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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花店买了一束睡莲，去墓地看明月。她第一次在墓地待了这么久，从上午一直待到傍晚，她将身体靠在冰凉的墓碑上，歪着头，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就那样坐着。

又能说什么呢？

回去的一路上，她手心全部都是汗液，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像是要蹦出胸腔。终于回到了家，明媚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动弹。

这份材料，到底是销毁掉，还是交出去？她内心的煎熬与挣扎，像是暗夜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朝她席卷而来，良知与情感在打架，激烈而凶猛。

微微闭眼，再睁开，当年那个固执的傻气的小姑娘，终于如冬日清晨里的雾霭，待阳光一出，便消散在时光烟云里了。

她坐在那里，发了许久的呆，而后拿过手机，翻出傅子宸的电话号码，手指停在那上面，久久，最终都没有拨出去。

“我爸留下的。就是因为这份秘密材料，他被人提前弄出狱，我数次被人跟踪，我妹妹因此丧命，他……也丢了性命……”她顿了顿，“洛河，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才进检察厅不久，这事儿的危险性，我们心知肚明。”

洛河将资料塞进公文包，一脸沉重地说：“你放心，就算丢掉工作，我也在所不惜。”

回到家，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邻居阿姨走出来，见了她便说：“明媚，你出去旅游了吗？有个男的ｈｔtｐs://wｗｗ•heｔｕshu•ｃｏｍ.coｍ说是你朋友，前些日子每天都来找你，大晚上的也不肯走，就坐在楼梯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明媚，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事呀？那人来讨债的吗……”

可只要一闭上眼，她便想起父亲、明月、洛河的父亲、许或的父亲，以及在那场事故中往生的无数亡灵。

“我先走了。”明媚正欲起身，洛河却忽然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明媚……”

“春秋，如果你还在，你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办对不对？”

烟盒的硬壳纸仿佛滚烫咯手，连同她的心都烫得生疼。明媚坐在渐渐暗下来的客厅里，久久没有移动，那晚她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

是的，他爱她，由始至终。只是他的爱，掺杂了太多顾虑与计较，不够无所畏惧，结局在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便已写好，他走不出自己的心结，将她一步步推开，终究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那份资料里提及到的人，都已被隔离审查，入狱是迟早的事。至于傅子宸，明媚知道，他此刻大概已身在西雅图，他的母亲，姐姐、姐夫在那边，他也早就拿到了美国的护照。

明媚坐在夏家的客厅里，怔怔望着电视机里的画面，声音变得模糊恍惚，她像是什么都听不见般，耳畔嗡嗡作响。

“明媚，你瘦了。”洛河轻轻说。

明媚点点头，他不会让hetushu.com.com父亲与那么多无辜的人白死，也不会让许或的父亲白白断送两条腿。

一连几天，她窝在家里，足不出户，只静静地蜷在沙发上发呆。傅子宸的电话她不想接，但又不敢不接，还要装作一切如常，找各种理由拒绝他的见面。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她轻轻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她对他，已经没有爱，亦没有恨。

他却在这片盛大的寂静无声中，仿佛又听到许多年前她的声音，她固执地跟在他身后，喊他：“洛河，洛河！你走慢一点呀，等等我！”

那瞬间，她真的很想放声大笑，又想大哭。

当天下午，明媚便搭乘最快的航班离开了岛城。当夏妈妈在暮色中见到她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明媚走过去，以拥抱的姿势，整个人靠在她的肩膀上，想哭却又不敢掉眼泪，怕夏妈妈担心。面对夏妈妈的询问，她只说，升研究生后会比较忙，所以趁还没开学过来住几天。

明媚抱着手机，蹲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无声痛哭。

过了两天，明媚离开夏家回岛城，在机场，她终于打开关了一个月的手机，无数条信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将收件箱挤爆。

明媚闭了闭眼，轻声说：“阿姨，没事。”

大概写得太仓促，只有龙飞凤舞潦草的一句话：明媚www.hetushu.com.com，等我。

洛河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一个月后，岛城政界掀起了一场滔天大浪，几年前的那桩建筑事故，重新被翻了出来，同时牵扯出的，还有更多。

天微亮时，她起身，去书房开了电脑，登邮箱，发了一封邮件给傅子宸。然后洗把脸，出门。

到最后，他们之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而他呢？

洛河怔怔望着她的背影，手心她手指的余温尚在，却虚无缥缈得似是一场幻觉，像是他刚刚从未握住过她的手一样。他呆坐在座位上，良久良久，他从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她终于如他所愿，将他摒弃得干干净净，似乎连那些回忆都不留一丝。

转身，开门，进屋时便发现地上躺着一张纸片，是一只拆开的烟盒，上面的字迹她无比熟悉，傅子宸的字。

明月，姐姐帮你报仇了，害死你的人，终于得到了报应。可是，妹妹，我心里一点也不痛快，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已经不在了，我再也听不到你喊我一声，姐姐。

最终，理智与良知，战胜了情感。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命运如此热爱捉弄她，因为她的父亲，她跟洛河之间所有的美好记忆与一切可能，都消失殆尽。而如今，是要重蹈覆辙，再来一次吗？

洛河接过，一页页翻下去，脸色变了又变，抬头震惊地望着她：“你哪ｍ•hetushｕ.cｏm•cｏm儿来的？”

几乎每天下午，明媚都会上山去墓地，坐在夏春秋的墓前，偶尔发呆，偶尔自言自语。

他爱过她吗？他还爱着她吗？

“春秋，我很想你。”

说什么呢？

“做人怎么这么难这么累呀。”

“我有点后悔把那份材料交给洛河。可是，如果我不交出去，我也会后悔的。”

明媚低了低头，淡淡地说：“是吗？”她不再寒暄，从包里掏出那只档案袋，“你看过就明白了。”

明媚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才拿出钥匙，开门。屋子是一个里外通间，不太大，也极为简陋，几件家私上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明媚径直走入里间卧室，蹲下身，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从层层叠叠的旧报纸下面，翻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塞进包包里，然后立即出门，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二天早上，明媚跟洛河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见面，电话中明媚只说有事见一面，却并未提及具体事项。

她这一住，便是近一个月。夏妈妈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她有心事，成天握着手机，却不开机，饭也吃得很少，晚上大概没睡好，黑眼圈很严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但夏妈妈什么都没再问，只是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明媚，每晚睡觉前给她泡一杯热牛奶。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她拿着那片钥匙，循着信尾附着的地址，找了过去。那是岛城郊外一处村庄的一间小和-图-书平房，极为隐蔽。屋子左右隔了好远才有邻居，明媚站在那个屋子外的时候，有人从她身边经过，那人好奇地打量了一翻她，然后说：“姑娘，你找人吗？这个屋子好几年没有人住了，原先的屋主搬进了城里，后来据说是被人买下来了，但从来没见人来住过。”见明媚不做声，他便走远了。

洛河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眼神却一直落在明媚的脸上，他心口微微发酸，他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很多个深夜，他摁出她的号码，却终究没有拨出去。

当她拿过手机拨通洛河的电话时，她的眼角有泪惶惶落下，寂静无声。她知道，这通电话过后，或许这辈子，跟傅子宸，都没有可能了。

那是傅子宸的父亲。

未接电话600多个，短信近100条。几乎全部来自傅子宸，他在国内打给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二十五天前。他在短信里说，家里出了点事得立即出国，让她等他，处理好事情便帮她也申请那边的学校……最后一条短信，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明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里？我很担心你，求你出现好吗……

入夜，她将那个档案袋从包里拿出来，在台灯下一页一页地翻过去，越翻心里越是发冷，到最后手指都颤抖了起来。那是一份秘密资金流通记录，确切地说，这是一份罪证。她看着那上面记录的几个名字，都是耳熟能详的，而其中一个，几乎令她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