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沉痛代价
第二节
漫夭没有回头，随口问道：“何时到的？”
拂云关外，土地空旷，杂草枯干。初春傍晚的阳光洒下，在一片荒凉萧索的景象映衬下显得略微苍白，毫无一丝暖意。
萧煞回道：“小半个时辰前。”
宗政无忧没回答，端起一碗盛好的汤递给她，淡淡道：“她饿了自然会吃。”
“唉，昭云郡主真可怜！为了给我们送粮草，才被那些混蛋抓去。听说皇上这几天对她可好了，你说她会不会成为我们南朝的第二个娘娘？”
“那就好。”她表情淡淡，声音听不出喜怒。
漫夭淡笑，心中却不觉生了些许烦躁，语声微凉：“在不在意，又能改变得了什么？”控制得了他们的言行，也改变不了他人的思想。在世人眼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更何况是帝王。而她，明事理如何，不明事理又如何？倘若她故作大方，真让无忧纳了昭云，昭云就能幸福了吗？恐怕未必！
宗政无忧牵着她在桌边坐下，她微微扯出一个笑容，问道：“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不好说！皇妃大义，明事理，按情理来讲，皇妃应该主动劝皇上纳昭云郡主为妃。这次昭云郡主送粮草来的任务听说还是皇妃派https://www.hetushu.com.com的……啊，皇妃娘娘！”那人话未落音，便看到转出拐角的漫夭，心中一惊，慌忙住口，伏跪了下去。
“补偿？怎么补偿？你知道对于昭云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补偿！也许，能让她走出阴霾，重获快乐的方法只有一个……可是，我却无法成全。”她凄凉一笑，又转回头去，看城墙外荒芜的土地，沙尘弥漫，又道：“萧煞，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只想到，以昭云对无忧的感情，必定拼尽性命也会办好这件事，可却没想过，昭云真的会为此付出比性命更惨重的代价。而我，却没有能力去承担这个代价所带来的后果。”
萧煞微微皱眉，宽慰道：“主子，郡主的事情……您不必自责，那不是您的错。”
宗政无忧看着她无助的模样，心头一软，缓缓垂眸，抬手抚上她单薄的脊背，声音低沉道：“阿漫！昭云出事，我们是有责任，但你想让我怎么做？一直这样陪着她、哄着她、给她希望？那不是帮她，那是害她！你明白吗？”这几日，已经够了！如果她因昭云所受到的伤害，想用他来补偿，那他在她眼里，成了什么？
漫夭一愣，https://www.hetushu.com.com天已经黑了吗？她竟然不曾觉察。点了点头，转身，两人一起步下城墙。
看着他眼底埋藏的悲伤和痛楚，那样深切而沉重，她只觉心口窒痛，张着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丫头恭敬回道：“皇上在等您用膳，饭菜都要凉了。”
宗政无忧似是心情不好，有些不耐，“不吃就饿着。总有一天会吃。”
三月，山谷里的积雪已经化了，可这里的气候还未暖起来。
“哦，好。诶对了，听说明天要攻城了？”
漫夭问道：“找我何事？”
回了大帐，刚掀开帘幕，便见到宗政无忧正来回踱步，他看上去有些烦躁不安，见她回来，便皱眉迎上，拉住她冰凉的手，面色一沉，“你去哪里了？这会儿才回。”
拂云关的日子，一过便是五天。这五天内，昭云一直处在半疯半醒的状态，除了宗政无忧的声音，她谁也不认。他不在，她便不吃饭，谁劝也没用。她把自己龟缩在一个小小的壳子里，每日里所有的期盼，就是到了吃饭时间，等待那道熟悉的声音点亮她满是黑暗的世界。
“那你说皇妃会点头吗？”
原来一个黑暗的世界也可以充满希望和阳光！她开始期盼这样和_图_书的日子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哪怕就这样一直瞎着，只要有无忧哥哥的陪伴，她就仿佛看见了全世界的光彩。
两相静默，过了半响，宗政无忧都没有接口。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的脸、她的眼，一句话也不说。
漫夭忽然有些害怕他沉默得像是不存在般的表情，缓缓伸手去握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而僵硬。她心一颤，那些烦乱的躁意退去，她清楚的意识到，在这个世界，能这般轻易伤到他的，除了她再无旁人。而这个世上，谁都可以说他冷酷无情，唯独她没有这个资格！
漫夭撇开头，轻声问道：“昭云还没吃饭吧？”
两人齐道：“小人多嘴，请娘娘恕罪！”
一句“冷酷无情”，令宗政无忧面色陡然一变，砰的一声，他突然重重放下碗，碗里的汤经受不住剧烈的震荡，几乎洒出一半，溅得满桌子都是。他看也不看，只紧锁着眉心，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那眼神似是要看进她心底里去。他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握紧，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缓缓呈现，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她点头，又问：“都准备好了吗？”
萧煞道：“准备好了。”
漫夭孤身立在城墙上，冷风掠过高耸巍峨的城https://www.hetushu.com.com墙，掀起她衣袂翻飞，如雪银丝在空中乱舞。她目光遥望紫翔关，眼神绝然而坚定。
漫夭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面无表情，径直离去。萧煞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随后跟上道：“主子不必在意别人说些什么。”
军营入口拐角处，到了换班时间，一名士兵吃饱饭，打了个饱嗝，对另一士兵摆手道：“轮到我了，你走吧。”
她的声音空寂而苍凉，尾音悠长，浅浅回荡在身后男子的心头。
漫夭微愣，这几日的这个时候，他不是都在陪昭云吃饭吗？今天怎会在大帐等她？
“你可别瞎说，皇上对皇妃的感情可不同于一般人，这事，除非皇妃点头。”
“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皇上正派人四处找您呢！”一个丫头见了她，急急禀报。
“主子。”身后有人叫她。
“是啊，皇上下令，要活捉欺负昭云郡主的畜生。”
漫夭闻言，缓缓回头望他，她的眼神不是往日的通透灵慧，而是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茫然无助。萧煞还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不禁怔了一怔，只听她轻缓开口，问道：“那是谁的错？”
漫夭在他怀里用力点头，她懂，她都懂。微仰起脸庞，她轻声道：“可是，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她https://www.hetushu.com.com啊！”
漫夭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懊恼地皱眉，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另一人亦是惊慌失措，吓得两腿直抖。
萧煞一愣，是谁的错？自然是那禽兽的错！可他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眉头微拢，他转开目光，道：“您身怀有孕，不宜太过伤神。既然事已至此，您再如何自责也无济于事，不如……多给郡主一些补偿。”
漫夭没接他手中的碗，蹙了眉头，道：“如果她不吃呢？”
“主子，天黑了，回去吧。”
这叫什么话？那是昭云，是一个为他可以付出性命的女子，他居然如此淡漠，仿佛与己无关。她怔怔的望着他，未曾多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样冷酷无情？她是因为我们才变成这副模样！”
黄昏已过，天色渐渐暗下，萧煞默默地陪她看日落西山，天空中的灰色一分一分黯淡深沉，天地终成漆黑，唯有她的长发在夜里初起的灯火照耀下，依旧如雪。
鼻子遽然一酸，她突然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漫夭淡淡道：“去外头走了走。”
宗政无忧动作一滞，转过头来看她，眼沉如水，眉头紧皱，问道：“我不该在这里？那我应该在哪里？”她竟然把他去昭云那里当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