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赵一玫静静地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知道了，你们说的事，我也认真考虑过。”

“因为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希望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好，可揠苗助长必然要承其所痛。我想要慢慢来，不想因为走得太快太急而错过路上的风景。

她看见赵一玫，似乎十分开心，笑眯眯地盯着赵一玫。

沈放面带嘲讽，向教导主任鞠了一躬，说：“您口中这位不成体统的女同学，是我的妹妹。”

女孩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吟，还没来得及说话，另外一个女生已经一巴掌朝着她的脸扇过去。

“据我所知，很多同龄的朋友，去到美国以后都变了。有一些变得更好了，也有一些变得……完全不同了。”赵一玫说，“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的人，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实在是太重要了，我觉得在没有准备好以前，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宋二没有回答他，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把校服搭在肩膀上，用手肘捅了捅正在睡觉的沈放：“沈公子，走啦。”

五个人很快厮打成一团，女孩发起疯来有时比男孩还要恐怖。不按规章套路，扯到头发就算赢，一副不把你扯成秃子不肯罢休的架势。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千个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值班老师就是逮住赵一玫不|穿校服的教导主任。

赵一玫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抬脚就往办公室外面走。

几个女生迅速将赵一玫围住，个头最高的那个稍微和她持平，故技重施，想要扯赵一玫的头发。

等赵一玫到了校长办公室，看到坐在皮沙发上的董齐，当下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董齐打亲情牌攻不下她，现在就改了方针，走强硬的理智派。

有好事的人跑到高三年级，站在宋二的教室门口喊：“宋二，宋二，快出来。”

她和世界之间，又何尝不是隔着一扇斑驳的玻璃窗？谁在苦苦挣扎，谁又置身其外，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一概不知。

沈放没理她，自顾自地站着。校门口人来人往，两个人这学期是第二次往门口一站，想不认识都难。教导主任处理完几个女生的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看到沈放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中和图书间的女生松开了女孩的头发，凶狠地盯着赵一玫，一连串的脏话张嘴就来。

沈放正好和几个男生一起从楼梯口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冰镇可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虽然赵一玫被绑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但宋二的嘴巴其实很严，没有人知道她和沈放的关系。

“不用，好像是几个女生打架。”

这是我的妹妹。

赵一玫手里拿着两瓶没喝过的酸奶，撕开瓶盖上的锡纸，站在楼梯上，面无表情地将瓶子举起往下倒，黏糊糊的酸奶落在那几个女孩的头发和衣服上。

我为什么要找他？赵一玫心中涌起一股愤恨难明的委屈，愣愣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教导主任还来不及发飙，他已在继续说：“既然您都说帮助同学是好事了，那到头来还得挨处分？”

沈放不经意地收回视线，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伸手弹宋二的脑门，不耐烦地说：“一边去。”

赵一玫想，只是普普通通的五个字，可是为什么，她竟然有点想哭。

我答应你，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度过这一生。

“你说得对，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所有的决定都应该由你来做。”董齐站起身，似乎满意，又似乎遗憾，他最后只轻声说，“我只希望你此生无怨无悔。”

教导主任每次遇到这两个人都要被气得半死：“这位同学，我还没问你呢，你站在这里是干什么的？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站住！你去哪里！”

“你……”赵一玫欲言又止。

“看什么看？”赵一玫冷哼了一声，“四个欺负一个，书读了这么多年，真是白读了。”

“看什么呢？”教导主任冷不防一问。

几乎是下意识的，赵一玫抬腿就向他跑去。她吃力地扒开人群，宋二看到了她，笑着挥挥手：“赵小妹。”

北京已经进入冬天，银杏和枫叶纷纷坠下，化蝶而去。清晨的雾气越发厚重，而夜色又来得太快，下午四五点，已经看不见黄昏。

高子吞了吞口水，宋二这个人，成天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真正的喜怒没人摸得透。他试探着问：“宋二，你来真的？”

赵一玫这才回过神，低声说：“嗯。”

宋二笑眯眯地拍了拍高子的肩膀：“是啊，我还可以为美人插兄https://m.hetushu.com.com弟两刀呢。”

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看似无限接近，可中间隔着千万重的山雾，遥遥而望，只剩下匆匆一瞥。

赵一玫胜在身材高挑，四肢灵活，况且她是个真正不怕摊上事儿的主。年轻气盛，遇到看不惯的人和事，就像狮子一样，往死里逼。

沈放难得尊口大开，平日惜字如金的他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赵一玫站在旁边，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站得高也看得远，不知为何，在沈放从教学楼走出来的一刹那，她就目光如炬地锁定了这个人。

赵一玫脱口而出：“晚霞。”

“是她先动的手！”另外几个女生叫嚷起来，“认都不认识，就泼我们一身酸奶！”

“同学，话不能这么说……”

接下来的许多天，赵一玫都没有见到沈放。

赵一玫却全然没有在听他说话，她心不在焉地想到刚才在走廊上，总觉得有谁在凝视自己。当时她猛地回头，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在心底奢求，那盏教室的玻璃窗后，坐着某个人。她甚至在想象着他的模样，英俊的，冷漠的，嘴巴抿成一条线。

“快快快，跟他说一声呀，他的赵小妹正在学校门口蹲着呢。”

赵一玫成绩优异，旷下的课很快就补上了。然而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学校也开始强制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她没什么胃口，在便利店买了两瓶酸奶就往回走。

大名鼎鼎的赵一玫同学，再一次引起全校轰动。

沈放睡得迷迷糊糊，揉了揉头发，凤眼微眯，沙哑着声音开口：“找死？”

“哟，谁这么大胆子，连赵小妹也敢动？”

“处分通告下周一出来，记大过。”

天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暗了下来，刚刚还绚烂无比的夕阳，一瞬间消失于天际。教室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对面飞舞的红旗也因为没有了风而安静下来。

“来来来，坐，又不是训话，”校长和董齐有交情，笑着说，“一玫啊，你小时候办生日宴我还去参加过呢，只是那时候太小，你肯定都不记得了，一转眼就亭亭玉立了啊。”

突然，赵一玫像是有预感一般，猛地回过头，朝高三的教室望去。只是隔着遥遥的走道和熙攘的人群，她并没有发现玻璃后的和图书目光。

“又是你啊。”教导主任意味深长地说。

沈放好心提醒：“老师，你的高跟鞋要断了。”

“怎么又是你？”

“啪！”

“有事吗？”

董齐和校长对视一眼，校长叹了口气，说：“那我们也就不绕弯子了，今天你爸爸来找我，是想让我作为一个长辈和你说些心里话。好孩子，你愿意听我说吗？”

赵一玫垂下眼睑：“我答应你。”

沈放正侧过头去和身边的男生说话，并没有等停下来和赵一玫说话的宋祁临。

“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中间一个女生伸出手，使劲扯着靠在墙上的女孩的头发，“一天到晚只知道装可怜、发嗲，恶心不恶心啊？”

沈放仰头喝可乐，似乎全然不在意这边的聊天。他刚踢完球，外套还拿在手里，跟同伴打了声招呼就往楼下走。

“我叫赵一玫，玫瑰的玫，喜欢的东西有拉丁舞、冰激凌、游泳和火锅，讨厌语文、西兰花和老鼠。”赵一玫顿了顿，又说，“可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会过上怎样的生活……这些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我需要慢慢了解。”

几个女孩同时叫起来，然后愤怒地抬起头。

顶着一头酸奶的女生彻底火了，不管不顾地向赵一玫踢过去，却没想到赵一玫比她更快。只见赵一玫把腿抬高，一脚就踹中了对方的肚子。

被打的女生发出恼怒的尖叫，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赵一玫，似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挨打的一天。

真是难得，冬季还会有这样柔和的景致。

没过多久，吃过晚饭回教学楼的学生就越来越多了，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开始大叫起来。值班老师迅速赶过来，把保安都叫了过来，才算是阻止了这场恶斗。

董齐咳嗽了一声：“阿玫？”

“都说了不要这么拘谨了。”校长乐呵呵地说，“前两天从你们班主任办公室经过才听到他们在夸你，又聪明又懂事，前途无量啊。”

“老师，”被欺负的女生说，“是她帮了我。”

她只知道，此时的自己，不愿意离开。

干什么，沈放想，你问我是干什么的？

被欺负的女孩在学生处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几个女生刚开始还咬死不肯承认，一个两个都哭起来，模样梨花带雨ｍ.ｈeｔusｈｕ•ｃoｍ.cｏm楚楚可怜的。请了班主任来说明情况，她却说这几个学生都是班里的优等生，成绩好又礼貌懂事，年年被评为省三好。

“并且美国就真的很好吗？我一定要现在去吗？现在就一定是最好的时机吗？”

赵一玫的心不知为何“咯噔”一声，然后就开始骤跳。

“可不是。”

“我们知道你成绩优异，正是因为这样，我和你爸爸才都希望你能走得更远一点，遇见更多更厉害的同龄人，过上更自由的生活。”

赵一玫靠在楼梯栏杆旁边，不疾不徐地挽起袖子，淡淡地说：“哦，手滑。”

“我没觉得她这事哪里做错了。”沈放淡淡地道，“她保护了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同学，没有人受伤送医院，阻止了事件的恶化。难道你们的做法就是正确的，这就是所谓的教育？”

女孩的头被磕在瓷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旁边的男生好奇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要把宋二叫回来吗？”

他走到赵一玫面前，让赵一玫感觉浑身上下不舒服，恨不得全副武装举起武器向他开炮。谁知沈放只是轻轻把手里的可乐瓶子抛给她，然后去保安室又拉了一张桌子，懒洋洋地踩上去，和她并肩站着。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这几个女生都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头发乖乖地扎成马尾，身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首饰和文身，看起来十分普通。

起先那个被她们围攻的女生还蹲在墙边瑟瑟发抖，拼命地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等赵一玫走到几个女生面前，发现为首的女孩长得很乖巧，整齐的刘海刚刚过眉毛，眼睛又圆又大，让人无法和刚刚的施暴者联系起来。

学校里没剩太多人，赵一玫走到楼梯口，突然听到一声很大的动静。于是她从走道绕过去，就看到楼梯下面的阴影处，有个女生紧紧地贴在墙壁上，面前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围着她。

赵一玫努力侧过头去看身边的沈放，可他的脸也一时间隐在了黑暗里。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已经问清楚了，你帮助同学是好事，但方法太偏激，而且先动手肯定是不对的。打架斗殴的性质是非常恶劣的，况且你们几个还是女同学，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赵一玫抬手就是和*图*书一耳光落在为首的女生脸上。

说完这段话后，赵一玫突然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变得懂事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沈放开了口：“老师，按照您这话的意思，打架这事，还男女有别了？”

高子知道了这件事，找到宋祁临：“宋二，你可以啊，为美人两肋插刀。”

赵一玫充耳不闻，双手插在连帽衫肚子上的口袋里，慢悠悠地沿着楼梯走下来。

坐窗边的人回了一声：“宋二不在，有事打他手机呗。”

近几年的日子里，那些针锋相对、咒怨和争吵好像从来不曾存在，只有他漫不经心的一句：“做得不错。”

“你老几啊？轮得到你说话？”

等赵一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转过头向众人望去，只见教导主任皮笑肉不笑：“上次还没站够是吧？下去站着吧，一直站到晚自习放学。”

看着沈放走过来，赵一玫心虚，先凶巴巴地开口说道：“闭嘴！”

赵一玫站在学校的铁门边，这次老师换了课桌给她站，还是学校门口最中央的位置，人来人往的。赵一玫的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还厚，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一天上体育课，赵一玫走在路上，看到沈放和宋二一群人，颠着球从小卖部走出来。他只穿了一件加厚的黑色连帽衫，外面套着校服，在凛冽的寒冬间，显得越发白和冷。

“谢谢校长，我就不坐了。”赵一玫站在两个男人面前，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沈放原本不想搭理他的，听到“赵小妹”三个字时，涣散的目光顿了顿，不经意地回过头去。然后他就看到赵一玫穿过走廊，往校长办公室走去。她穿着大红色的高领毛衣，实在太过惹眼，周围的男生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

没想到沈放只耸耸肩，真的什么也没有说。他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一步步朝着赵一玫走去。

赵一玫顿了顿：“蹲校门。”

“呵，”宋二指了指窗外，“那不是赵小妹吗？”

“啊！！”

宋二最心爱的摩托车被曝光，最终沦为一堆废铜烂铁的消息，很快在他的朋友圈子里传开了。

“啊？那个小美人儿？”

两边的人各执一词，唯独赵一玫不说话，站在队伍的最末，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

教导主任深呼吸三口气，决定先处理了赵一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