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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皇妃

作者:莫言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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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雪地埋骨 第一节

第三十四章 雪地埋骨

第一节

“竟如此严重!肖大夫,你赶紧想办法救治,如果娘娘的腿真有个好歹,你我一家老小,恐怕一个也逃不了!”
她没有回应,很认真地继续挖坑刨土,片刻也不停顿,似乎除了那一件事,其它的都与她无关。
宗政无筹没有走,反而对远处的侍卫大声吩咐道:“还不去找工具来帮忙。”
“容乐……”他想说对不起,却被厉声她打断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请你走开,不要让你们肮脏的双脚踩到了母亲的骨灰!”
三日三夜,不停不歇,一个小而浅的土坑终于变成了一人之深,有两具棺木大小。女子脱下身上的狐裘,一袭单衣跪地,用狐裘扫雪,将十丈之地未曾化去的冰雪埋在土坑之中,用土壤盖住,在那坑前立了根木桩,被削平的木桩之上,什么字都没写。
坚持了三个日夜,在身心双重折磨下,他终于没能支撑下去,昏倒在轿子里,李石连忙让人将他抬回去,找大夫救治。
“是是是……俞大人,小的这就想办法。可是……娘娘金玉凤体,小的想为娘娘施针也……”
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她躺在尚栖苑的寝阁大床上,双腿依旧麻木。迷迷糊糊中,听人说:“娘娘寒气已经入骨,这双腿怕是……”
他一直在不断的问自己如果他不来渝州城,他是否会阻止母后将云贵妃的尸体挫骨扬灰?如果他答应宗政无忧,强制命令李石先送上骨灰木盒,是否她就不用这般绝望的掘土埋雪?似乎无论他做什么,到最后带给她的都只会是伤害!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
飞灰散尽,与冰冷的雪一同挥洒在这片宽阔的马路上。而他们身上的所有温度,瞬https://m•hetushu•com•com间退却,整个人如同冰雕一般,僵硬而冰冷。
“不必。我不想假手于人。”她冷漠拒绝,不留余地。
空气中死静无声,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出了回瞳关,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很快便到。宗政无筹叫人将软轿靠得近一点。掀起轿帘,他望着女子单薄瘦削的脊背,在狂风雪中因她手下的动作起伏震颤,他扶着轿身艰难站起,想往她身边去。
厚重的乌云再次拢聚,将那一缕浅白的月光隔绝在这个充满悲哀的世界之外,天空漆黑一片。
又一个黑夜的来临,她做完所有的一切,四肢乃至整个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就连想抬一下眼睫都是那样的困难。鼻息微弱却灼烫似火,双手指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泥土渗进皮肉,与鲜血一起凝结成块。她呆呆地跪在木桩前,眼泪尚未流出就已经结成了冰,喃喃念道:“母亲,你若在天有灵,请保佑他!”
三丈之外,她捡起地上的木板,走到前方马路一侧空阔之地,挨着山石边,蹲跪下身子,扒开雪,用剑去挖那被冰雪冻住后像石头一般坚硬的土地。这条路是他日征战北朝必经之途,她不想让母亲的骨灰留在马路上被千万人践踏,这是她此刻唯一要做的。
雪,落了她满身,被扔出去的土又让风卷了回来,打在她头上脸上,她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凛冽的狂风在他耳边呼啸着刮过,夹带着呜咽之声,似是女子透着胸腔发出的低泣,凄惨而哀绝。他面容僵硬,瞳孔一片晦暗的血色,没有表情,谁也看不出来他此刻心里到底是哀是痛?其实,m.hetushu.com.com什么都没有,他脑子里一片空茫,在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之中,那些空茫之地,逐渐被愤怒和仇恨所充斥,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傅鸢!
李石无奈,只好命人抬了一顶软轿来,铺了软软的棉被,尽量让他靠躺的舒服一点。
“遵旨!”
埋什么?她双目无神,空旷苍茫,如同漫无边际的黑夜。寒风猛烈,骨灰无存,她到底要埋什么?
蓦地睁开眼睛,宗政无筹突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伤口被震得发麻,他仿若不觉,只急急问道:“她一个人?在做什么?”
她跪在自己挖的那个土坑前,坐在自己的脚上,双腿已经麻木,没有半点知觉。却又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时候,我真的不想杀人,你快走吧!”说完自顾自地继续挖着,不再理会身旁满目悲伤的男人。
“埋我的幸福……可以吗?”她轻缓的声音,悲哀飘渺。似是在问别人,又似是在她自己。
这个冬日的夜晚,夺走了他们生命里剩下的阳光和温暖。
从那一盒骨灰被扬起的那一刹那,她清晰的听见了,幸福被折断的声音。原本这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是无忧为了救她,在那个十万人的宣德殿外,放弃了江山,放弃了一切,将他母亲的遗体留给了他的仇人,致使了如今母亲被挫骨扬灰的结局!无忧他是那样爱他的母亲,他如何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也许他不会后悔救她,但他必定为此背负上对母亲的愧疚,终其一生,都无法原谅他自己。而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挫骨扬灰,那个如白莲般纯净而美好的女子,最终还是没能逃掉这样一个结局。
宗政无筹动作一滞,眼光黯淡,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身上和图书的大衣被裹得很紧,但寒风依旧呼呼地往里灌,冻得人忍不住发抖。他撑着身子站了很久,一直怔怔地望着她,看她拼命用剑将冰土刨松,然后用手捧了土远远甩出去。动作很快,像是跟谁抢时间。
“怕是怎样?”
四肢麻木,她缓缓抬头,撑着地面站起身子,眉心眼睫上的雪花跌落,在唇角掠过一抹苦寒滋味。
宗政无筹一把掀开被子,李石惊道:“陛下,您身上有伤,应好生休养。”
“怕是……不容易复原。”
宗政无筹无奈起身,身子晃了一晃,立刻有侍卫上前搀扶,他回到软轿之中,再次吩咐:“通知李石,关闭回瞳关,派大军去前面守着,三日内,这条路不准任何人通行,违者格杀勿论。”
漫夭只觉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尽,她缓缓跪下,对着那三丈之外骨灰扬撒之处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掌心铺地,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地面的寒气直沁肌肤,让体内的血液降至冰点。冷炎与所有的玄衣侍卫也都随之而跪,唯有宗政无忧仍然一动不动,仿佛呆了一般。
她有气无力,微微张口,嗓子火烧一样痛,哑声道:“起来罢。俞大人,皇上现在何处?”
宗政无筹坐在轿中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再没开口说一句话。天气愈发的寒冷,他伤口恶化,任李石如何请求,他都置若罔闻,静静地凝视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悲伤和绝望气息的女子,他早就绝望的心更加的死寂。
她缓缓缓缓地转过头,眸底一片苍凉,嘴角噙着一丝薄凉的讥讽,出声质问:“你以为……事到如今,我和他还有幸福?走到这一步,你……可满意了?”
回瞳关内,将营大帐。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你快去。”
和_图_书回陛下,是一个人。她在雪地里跪了小半个时辰,后来拿着剑不知道在挖什么。”
“别过来。”漫夭冷漠开口,低沉嘶哑的嗓音不像是她的。
以剑支地,她想撑起身子,却无从站立,努力尝试了几次,每一次都是还未站起就已经摔了下去。她躺在地上,悲哀地仰望着天,天空浮云处处,茫茫无际,她缓缓合上双目,干裂的唇瓣在风中微微颤抖。
“给朕备辇。立刻!”他推开李石,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她的手真凉啊!就像冰冻三尺下的海水的温度。他用力夺她手中的剑,那剑却被握得死紧,仿佛与她的手冻在了一起。他又抬手想拂去粘在她苍白面庞上的浮土,却被她偏头躲过。
这一生,幸福于她,似乎总是烟花一瞬,灿烂过后,留下的是恒久的哀伤。看不到希望的人生,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他心头酸涩,万分疼惜地叫道:“容乐。”
他僵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下,轻声问道:“你想埋什么?这么大的风,那些骨灰早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是。”
这个时候,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回陛下,是的。”
宗政无筹微微皱了皱眉,一名士兵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南帝带来的人马都撤走了,只有南朝皇妃还在。”
漫夭却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宗政无筹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张嘴吐不出声音。这一趟渝州之行,他也许不该来!他一向理智谨慎,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可是这一次,他所有的理智都敌不过对她的思念,不顾一切的来见她,难道竟错了吗?他想过,就那样死在她手里,也很好。可是,任他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但他的命运,似乎和_图_书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掌控在别人的手中!
膝盖处密密集集的麻痛感传来,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轻轻动了动,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大夫施针已经完毕,她的腿总算有了点知觉。见她醒来,那大夫吓得慌忙跪下连连请罪。
那个狠毒的女人,他要让她付出代价。
双拳紧攒,他一回身飞速跃上马背,猛地挥鞭急“驾”一声,宝马嘶鸣,扬蹄冲天而起,竟独自飞奔离去。冷炎连忙跟上,众玄衣侍卫亦如潮水般退去。回瞳关外数十丈内,只剩下一堆残败的死尸和一匹黑瘦的马陪伴着跪在地上的那名白发女子。
隆冬深夜,鹅毛大雪翻飞不止,她依旧伏拜在地,满头白发凌乱散开铺在地面,连着她的一双手,一同被冰雪掩埋。
宗政无筹皱眉,忍不住将她扯起来,低声叫道:“你别总是这么固执!像你这么挖下去,三天三夜,这雪都化了,你什么也埋不了!”
李石神色恭敬跪在床前,宗政无筹的伤口被处理妥当后,浑身无力靠躺在床上,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他听完李石禀报那木盒玄机,面无表情问道:“是母后让你做的?”
宗政无忧和漫夭惊恐地瞪大眼睛,无措地张望着被一阵狂猛的旋风猛然掀起的漫天烟尘,大片的灰色烟雾盘旋于空,迷蒙了他们的眼睛。玄衣侍卫望着手中已经镂空的木盒子呆住,而盒子的底部中央一块木板还在原地。
他呼吸有片刻的凝滞,眼神落寞中带着对女子深深的疼惜,叹道:“你的幸福,不是在他身上吗?他还活着,还爱着你,你何须如此?”
他终于忍不住,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朝她冲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抓住她的手,他心痛的声音低低叫道:“够了,别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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