子我要橘子我要橘子！”
小栋梗着小脖子：“不给！打死也不给！”
儿子的话成功地让面条卡在了他的喉咙，他干咳了几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栋乖……”
秦水的脸顿时黄了，天哪，不是在抽水马桶里舀的吧？好想吐！完了完了，自己的病情一定会加重的！
“你们家小栋和你长得还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陈梅笑着拿出一袋橘子，拣大的挑了几个出来，“来，尝尝看，是我二叔自己种的，甜着呢。”
秦栋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看爸爸平时是这样煮的呀。从冰箱里拿鸡蛋和西红柿，放在水里烧，然后扔面条，最后还要撒上一些绿绿的东西。很容易的。”
秦水听得烦躁，扭头对小栋说道：“乖，小栋，把橘子给他。”
他没有睁眼，只是皱着眉有气无力地说ｈttps://ｍ.ｈｅｔｕshu.cｏm•com：“别太靠近了，不然感冒会传染给你的。你饿了先吃面包，我等会儿打电话叫个外卖。”
秦水终于受不了了，硬是从小栋手里夺过了橘子交给了他，叫号声终于止住了。小栋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死死拽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橘子。
“爸爸，爸爸，你有没有好点？”儿子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低低地响起。
秦水将儿子从老师家里接来时，不免又挨了一顿批评。秦栋从小就会察言观色，看到爸爸黑黑的脸色，不由得心里有些害怕，惴惴地喊了一声：“爸爸，这次是小栋不乖，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告诉老师，爸爸工作很忙，一定不是故意不来接我的。”
小孩子有时也不是太讨厌的生物。秦水的这个想法在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爸爸，肚肚痛，我要拉粑粑了！”
秦水心里一个激灵，赶紧睁开了眼睛，只见床头柜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红的是西红柿，黄的是鸡蛋，绿的葱花，配着雪白的面条，看起来诱人得很。
“爸爸，你吃面面呀。”儿子反而更凑了过来，“小栋做了面面，爸爸经常做给我吃的面面。”
结果到了双休日，这次公园之行还是泡汤了。
“怎么了？小栋？”
“真是小孩子。”秦水鄙视地翻了个白眼，还是伸出小指钩住了他的手指。小小的手指温暖又柔软，在钩手指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一根柔软又轻盈的羽毛在心口轻轻拂过，酥酥的，又有一点麻麻的。
若是平常，小栋一定会听话，可这次他也不知怎么回事，紧紧抓着橘hetushu.com.com子拼命摇头：“不！这是我的橘子！我不给！”
小栋一听，顿时笑逐颜开，刺溜一下就钻到了床上，扯过被子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这孩子真是的。”陈梅面色尴尬，赶紧拿了个最大的橘子剥开来，递到了小栋的手里，“来，小栋，阿姨给你个最大的。”
“这是你煮的？你怎么会煮面？你会开煤气？这么热的水你不怕被烫到吗？切西红柿的时候有没有伤到手？”他问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也难怪，毕竟秦栋只有四岁。
秦水心里无限感慨，这不是有句俗话说得好吗，懒人的儿子早当家……
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他不但全身酸痛，整个脑袋也像是装了块大石头，沉得抬不起来。最烦人的就是还有些发烧，希望体温别再继续上升就好了。
秦水歪斜地躺在床上，一边打喷嚏一边用纸巾擦鼻子。这五年后的自己身体也太弱了吧？天气只是转冷了一点点，没想到就中招了。是因为平常太少锻炼了吗？
秦水用筷子夹了一筷子面条放入嘴里嚼了几口，忽然感到有些想哭。面里没放盐，面条也是夹生的，好像……有点难以下咽……可是看到儿子那双期待的眼睛，他一咬牙，连吃了几大口。
秦栋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就好像一株小芽顶出了土壤，兴奋地歪头道：“真的吗？爸爸？”
秦水再次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传来孩子香甜的酣睡声，即使夜里没有星光，他也好像仍能看到那张纯真美好的睡颜。窗外的雷声还在继续，雨声打在窗上显得格外急促。如此嘈杂的氛围，这一刻他忽然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