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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忽已暮

作者:绿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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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辛烈番外 江河万里,有酒辛烈

顾辛烈番外 江河万里,有酒辛烈

我握着手机,在异国他乡大哭起来。
“我们相识多年,你至少不会拖欠我工资。”她给了他一个笑脸。
高中结束前,他收到了来自波士顿的录取通知书,学院以设计见长,他很知足。下午打球的时候,他一个人独霸全场,把对手搞得嗷嗷叫苦。许玲珑不解地问他:“波士顿和旧金山还隔得远呢,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原来是桃花,他在心中嘀咕,他家的花园里应该也种过桃花,他怎么就从来没有觉得桃花这么好看呢?再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过头看,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越看越好看。
再次见到姜河,是第二年的秋天。他从车上走下来,一扭头,就看到了叼着包子满嘴油光的她抬脚准备从人群里缩回去。
“不会,”他淡淡地说,“她是姜河,姜河的一生,只会向前。”
“顾辛烈,”她在电话里认真地问他,“你还在等她吗?”
我用机场的Wi-Fi上网,告诉爸妈,我已经平安抵达住处,让他们不要担心。因为插座口型号不符,我的电脑和手机很快就没电了。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我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在洛杉矶机场坐了一整夜。
“去旧金山,不行就加州,再不行,好歹也得在美国。”他振振有词。
姜母看着他,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的名字,顾辛烈,是这个名字。那本相册是你寄给小河的吧,她回国的那天晚上,就抱着那本相册,坐在阳台外面,喝了一箱酒。”
Top 10,顾大少在心底泪流满面,能进前一百名的学校就不错了。
不会踟蹰,不会犹豫,就如同当初她以为江海爱上别人,她绝不会怨天尤人,她选择昂首挺胸带着她的骄傲离开。
大四回国之后,我放弃国内保研,再一次面临出国的选择。我问男朋友,如果我还要去美国待几年,你愿意等我吗。他想了很久以后回答我,愿意。
这是呼风唤雨、天之骄子的顾辛烈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无能为力。
他忍不住笑起来:“哪里有女孩求婚的道理。”
她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含着冰激凌勺子笑起来。
有一年他过生日,朋友们为他庆祝,包下了整间KTV,他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玩骰子,被朋友抓住,说他作为寿星,不唱一首歌就不准回家。
不就是美国吗,他在心中不屑地对自己说,一万五千公里,比起夸父同太阳的距离,实在不值一提。
他和她在一起的这些年,他们其实都在为彼此妥协、退让,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也不愿意扫兴,拿起话筒,当前放的正好是陈奕迅的《岁月如歌》。
处理好国内的事务,两个月后,顾辛烈办好签证,再次飞往美国。
“姜河!”他大声叫住她。
银光闪动,价值不菲的项链干净利落地落入水中,再也找不回。
这日清晨,他在姜母的同意下,走进了姜河的房间。她的房间不大,墙上还贴着小女生喜欢的卡通海报,满柜子的教辅和专业书,因为主人常年不在,上面已经落上一层灰。对着窗户的位置,摆着她的书桌,发夹、笔筒、相框、台灯,仿佛能看到她坐在这里演算公式的认真模样。
挂断电话,我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忍着没有哭。
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在她的身后,等着她回过头来。
所以这个故事里,很多情节都是我自己的亲生经历。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许玲珑。
顾辛烈一怔,随后摇头,轻声道:“如果没有遇见她,我将不会是现在的我。”
他总会去到她的身边。
后来有人问我,是否后悔交换去了美国,如果我留在国内,或许又会是另一种人生,也会拥有另一种未来。
后来我在美国,最孤独的时候给他发短信吵架,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要推开我,他过了很久才回答,说因为不想看到我哭。
“你不必向我道歉,”许玲珑心如刀绞,却知道不得不舍弃,“我们都曾努力过,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相信我,她这次回国,是为了见你。”
他们约定过许多许多事,只是已经没有机会一起去实现了。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她留着像樱桃小丸子一样的平刘海,看起来有一点呆,可笑起来却又说不出的可爱,她拿出笔,将桌子上的本子捋平,认真地对他说,“我可以教你写,我是姜河,你是顾辛烈。”
“最后一个问题,”许玲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问他,“如果没有姜河,你会不会爱上我?”
他明明有许多许多想同她说的话,可是当两个人真的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笨拙得像个孩子,不注意就走成了同手同脚。她却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一年她生日,他为她弹了一曲《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她被感动得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他吓得束手无策,连忙跟她说:“这还不是生日礼物呢,生日礼物还没送呢……”
她是早已忘记了的,可是他却一直记得,开在学校长廊边的那树桃花,他们曾一同驻足观赏。
感恩节的时候,和朋友去加州玩,从洛杉矶开车去圣地亚哥,下高速的时候车轮爆胎,我们将车停在路边一筹莫https://www.hetushu.com.com展。正是晚上七点刚过,所有人都在商场门口等着黑色星期五的打折,街对面的美国人发现了我们的应急灯,过来问怎么回事。
红尘滚滚,哪一种相遇,不是生命的奇迹?
再后来,他初三的时候,有一次打完篮球,去小卖部买冷饮,听到几个女孩在讨论着什么,隐约听到“天才少女”、“高中部”、“美国”几个词,他猛然停住脚,脑子从来没转得那么快过,僵硬地转过头,问她们:“你们在说谁?”
在离开的时候他提着行李,忽然回头往她的家望了一眼。那一刻他忽然想,这里这样好,可是却与他无关了,她将同旁人在一起,在这个国家,度过她的漫漫余生。
“后来我才想起来,以前小河还在念书的时候,你还来过我们家呢。那时候你们都还小小的,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姜母有些感叹,顿了顿,然后目光审视般地看着顾辛烈,“小河说要结婚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吧?”
顾辛烈哑口无言,只能低头承认:“是我。”
第四年的春节,十二点倒数计时,满城烟花,许玲珑第一个给他打电话,她笑着对他说:“新年快乐!”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依然只有这个人,能够很轻易地害我哭出来。
那一年,注定让他的一生改变。
这一生,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有一个人,陪着我一起长大、一起变老。
顾小少十岁那年的暑假,跟着父母去了澳大利亚避暑。这是他第一次到南半球,去了歌剧院,看了袋鼠和考拉,玩了高空滑翔,坐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顾小少却心不在焉,一路都在想,要给姜河带点什么纪念品好。
今生今世。
渐渐地,他发现了和她时间表上唯一的交集,就是每周一的升旗仪式。她个头矮,每次都只能走在人群后方,于是他总要逆着人流,艰难地绕到她的身后,然后假装不情不愿地碰上了她。
十二月的圣诞节,那天夜里,我们从旧金山开车回洛杉矶,在路上发生车祸。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睁睁地看着两车相撞,幸好伤势并不算太严重。直到现在,回忆起那个圣诞夜,我能记起来的,只剩下加州连绵的雨。
她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不知道,”他说,“就是好。”
这么多年,几乎就是一生了,他们不断地相遇重逢,又不停地分别在太平洋的两岸,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终于等到了她。
时光悠悠,青春渐老。
“去找她吧,”许玲珑说,“你们总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大不了就是又被捅一刀,反正这些年,你被她捅了那么多刀,也不差这一刀了。”
姜母“哦”了一声:“难怪她会那个样子。这么多年来,我和她爸爸从来不管她的事,她要去多远都让她去,她的人生让她自己选择,可这不代表我们不爱她。正是因为我们爱她,才不愿意束缚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我知道,她因为你而伤心了。”
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们会遇到糟糕的事情,但也一定会遇到幸福的事,值得感恩的事,并且它们的光芒会掩盖住那些痛苦的、悲伤的记忆。
“你知道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只有嫁给你,我的余生才能幸福。我一直在心底祈祷,祈祷她不要回国,无论用什么换我都愿意,”许玲珑低下头,手绕到脖颈后面,慢慢解开他送给她的Tiffany的项链。珐琅做成的心躺在她的手里,她将手伸出栏杆,河风猎猎,她的长发随风飞舞,下一秒,她轻轻地松开了手,“你说过的,愿赌服输。”
她却没有发觉,继续自顾自地说:“女孩像爸爸,要跟你一样蠢,那可惨了。”
他哭笑不得:“这种事有什么值得打赌的?”
她不明所以,总是一边瞪他一边笑,叫他“顾二蠢”。
“我爱她,”他的声音哽咽,“在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我就爱上她了。”
说来他和许玲珑比他和姜河要有缘得多,他和姜河,一直是他一个人在拼命地扯着一条快要断的线。
在旅途快要结束的时候,顾小少终于不再愁眉苦脸,因为他看上了一块纯水晶的世界地图拼图,挂在酒店的最中央,美得似乎只应存在于童话中。
他在郊外的湖边停下来,他替她摘下头盔,她的头发被压得扁扁的,她恶狠狠地瞪他,他却很难才能忍住不去将她抱在怀里。
从此以后,我们几个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往这个地址寄明信片,认认真真地写上Thanks。
那一刻,他喉头发涩,忍不住红了眼眶。
虽然在一个极短的瞬间,他想过要问她,问她是否真的爱过自己,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又究竟是谁。
那天下午放学后,顾小少趾高气扬地打发走了司机,抱着他的一盒子水晶拼图,独自走到了市一中的校门口。他原本满肚子的气,想要好好问问姜河,你这是什么意思,买了五块五的零食就想把你顾小爷给打发了,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多少次从梦中醒来,听到她在叫他的名字。她是他的毒药,却连饮鸩止渴的机会都不给他。
和工作人员手脚并用地和图书交谈许久后,我得知了我所面临的选择:一是花两百刀买一张别家航空公司的票;二是花五十刀,坐九个小时的灰狗大巴;三是在机场待一晚上,看能不能遇到第二天的航班有人没赶上飞机。
其实那是他亲手为她做的一件白色婚纱,他忙忙碌碌大半年,只希望送给她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她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哀伤的笑:“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嫁给你,我一生都不会幸福。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爱我。”
“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大四的时候,有一次她来学校找你,我在餐厅里碰到你们。当时一个小孩把可乐打翻在了她的身上,小孩长得很可爱,她就跟你说,以后你们也要生个男孩子。”
可是当他站在市一中的门口时,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金碧辉煌的市一中,是全省最好的学府,喷水池的水一股一股地绽放在天际,教学楼高耸雄伟却冰冷得不近人情,这里,每年不知道要出多少个清华北大的天才。
他站在她家的楼道口,冲她扬了扬下巴,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然后他又独自站了许久,等到夕阳完全落下,他才抬脚离开。
姜母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问:“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爱她吗?”
顾辛烈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眸光闪动,灯光落在她的脸上,美得如诗如画。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美人,可是能让他为之心动的,永远只有一个人。
七岁那年,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小女孩,笑着摘掉他头上的鸭舌帽。
此时,这里大门紧闭,衬托得他异常渺小,像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和她之间的差距。
分开的那一年,她和他就已经约好,他们都要朝前走,不回头。他爱得起,也输得起,她要放手,他就给她全部的自由。
我在候机厅坐下来,我带着一个75L的登山包,一个三十寸的行李箱,一个书包,一个挎包,手里还拎一个电脑包。我的人生中,很难再有比这还狼狈的时刻了。
那个人,头发毛毛躁躁,喜欢开怀大笑,毫不顾忌形象,一把年纪了还厚着脸皮穿卡通T恤,房间里一片狼藉,宁愿喝过期牛奶也懒得出门吃饭。连她自己也忍不住问他:“顾辛烈,我究竟哪里好?”
那一年在医院门外,他紧紧拥抱她,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就已经是故事的全部了。
为了省钱,我选择了最后一个办法。
后记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暮。
“你真是……”
这竟然是他和许玲珑相识的第十年,所有人都认为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顾辛烈无可奈何地笑了:“江海醒了,她陪他回来探亲的。”
他念的是国际班,就是为了出国做准备的,有专门的老师教托福和SAT,他和许玲珑就是在这里认识的。那时候,他可真是在玩命地背单词,卧室里贴的全都是单词,早晚刷牙的时候,他含着满口泡沫往镜子里一看,是自己用中性笔写的一个大大的“mirror”。
他不知道还能再同她说什么,最后只能开口:“抱歉……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给你一个家。”
2011年8月13日,我第一次抵达美国。飞机晚点,我错过了由洛杉矶飞往凤凰城的航班,并且因为八月是学生报到的旺季,接下来的几天,我所购票的航空公司都没有空位。
然后两个女孩试图帮我们卸下轮胎,未果后她们让我们等一等,她们去叫醒她们的Daddy。过了一会儿,一位五六十岁的美国男子走过来,他还穿着条纹睡衣,问清楚了我们的情况后,他打电话叫来维修公司的人,说我们是他的侄儿,用掉了他一年三次保修的机会,并且替我们付了对方小费。
“桃花。”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他。
他们一定会借机嘲笑他,顾小少沮丧地想,真想快点长成大人啊,那个时候,他一定要把整个超市的牛奶都给姜河运回去,哦不,还是直接带她来这里喝好了。
他乘坐当晚的飞机回到波士顿,看着这座他生活了四年的城市,点点滴滴,全是同她的回忆。他站在家门口,钥匙就放在包里,他却不愿意进去,在台阶上坐了一整夜。波士顿星光微弱,其实他知道,她做的决定是对的,她不能昧着良心,将江海独自抛弃在病房,心安理得地和自己恩恩爱爱。
回国以后,他自己创业开公司,尽量让自己忙碌一点,就能少一点时间去想她。回国第一年的中秋,他去参加一个饭局,推开门,正好看到许玲珑抬起头。
在一次又一次的别离中,我们终于渐渐学会了爱与被爱。
就这个好了,顾小少心想,他送给姜河的,一定要是最好的。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顾辛烈和许玲珑同时愣住了。
出发前一天的凌晨,他收拾好行李,鬼使神差般,将车开到了姜河家楼下。到了半夜,他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点燃了烟,却不抽,只是看着烟雾缭绕。她不喜欢抽烟的男生,他知道,可是在与她分离的岁月里,他只能靠着烟酒来麻痹自己,醉生梦死,在意识混淆时,他才能再次看到她的笑容。
“你不是说她不会回来吗?”许玲珑趴在栏杆上,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回和-图-书过头看他。
那天晚上,他开车送许玲珑回家,天空开始下雨,前车窗的雨刷不停地摆动。他撑伞将许玲珑送到楼下,他转身的时候,许玲珑忽然问他:“你认为她会不会回来?”
那天之后,许玲珑就知道了“姜河”这个名字。起初她不信,以为他是编故事诓她,因为像顾辛烈这样生在豪门世家的少爷她见过太多了,他们放肆挥霍着青春和金钱,他们谈情,却从来不说爱。
“不,”他摇了摇杯中的红酒,“我们早已有了了断。”
不是不愿等,而是不能。
那天晚上,顾小少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将水晶拼图全部倒出来,一块一块地拼出了世界的模样,彻夜未眠。
二十岁的时候,我独自前往美国,那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修好车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得知我们还没有找到住宿地方后,他开着车带我去一家有些距离的快捷酒店。因为它的性价比很高,并且叮嘱我们不要住在城里,城里治安不算好。看我们办完入住手续,他还不放心,又开车带我们去认路,找到一家换轮胎的公司,让我们明天早上来这里把备胎换掉。
就算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做不到,更何况,那个人是江海。
可最后他还是等到了她,她低着头,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问他几点的飞机。
有一些人,会为了梦想放弃爱;有一些人,会为了爱放弃梦想;而还有一些人,他们的梦想,就是爱。
许多年后,我还会记得他穿着白衬衫,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他还会记得我又黑又胖的样子,还会记得我为了回头看他一眼,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一旁的朋友好奇地问:“原来你们认识啊?”
“没什么,”他若有若无地笑,“你的屋子收拾得很整齐。”
他没有办法忘记,她喜欢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她踮起脚才能吻上他的唇,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她躺在床上,将脚心踩上他的肚皮,伸手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虽然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最好的。
所以命运这东西,真的是谁也说不准的。
熹微的晨光落进来,在书的正中央,有一个记事本摊开来,在白纸的最中央,是她一笔一划写的他的名字——顾辛烈。
他站在黄昏的渔人码头,凝视着他此生最爱的女孩。她的头发被海风高高吹起,他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对她说:“不要难过,不要回头。愿你所愿,终能实现。”
“这是什么花?”他好奇地问。
作为交换生,学校免去我的学费,但住宿费却算在个人的生活费里。国外学校宿舍很贵,依然为了省钱,我住在一个离学校很远的House里。第一次自己在外面租房子,被房东和生活习惯合不来的室友欺负,这里要收钱,那里要收钱,也怪自己当初签合同不小心。
她离开美国的前一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找她。他骑着摩托车载她飞驰在熟悉的街道上,她环住他的腰,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他忽然想到小学的时候,体育课上,他和她做搭档,用绳子将两个人单脚绑住往前走。他们两个人毫无默契,通常是一开始就一齐扑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大家抵达终点。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爱上了,看见你,如何不懂谦卑,去讲心中理想,不会俗气,犹如看得见晨曦,才能欢天喜地……”
在知道姜河真的回来以后,许玲珑找到顾辛烈,让他开车带她去跨江大桥,大桥也是这几年才修起来的,桥上来往的车辆还不多。
他离开美国之前,去了一趟旧金山,他坐在她家门口等她回来,看着夕阳一点一点下沉。当时他想,如果今天等不到她,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用告别,就可以假装不曾分别。
不知道再次看到她的笑容,要等到何时。
然后他才知道,她已经跳级升入了高中。他不懂,她为什么总是如此着急,一直在往前跑啊跑的,难道他是会吃掉她的妖怪吗?
他和每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样,骑着自行车送她回家。他从一个下坡路驶下去,似乎听到了她清脆的笑声,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扳起手指算,三年高中加四年大学,她回国的时候还是麻烦他开车送的,他帮她将行李提到安检处,她笑着跟他说再见,可这才没多久呢,竟然就真的再见了。
她笑着对他说:“是你。”
顾辛烈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姜河喝酒,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为了他那样难过。
“可是顾辛烈,”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总得有个了断。”
许玲珑那时候和他就是同桌了,他们一整个班的富二代,除了他,全都排在她身后等着献殷勤。看他这么努力,许玲珑还以为他是个牛人,好奇地问他:“你这么努力,是想要申Top 10吗?”
他原本的计划是背一箱牛奶回去,因为姜河那丫头简直是先天发育不良,又瘦又矮,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营养全到脑子里去了。可是下一个问题来了,他要怎么向父母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给同学带牛奶回去呢,她家又不是穷到买不起牛奶。
他摇头,笑她不懂:“我至少靠着自己的努力,离她又近了一大步。”和-图-书
那时候,她和他一样,笃定地相信他们还有无数个明天。
申请学校的时候,他家族里的人提出动用家里的资源帮他申请,给他写推荐信,送他进常青藤。却被他一口拒绝,倒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只是认为,如果他这样做,应该会被她瞧不起的。
渐渐地,我们都开始适应了美国的生活。大家会聚在一起包饺子、吃火锅,也交到了朋友,两个人在夜晚穿着拖鞋去7-11买冰激凌吃。后来我回国之后,有一天他忽然给我发短信,说,我冰箱里冻满了哈根达斯,但是这一次,没有你来和我抢着吃了。
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疑惑的声音:“你是来找小河的吗?”
见他没有说话,许玲珑自顾自又说下去:“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她爱你。当一个女人开始幻想你们在一起的未来,甘愿为你生子的时候,就代表她已经准备将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你。”
因为做的同一个行业,他和许玲珑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公司缺人,面试的时候才发现投简历的人是她。
他和许玲珑在一起以后,两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周末的时候他陪她逛街看电影,坐在三十层楼高的落地窗旁吃晚餐,望着整个城市的纷纷扰扰。
下了飞机后,联系不上房东,我硬着头皮找到同班飞机的中国人搭讪,问他们可否载我一程。
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却一件一件涌上他的心头。
我笑着回答,我不后悔。因为无论我如何选择,我的二十岁总会过去,我总会学着长大。
“是啊,”他说,“同学呢。”
他刚刚结束一个三步上篮,笑着同队友击掌,听到叫声猛地回过头,看到了站在网栏之外的她。
再然后去了新家,我的房间里闹Bed Bug,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全身肿得就像是严重过敏。我不敢告诉家里人,把带来的药全部擦了一遍,还是没用。因为找新家很匆忙,我是同三个男生一起合租,有一个男生睡客厅,这样的话,他一个月的房租就只有我的一半。其实很多留学生,在国内都是家境不错的孩子,可到了国外,在夸张的汇率之下,大多都选择能省就省。
顾辛烈耸耸肩,趴在桌子上,折了一架纸飞机,往窗外抛出。飞机在空中打了一个旋,正好一阵风起,将它送走。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无可奈何。
大概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天,第二年的冬天,他真的在篮球场遇到了她。她大概是在加州待惯了,都忘了国内的冬天有多冷,她缩着脖子,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叫他:“顾辛烈!”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站在桃花树下,大声笑话他:“顾二蠢,你怎么那么笨呢!”
可是,当顾小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开学,穿得整整齐齐去上学的时候,却得知姜河这学期没有来报到,她跳级去念初中了!
往事历历在目,每一次想起她,他对她的爱意就更深一分,一点一点,细流汇成大海,永无止境。
顾辛烈:“……”
他的第一次托福成绩出来,许玲珑旁敲侧击问了好久才知道他的分数,然后目瞪口呆,委婉地问:“那你是想申请去哪里呢?”
他曾经以为她不会回头,她对江海也不曾回头过。
如今想来,竟是字字诛心,一语成谶。
“不等了。”他淡淡地说,“愿赌服输。”
他坐在她家楼下的花坛边,一直等到天色微明,从他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她房间的阳台,上面摆了一点盆栽,但因为主人照料不周,完全看不出什么生机。
可是再不好过,他也就这样过来了。他从手机里调出他们唯一一张合照,她穿着正装,头发盘起来,同他印象里的小姑娘大相径庭,他伸出手,去触摸屏幕上她的笑容。
冬天的时候,Bed Bug终于莫名其妙消失了,我也得以搬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对他多么不公平,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已经说了再见,便不会去期待余生还能再见。
“抱歉,”他说,“没有别的你想象的原因,而是在我没有办法做到一心一意爱你的时候,我同你结婚,是对你的伤害。”
第二天,我告诉他,我不去美国了,但我想要写一个故事,纪念我在美国的日子。
我当时被逼无奈,用一个衣柜把客厅分成两半,晚上的时候,就拖着自己的垫子去客厅和厨房的交界处睡觉。在美国,我一直睡的都是一层薄薄的床垫,没有床架,同样是为了省钱。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了,感动太多,不要一次用光,我们慢慢来。”
我忍不住再一次哭了起来。
他总要向前走。
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每选择一次,就放弃一次,遗憾一次。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将波士顿的房屋钥匙交给她,他在临行前买下来的,那里埋葬着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门前的桃花开了,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威士忌,花瓣落在他的手心里,他想到当初自己问她,为什么要种桃花,她说是因为一首她喜欢的诗。
她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姜河了,短短一年,她已经成熟了不少。
忽然,一阵风吹过,有淡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他停下来,轻轻地将花摘下来m.hetushu•com.com。她的发丝并不柔软,却十分黑,这直接导致了他往后的审美,从来都只认为女孩黑发好。
无论他们之间相隔多远,他总会一次次地,披荆斩棘,去到她的身边。
许玲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的答案。”
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他怎么能逼她,他怎么忍心再让她难过。
她托着下巴,一边想一边说:“还是像我好,以后不愁没人喜欢。要是像你,干脆就取名叫顾蠢蠢好了。大蠢带小蠢,哈哈哈——”
她非要给他做晚饭,结果翻箱倒柜也只找到一袋速冻水饺。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桌子上,他握着筷子,一口也吃不下。可是为了不让她难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慢慢地吃了下去。
这或许就是我写下《岁月忽已暮》这个故事的初衷,显而易见,它并非是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主题的话,我想应该是成长。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许玲珑坐在他的对面,用勺子小口吃着冰激凌,“如果她不回来,我们就结婚。”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走的时候,我们十分过意不去,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他拒绝了我们付给他的钱,并留下他的地址,说有事找他就好。
“对不起。”他强忍着心中的痛楚。
后来我搬了新家,那天正好是中秋夜,我的行李和家具被房东扔在她家门外的大路上,我坐在路边,我的手机没有开通流量,只能打电话给妈妈报平安,说没有关系,房东同意我明天再搬。我很好,这边还有月饼卖。
再然后,他们短暂地相爱,又再一次长久地分离。
他当然记得,当时她一边用纸巾擦着身上的可乐,一边对他说:“以后我们还是生个男孩吧。”
第二天我的运气很好,正好有一位旅客没赶上登机,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看着飞机起飞,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笑嘻嘻地回过头,同他说好久不见。
为了省机票钱,我买的分段航班,先由成都飞往广州,广州飞往香港,香港飞往洛杉矶,再在洛杉矶转机,抵达我最后的目的地——凤凰城。折腾得半死不活,只为了省一千块钱。
我莫名觉得惆怅,有些遗憾,当初在美国的时候,没有再珍惜一点,再认真一点去过好每一天。
快乐与不快乐,我都这样过来了,也可以云淡风轻地向你们提起了,而这些事,我的父母至今都不曾知道。我总是笑着将我路过的景色、吃过的美食,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谢谢他们,能支持我去美国。
我回国那天晚上,满身疲惫地拎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看到男朋友像个笨蛋一样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向我挥手。
结果上天眷顾他,阴差阳错,竟然将她送到他的面前。后来他回想起来,如果他靠着家里的势力去了旧金山,反而才是真真正正错过了她。
那天晚上,他和许玲珑在院子里喝酒,彻夜不眠。他忽然跟许玲珑提到姜河:“你知道吗,刚刚和她分开的时候,我甚至恨不得世界末日来临,地球毁灭,因为只有到那时候,我们才可以假装忘掉所有的道德、承诺、责任,我才可以回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抱住她,告诉她,跟我走。”
“为什么?”
“如果你决定不再等她,如果你愿意重新开始,你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他转过身,看到了姜河的母亲。他立刻紧张得不知所措,比公司第一次签合同还要紧张,又变回十几岁那个愣头青,结结巴巴地说:“是的,不,不是,我,我是顾辛烈,您好。”
那一年新年夜,许玲珑来找他一起去跨年。他想起姜河还在的时候,笑着同自己约定,在美国的最后一年,一定要去时代广场跨年,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到国外放假的时候,就算是春假和秋假,他也都会每天放学后去姜河家楼下转一圈,明知道碰到她的几率小得可以忽略,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他升高中的时候,并没有在市一中继续念下去,而是去了一所名声一般的私立学校。他家里人倒无所谓,只是很好奇,他英语那么烂,怎么忽然铁了心要出国。他才不会解释,要是让他们知道他只是为了一个女生,他又要被嘲笑了!
可笑的是,他这一生,所有的无能为力,统统是因为这一个人。只有姜河,能够让他尝到爱不得、求不得、怨不得的滋味,而偏偏,他还舍不得。
许玲珑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紧张得有些颤抖:“那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我妈妈怕自己情绪失控,坚持不来送我。男朋友将我送到机场,我哭得像个泪人,他沉默着帮我托运好行李,我还想抱着他再哭一场。他忍无可忍,把我推到安检口,转身走了。
他越过千山,越过万水,越过炎炎的烈日,越过纷飞的大雪,越过人山和人海,越过潺潺的岁月,越过他爱她的那些年。
一曲歌毕,余音绕梁,朋友们大声拍手叫好,说最后的颤音竟然真的唱出了哭腔。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在那一刻,他想起了她。笨的人明明是她好不好,他那么好,那么爱她,她却一点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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