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乞巧节
“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晴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低声道：“把右大臣踢出门外的沙罗……”他顿了顿，用更轻的声音道，“很可爱。”
晴明在一旁淡淡一笑。
经过回廊的时候，沙罗忽然见到一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眼前飞过，原来是只萤火虫。她的好奇心顿起，不知不觉跟它转到了皇宫后面的湖边。
“到底怎样？”源高明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桧扇，轻轻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枫叶，“贺茂沙罗，总有一天，你会乖乖成为我的人。”
“不过……”保宪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你把右大臣踢出门外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宫里的人都知道，除了青海波舞外，第一贵公子的笛艺也是一绝。
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笑什么？”沙罗瞪了晴明一眼，忽然发现自己刚才的那一句话很不对劲，偷鸡不成，那不是把自己比成鸡了？
半天却没有回音，他侧头一看，这才发现沙罗居然早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哦，是这样啊，父亲大人好吗？”
“哼，安倍晴明，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她看见了他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我要回房睡觉了，你也回去吧，宴会也该散了。”
“哥哥。”沙罗不怀好意地一笑，“我看哥哥又是去约会相好的小姐了吧。”
淡淡的风吹来，卷起一阵阵夏日的花香，那清凉的感觉摇动了心底不名的丝弦……也不知过了多久，沙罗突然惊醒，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靠在晴明的肩膀上，顿时睡意去了大半，猛地抬头，却见晴明淡淡一笑。
“呵，呵，是真的。”她干笑了两声。
她心里骤然一紧，他该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来报复吧？
“哦，我也看错了，原来是块石头。”沙罗依样画葫芦地学了一回，心里觉得解气不少。
晴明似乎感觉到了沙罗的注视，也抬头望了她一眼，她赶紧挥动扇子和他打招呼，晴明嘴角轻轻一扬，对她点了点头。
“沙罗……”他忽然低声道，语气温柔得让她心里一荡。
“沙罗，你可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子。可是……”他的唇边扬起一丝优雅的笑容，“你知不知道越是这样，越是引起我的兴趣。”
一到湖边，她就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了……
“对了，晴明，你说萤火虫为什么会发亮呢？好奇怪呢。”沙罗的思绪又被四处飞舞的流萤给吸引过去。
沙罗的脑中空白和-图-书一片，那个，那个，不会是……她的口水吧……啊啊！她脸上一阵发烫，赶紧转身就走。身后清晰地传来了晴明的轻笑声。
一阵似有似无的幽幽笛音在夜空中飘荡了开来，在众人的耳边萦萦绕绕，如同夜半某个人轻柔的低叹，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心神。先是清丽飘渺，像清晨里带着微凉的薄雾弥散，如轻纱般缭绕在峰峦之间；然后薄雾渐重，慢慢地变得绵密绮丽；在一串长空流云般的扫弦之后，终于积聚成旭日初升之下的七彩烟霞，斑斓流涌，变幻多姿。
源高明也不推脱，从腰间取了一枝笛子开始吹奏。
“嗯，好美，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这么多的萤火虫！”沙罗随手放飞了那个萤火虫。
“我早就在心里喊了无数遍哥哥了，是你没有听见。”她揉着脑袋狡辩道。
回到女房所在的广缘阁时，沙罗的心还在跳个不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看见晴明总是会心跳加快，小时候明明都没有这样啊，可是，每次她也有些期待看见晴明，而且一见到他，心里好像还有种甜丝丝的感觉……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正打算进屋，一阵轻风略凉的涩香随风飘到了她的鼻端，她猛地转身，赫然见到源高明正扶树而立，线条流畅的华服投上了深黑色的暗影，上衣的地纹随着月影的变换不断地改变着颜色，犹如水晶的断层。月光下，他的双眸格外明亮，华美的月色氤氲在他俊美的脸颊上，更是姿容无双。
“还敢顶嘴。”保宪想装出凶恶的表情，最后还是嘴角一松，又笑了起来。
“啊，不会吧？我说了什么？”沙罗吓了一跳。
日光耀眼，宫中别有一番景致。
“对了，晴明总是穿白衣，就是白字啦，老虎是百兽之王，就是王字呀，再加上一个石字，不就是个碧字嘛。”
“什么嘛！”沙罗望着他的背影碎碎念道，哥哥又趁机嘲笑她了。“改天最好哥哥也碰上一个敢一脚踢飞他的女人，哼！”她忽然回头看见晴明还在这里，又要被他笑话了……晴明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却什么也没说。
“碧？”晴明越发困惑。
沙罗立时气结，这个男人也未免太自信了吧。
听到虫这个字，沙罗的身子顿时一僵，晴明已经缩回了手，眼中又闪过那丝狐狸般的笑意，不慌不忙地说道，“哦，看错了。原来只是一片像虫子的树叶。”
他顿了顿，道：“这下你知道了吧？”
“只是看错而已。”晴
和图书明居然还露出了很无辜的表情。初夏时节，雨后常有薄云流离在天际，花草舒展的枝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宫中的荷花恣意盛放，暗香如缕，流连池中。沙罗一个人无聊地坐在庭院里，看着淡紫色的云彩渐渐地漂成洁白，似赫映姬的羽衣般要凭空飞去。宫里，似乎没有她想像的好玩，她好像有点想家了……“沙罗！”一个喜悦的声音把她从暇思中拉了回来。
晴明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两人肌肤相近的一瞬间，晴明却又立刻松开了手，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彼此都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当他吹奏时，微风吹拂起粉红的花瓣轻轻地撒在他的衣服上，仿佛连池塘里的鲤鱼看到他都会沉到水底去呢。
“呃……”晴明哑然失笑，这样也行？他低声接道，“那么现在我们这样坐着，是不是也是一个碧字呢。”
沙罗一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以前看过的一首和歌，不由脱口而出：“平地春方起，东君意迟迟。满园芳菲绽，何苦簮此枝。”
晴明看了看她，又望向了湖面，缓缓开口道：“听说在远古时代，有一次发生了火灾，把很多动物都烧死了，只存活了两个动物，一个是老虎，再一个就是萤火虫。老虎以前吃的都是生肉，那么这一次，吃了烧熟的肉，非常香。它说如果我们每天每顿都能吃上熟肉的话那该多好啊。于是，老虎让萤火虫去天上取火。那么萤火虫就飞上了天，偷偷地把火取了下来。取下来之后，老虎想独占火种，萤火虫见势，赶紧把火吞进了肚里。从此以后，萤火虫就此开始发光。”
“哈，晴明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告诉你哦，是碧字！”
“是吗，那么……”源高明一抖扇子，那片枫叶慢慢飘落。“我们等着瞧吧。”说完，他一个曼妙地转身，挟带着一阵涩香缓缓离去。
“是啊，今年的庆典一定又会十分热闹，不知是谁来表演这次的迦陵频舞呢？”小宰相在一边说道。
“沙罗……”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清透的声音，还挟带着一股湖面结冰的清香。
“啊……”她尴尬地笑了笑。
差不多到了半夜，众人兴致不减。
“我要过去了，晴明。下次再聊哦。”她笑了笑道。
“哦呀，沙罗，你还真是让哥哥伤心，竟然先和晴明打招呼。”保宪走了过来，极其熟练地用桧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酒的后劲来了，沙罗已经瞌睡连连，www.hetushu.com.com佑姬见她睡意渐浓，就让她先回去了。她感激地谢了佑姬，赶紧起身离开。
“先坐下来吧。”晴明很快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示意沙罗到湖边的石头边坐下来。石头又滑又凉，还很平坦，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凉爽的风迎面而来，惬意得很。
源高明似乎对她的应答颇为惊讶，持扇轻笑：“没想到我的沙罗也有如此风雅的时候。”
晴明显然没料到保宪的忽然发问，愣了一下，笑笑道：“沙罗一向胆大，不同于一般女子。”
“看，晴明，这里有更多萤火虫呢。”她上前了一步，却因为残余的酒劲，身子微微晃了晃。
“居然敢打我宝贝妹妹的主意，你放心，我一定召唤几个落水鬼、吊死鬼、饿死鬼去吓吓他。”保宪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报复性的笑容。
“你想说什么？”沙罗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我感觉的到。”晴明低低说了一声，走了过来，也看着她手心里的萤火虫，淡淡一笑，道：“沙罗喜欢这个？”
“啊，晴明，我给你猜一个汉字哦。”沙罗甜甜一笑道。
“晴明！”沙罗心里涌起了欣喜之情，忙站起身向他们打招呼。
感觉到一阵湖面结冰的清香扑面而来，沙罗的脑中有些晕眩，只见他靠得越来越近，还朝她慢慢伸出了手，沙罗更是感到有些紧张，心跳又一次加速……就在她紧张得快要流下汗时，忽然听见他清透的声音响起：“沙罗，你的头顶上好像有虫……”
沙罗伸出手，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停在了她的手心，尾部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好可爱。
“唉，任谁来演，都敌不过右大臣大人的风姿，你说是不是，沙罗？”沙罗猛地被青柳唤到名字，忙抬头看她，只见她半遮着脸，似乎带着一丝调笑。
酒过三旬，贵族们纷纷吟起了应景的和歌和汉诗。兴致所至，皇上还特地要求源高明吹奏一曲。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双眼迷离，流萤时不时地飞过他们的面前，似已然微醉，唇角笑意却渐渐浓重如夜雾。不知为什么，第一次，他也觉得平时常见的萤火虫，今夜真的很美。
晴明静静地看着她，浅笑如风。
沙罗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个右大臣大人了。
“沙罗……”他低低唤了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居然这么就睡着了。”
沙罗的神思早就飞到了格子窗外，这样的女房们的聚会真的蛮无聊，特别是说话时还经常要带和-图-书着几句和歌，对她来说又是要动脑筋的事，要不是小宰相非拉着她来，她才不会来。
沙罗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哼，我才不是老虎呢。”
“哦呵呵呵，幸好我所认识的小姐里没人敢把我踢出门外哦。”他摇了摇扇子，潇洒地转身离去。
保宪含笑看着他们，又开口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晴明，今晚要替我留门。”
沙罗转了转眼珠，忽然朝着他的身后急忙行了个礼，口中还念道，“皇上，您怎么来了？”晴明微微一愣，也回过头去行礼，谁知抬起头来，眼前却什么也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晴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沙罗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是谁。
“谁是你的沙罗！你到底想怎样！”她的语气开始不善。
“好啊你耍我，安倍晴明！”沙罗怒道，她现在完全相信他的体内一定有狐狸的基因了。
“啊，不用了，哥哥，反正他这次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她连忙摆手，哥哥的这招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
看着他的背影，沙罗愣在了那里，她有没有听错，他刚才说什么？可爱？晴明竟然会说那个词，她是在做梦吧？那样的字眼怎么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呢？
晴明无奈地笑了笑，静静凝视着沙罗歪着的小脑袋，黑色水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少见的温柔。
几缕秀发贴在她的前额上，两道眉毛似梦幻的眸子上的两片轻柔的雾气。薄薄的嘴唇，似滴在清晨的紫花地丁上的两粒清露。如果说白日里的沙罗是艳阳下的暖玉，那么此时的她就是树荫下的清流。
“啊，是啊。”沙罗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声。
晴明禁不住笑出了声来。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晴明望着流萤低声道。
“沙罗你……”他的眼中又闪过那丝她所熟悉的狐狸笑容，“睡觉的时候梦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秋来迟暮夕，何以最相思。沙罗，上次的事情你虽然很过分，可是，我却还是舍不得生你的气。”
“什么？上次明明是你过分好不好？”沙罗瞪了他一眼。
“刚才给将要出生的东宫占卜。”晴明在旁边接了一句。
“我要听嘛，告诉我。”沙罗拉了拉他的衣袖。
“唔……”某人故意卖关子。
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你的眼神不是一般的差啊，沙罗。”
波光粼粼的湖边，长满了茂盛的水草，无数发光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犹如无数颗坠落人间的星星，在暗沉的夜色中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和*图*书“你怎么还没走？”她讪讪道。
完了，完了，这下她糗大了！
“敢拒绝右大臣的女子也只有我们沙罗了吧，呵呵，你说是不是，晴明？”他忽然侧头问晴明。
乞巧节也就是七夕节，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在平安时代以前这个节日就从大唐传到了日本，每年的乞巧节晚，皇上都会邀请群臣入宫，一起调香吟诗，宴会会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照射在两人的脸上，笑靥，如花。
晴明微微一愕，思索了一会儿，淡淡一笑道：“沙罗还真把我难住了。”
“什么？”沙罗不解地看着他，目光忽然掠过他的肩膀，一片暗色的水渍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沙罗，沙罗！”不远处传来了小宰相喊她的声音。
在沙罗对着晴明打招呼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在注视她，侧头一看，却是源高明，他今天身着深紫色的直贯裤，与青朽叶色的外袍十分相称，姿态优美地端着酒杯肆恣畅饮，年轻的面孔上，显露出醉酒般颓废苍白的颜色。沙罗忽然想到那天他的窘相，不由又觉得好笑，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醒了？”“嗯，我居然这么睡着了……”沙罗一想到刚才的举动，不由脸上热了起来。
乞巧节的当夜，天气出乎意外的凉爽，满天繁星闪耀，时而凉风习习，皇上的兴致似乎也十分好，沙罗在蝙蝠扇的掩护下远目望去，在公卿贵族那边发现了贺茂忠行的身影，他的身边就是保宪和晴明。
“你说了很多梦话哦。”
“父亲大人很好。”保宪敛起了笑容，“对了，我听说了右大臣的事呢。”
也不等晴明回答，她就继续说了起来：“一只老虎和晴明一起坐在一块石头上，猜一个字。”
“源高明，你就别作梦了。”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不知何日起，七月已来临。杜宇啼山上，方知岁月侵。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呢。”身边丽景殿的女房青柳轻轻说道。
晴明继续淡淡笑着，忽然低下了头。
“沙罗，别怕，我不会对你无礼，只是有几句话想说。”他上前了两步，低声说道。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气恼，不如说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对了，今天你们怎么会来内里？”她兴高采烈地问道。
沙罗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蓝色直衣的年轻男子正对着她笑，是——保宪哥哥！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纯白的狩衣，眉目之清秀犹如高山琼雪，清澈重霄。那云淡风清的浅笑，清雅无比的风姿立刻抢去了保宪的风头。
很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