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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含糊答道：“也和大帅差不多，差不多。”

上午，莫桂臣师长来见雷一鸣，被白雪峰挡了驾。莫桂臣挺惊讶：“大帅又病了？”白雪峰苦笑着点头：“是，又病了。”

虞天佐又嘿嘿嘿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将雷一鸣裹挟走了。而雷一鸣一走，白雪峰略微得了一点儿空闲，便趁机跑去了内宅。雷家最不缺少的就是房屋，他在宅子后面收拾出了一座小二层楼，给叶春好居住。小枝闲了半年，如今回到叶春好身边，也算是重新有了差事。白雪峰每隔几天就要过去一趟，一是和小枝谈谈，二是瞧瞧叶春好的情况，回来好汇报给雷一鸣。起初几天，叶春好一直呆呆的不理人，他还以为她又要成为第二个玛丽冯，然而过了几天之后，她像那枯萎的草木还了阳似的，眼珠子渐渐活动起来，竟然又像个好人儿似的，能够说话了。

雷一鸣一晃脑袋：“别闹，我跟你说，我这一个多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在家里养病了。”

叶春好睁了眼睛，鼻子下面有血迹，眼角也有一片瘀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雷一鸣，她不言不动，瞎了似的。

虞天佐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子：“他们今年一路往北打，眼看着就要打到咱们眼前了，你心里不能没点儿盘算吧？”然后他用了个新学来的词：“你个反动军阀？”

“那你上我家玩玩去？”

“是。”

虞天佐见状，当场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挺身坐正了，抬手一摩挲脸：“得，还想找你出去玩玩呢，结果你还把彩挂到了脸上https://m.hetushu.com.com。”

他这轻轻的一声呼唤，让她活了过来。颤巍巍地用胳膊支撑起了上半身，她披头散发地直瞪着他，嘴唇翕动，吐出一个字：“滚。”

“那我叫医生过来给您瞧瞧吧！您这脸上，伤得不轻啊！”

在他那只手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她打了个极大的冷战，随即从胸腔深处嘶吼出了凄厉的一声：“滚！！”

白雪峰保持了弯腰的姿态，低声说道：“大帅别伤心，过两天，等您和太太都过了气头了，您再去见太太一面。”

雷一鸣摇了摇头，然后反问，“他们找你了？”

“那就再等等，等到您和太太的伤都养好了，到时候也快过年了，您和太太一起上天津玩玩，这个……周围的环境一变，人的心情也就变了。”

“再给太太添几样解闷的玩意儿，她爱看书，给她送些书。”

雷一鸣扭头又啐出了一口血沫子，然后抬袖子一蹭嘴唇，“嗯”了一声。

白雪峰依旧是苦笑，但这回他把林子枫拉到一旁，说了实话：“昨夜跟太太打起来了。”他抬手对着林子枫比画：“脸，脖子，全让太太挠了个稀烂，这几天都没法儿见人了。”

“我不能再见她了。”他终于开了口，带着哭腔，“我没脸见她了。”

虞天佐又问：“你真不能出门？”他伸手捂了雷一鸣的左脸：“我给你遮着点儿，咱们出去逛逛？”

一团和气的把林子枫敷衍走了，他松了一口气，转身上楼又去看望雷一鸣。雷一鸣上午已经被他收拾干净了，身上、www.hetushu.com.com脸上的伤，虽然瞧着血淋淋的挺可怕，其实都是指甲抓挠出来的皮肉伤，并不要紧，所以连包扎都不必，万紫千红，全晾了出来。坐在窗前的一把大摇椅上，他把白雪峰叫到自己跟前，先是出了会儿神，然后低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白雪峰答道：“上午让医生过去瞧了，说是没大事。上上药，养一养，也就好了。您要是惦记着，我现在再过去看看？”

天终于还是亮起来了。

“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有了决定，可得告诉我一声。”

“对。”

白雪峰看了他的动作，这才清醒过来，慌忙拿了手帕上前去为他擦伤，一边擦，一边就见他短发蓬乱、衣衫不整。然而这还都是小事，可怕的是他左脸上肿起了四道抓痕，从面颊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上，不但红肿，而且还正在渗血。

“再等等。”他拍了拍虞天佐的胳膊，“站了队又没钱拿，你着什么急？”

雷一鸣紧紧地闭着嘴，摇了摇头。

林子枫听到这里，非常高亢的“哟”了一声，“哟”过之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声有点过于兴奋，故而清了清喉咙，把调门降低了些许：“那么，叶春好呢？”

他不耐烦地一皱眉头，从鼻子里往外呼出了一股子冷气。

雷一鸣昨天连晚饭都没吃，就跑去东院儿找太太，并且是一去不复返，白雪峰这边的人以为他们两口子是到床上算账去了，便各自早早地去安歇。白雪峰夜里回了趟家，清晨早早地赶回了大帅府，打算等着伺候大帅洗漱更衣hｔｔｐs://ｗｗw.hetｕsｈu•cｏｍ.coｍ，哪知道进门之后，他发现大帅也是刚回来。直勾勾地看着雷一鸣，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白雪峰一躬身：“是。”

白雪峰答到这里，因为听他声音颤悠悠的有点不对劲，便抬眼望着他，就见他把左胳膊肘架在椅子扶手上，左手握拳拄着下巴，眼中亮晶晶的，竟像是含了泪。察觉到了白雪峰的目光，他横了他一眼，随即要哭似的一咧嘴，闷声闷气地咕哝道：“一个一个的，都他妈变心了。”

说完这话，他扭开脸，一滴泪珠子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来，他板着脸，吸了吸鼻子。

“那是自然。”他心里乱纷纷的，有口无心地应付着虞天佐，“你是我的老大哥嘛，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咱们都得站在一起。”

“你挑个好点儿的地方，让太太搬过去住。东院儿就那么三间屋子，住久了，憋得慌。”

“这事就别告诉老林了。”他又暗自盘算，“老林最近也有点不大正常，大帅这边一闹家务，瞧把他乐的，都走样了。”

下午，林子枫来见雷一鸣，也被白雪峰挡了驾。林子枫也有些惊讶：“他又病了？”

“是。”

雷一鸣觉得，自己确实是没法再去见叶春好了。

“不玩了。”他说，“这一阵子我三灾六难的，哪儿还有玩的心思。”

雷一鸣伸手要去摸她的头发：“春好，我——”

“南边的人？”他随即反应过来，“国民党？”

然后他慢慢地后退下床，像被她吓着了似的，真滚了。

虞天佐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哎，问你个事儿，有没有南边的人找过和图书你？”

他一点头，又道：“也给太太找个医生。”

他无言，雷一鸣也无语，单是抬手一抹嘴角——嘴角的伤口裂开了，正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纵是硬着头皮走到她面前去，他也没话讲了。

林子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白，我看啊，过两天你又得满城买大姑娘去了。”

他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是。”

雷一鸣一摇头：“不用。”

雷一鸣听到这里，笑了一下：“反动也罢，军阀也罢，随他们骂去，我不在乎。大总统坐天下也罢，国民党坐天下也罢，只要别动我的队伍和地盘，我也无所谓。”然后他转向虞天佐：“我这个人啊，没有野心，很好说话。”

“平时，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管她，就是别让她出大门。”

雷一鸣在卧室里躺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他左脸上结着四道血痂，依旧不适宜见人，然而虞天佐来了，他不得不见。他病怏怏的，强打着精神，因为这脸上的伤实在是没法遮掩，所以索性不管了，由着虞天佐对他看了又看。而虞天佐看够之后，开口问道：“你这脸是让谁挠了？”

原来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去负荆请罪，还敢嬉皮笑脸的对她说些甜言蜜语，完全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那脾气发得情有可原，自己不是坏，只是耍性子而已，耍性子从来也不是大罪，他知错了，她多担待，不就结了？

虞天佐听了这话，心中冷笑，说道：“那你总得站一队啊。”

他是真心实意觉着自己挺有理，所以能见她、敢见她。可是经过了昨夜那一场之后，他没理了。

然后他又发起了呆，白雪峰和-图-书以为他是没话吩咐了，轻手轻脚正要走，哪知他又开了口：“太太若是要走，我是决不允许的。”

白雪峰听了这话，实在是想不出合适的回答，只得愁眉苦脸地叹息了一声，心里则犯着嘀咕，不知道这位大帅今年究竟是三十六，还是十六。东院儿的太太还没落泪，他倒是先哭上了。

雷一鸣想了想，然后站了起来：“成！可是有一点，就咱们两个，别叫别人。我这模样可见不得人。”

回想起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他不仅后悔，而且羞耻。

林子枫仿佛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微微地问白雪峰：“那这二位，还过不过了？”

白雪峰嘿嘿地笑——当年的林燕侬，就是他在雷冯二人一场大战之后，跑遍北京买回来的。他并不介意顶风冒雪出去买大姑娘，横竖这本身就是件有趣的事，还能从中落下一笔油水。不过他不便公开附和林子枫，因为有些事情，是做得说不得，做了没关系，说了就显着缺德。

白雪峰上午给叶春好找了一位女医生，女医生看诊过后，自然也要对他作一番交代。他听了那番交代的内容，心里立刻全明白了。可是对着林子枫，他不能实话实说，因为叶春好毕竟还是这个家里的太太，他若是如实说了，倒像他拿着太太开黄腔似的，一旦传到了雷一鸣耳朵里，那他还活不活了？

“大帅，您这是……和太太打架了？”

雷一鸣开了口：“春好……”

他这人原本就是难得一笑，自从左脸受过伤之后，越发成了个没有表情的冷面人。如今他忽然喜笑颜开起来，几乎把白雪峰吓了一跳：“那……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